第 78 章
繼續懵

  中都來使是錦袍玉帶的徒單衡。

  他眉目俊朗,意氣風發,看到完顏康眼裡,卻叫心中吃了好大一驚。這不是徒單衡的風格,至少不是現在徒單衡的風格。宰相幼子,徒單衡當然有理由自傲,但那是以前!瞧瞧眼下吧,國事糜爛,太子還病著。雖然往來書信太子隻字不提病情,完顏康也從他的字裡行間看出託孤之意。在這種情況下,徒單衡還能開心得起來,那才是白日見鬼!

  除非他背叛了太子,另攀高枝。

  以完顏康對徒單衡的瞭解,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果然,場面話說完,徒單衡去拜過了包惜弱,交代了太子贈予的禮物。一進書房,徒單衡的表情就變了。完顏康原本預備打趣著說「玉帶加身」之類試探的話,便都嚥了。轉而凝重地問:「中都有變?」

  徒單衡沉著臉:「有些不太好的苗頭,太子命我……」

  他是太子的信使,藉著這次機會,過來與完顏康面談。若非有要事,現在他是一步也不想離開太子。從徒單衡的眼裡,完顏康看出了點什麼:太子對很多事情已經愈發地力不從心,以至於要讓徒單衡過來示警。

  兩人在榻上對坐,徒單衡一邊扯著領子一面說:「紇石烈執中的情形不太對。」

  完顏康道:「叛國?」

  「並不是,」徒單衡低聲否認道,「還沒到那個份兒上,卻是驕橫得緊。當初,咳咳,聖上為了制衡,他又會奉承……」

  紇石烈執中賄賂金主左右,不斷推薦,又與趙王府有隙,金主自然而然地利用了起來。帝王心術,不外如此。何況紇石烈執中雖然屢屢有人說他不好,打個宋國之類的還是能看的。國內烽煙四起,邊境又不安寧朝中大臣大將接連出征四方,金主身邊竟給他空了個鑽營的位子,讓他一口氣地往上升了。

  完顏康道:「這些我都知道。」紇石烈執中陞官,邸報上有寫,很容易判斷中都的情況。

  徒單衡道:「不止。如今聖上,連太子的勸也聽不進去啦。先前太子勸一勸,聖上還會遠小人,如今……」

  完顏康腹誹一句,他身邊的君子都沒有小人多,遠小人,他肯定做不到啊。眉頭也皺了起來:「操心太過,傷神傷神。」

  徒單衡道:「不操心不行了。」

  紇石烈執只是一個引子,因為他與完顏康的接觸較多,除此而外,還有部分高層將領也漸有離心。太子看出局勢不好,力勸金主,金主卻以為大金國雖然有些小挫折,依舊是諸國最強者,並不以為意。又或者他看出來了,但是陷入了自我欺騙。

  說到這裡,徒單衡的笑容愈發地苦了:「尤其你這一仗還未敗。他們將這一戰宣揚成了大勝,以振奮人心。」

  完顏康:……窩勒個大擦!我都不敢說勝,你們還真敢吹!這要不是一個開了掛的武俠世界,我已經掛了你們造嗎?還大勝呢!總覺得已經被立旗子了。

  完顏康的表情足以說明一切。

  徒單衡點點頭道:「你心裡明白就好,中都現在歌舞昇平,燕雀處堂耳。」到了這個時候,國家對地方武裝的控制力只會越來越弱,有異心的人只會越來越多。徒單衡熟讀經史,自然是明白的。眼前這一個卻與旁人不同,完顏康可以說是奉太子之命存異心的。時至今日,徒單衡也得承認,這個國家,想力挽狂瀾有點難,破而後立更容易些。

  兩人說了一些話,徒單衡取出太子書信給完顏康。並不知道,太子的書信裡,寫得可比讓他帶的話要露骨得多。比如,太子叮囑完顏康,如果自己死了,完顏康一定不要犯傻回中都,除非領兵回去定鼎江山。再比如,他已經覺出大金國快要完了,萬一跟蒙古有一場大戰輸了,不說頃刻瓦解,也是霸業崩潰的節點。

  交完書信,徒單衡又問完顏康火器的問題:「那玩藝兒不好弄。」

  以現在的技術條件,火器確實不好搞。即使北宋時已經有了火器雛形,比起後世,還是差得遠了。並且,配製火藥是需要技術的,更費神的是火藥的保存,一不小心,得把自己老窩給炸了。考慮到現在金兵的個人素質問題與執行力問題,徒單衡並不建議完顏康大規模地發展火器。因為性價比不夠高,還不如多征發點人,一人發把刀,沖上前人海戰術去填。

  完顏康道:「這個我也知道,只要一個火器營即可。」只要最簡單的,能夠在蒙古前鋒放箭前來個三排輪射的就可以了!會埋個地雷就是意外之喜。

  徒單衡見他並沒有走偏,才自嘲地笑笑:「節帥如今長成,何須我再多言呢?」完顏康道:「你這是怎麼了?」徒單衡一仰頭:「大約是中都太壓抑了,你這裡雖然忙且累,倒比中都有生機。」完顏康不客氣地道:「你才捨不得離開大哥呢。」徒單衡道:「是啊,我還想再試試。殿下的話,你可要牢牢記著才好。」

  完顏康道:「這還用你說?」

  也只有說這些話的時候,徒單衡才顯得輕鬆一些。

  兩人不講正事,不久倒是又笑鬧了起來,完顏康也不使內力,只與他角力。兩人鬧到一半,完顏康耳朵一動,變拳為爪,提起徒單衡的衣領,急急退後三尺。徒單衡一臉茫然,忽然瞳孔縮成一點:「這是什麼?」

  卻是曲思歸來尋「弟弟」,見有人與完顏康打架,不由分說,捲起袖子用她偷師自曲靈風的零散桃花島功夫來助拳了。桃花島功夫精妙,哪怕只是不成套的幾招,徒單衡也頗難應對,若不是完顏康知機將他拎開,怕是要在這裡養好了傷再走了。

  經這麼一鬧,打也打不下去了,徒單衡拍拍衣服上的灰,回中都了。臨行前再三講:「沒有要事,不要輕易回中都!」竟是默認了太子的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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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徒單衡走後,完顏康便即沉下心來,經營陝西。時間越發顯得緊迫了。一是生產,只能算是勉強恢復。二是敵人,蒙古人可不會特意留出時間來讓他發展。再者,火器這才被正式提到日程上來,也需要足夠的重視才能形成戰力。

  也許是金、夏聯軍顯示了肌肉,又或者鐵木真有什麼其他的計畫,直到秋收完畢,火器營成了建制、操練熟悉,蒙古人並未從陝西一帶進攻。完顏康又得了一季喘息的時間。

  這一日,核算完了今年的秋糧租稅等事宜。手裡有了點餘糧,完顏康心情正好,卻收到了中都的加急戰報——鐵木真親自領軍,以大將木華黎、諸子為輔,集結兵力,自北面進攻,兵鋒直指中都。

  這個點選得極好,金主是個斯文人,有脾氣而缺血性。蒙古草原離中都很近,一有風吹草動,便能驚動金主的心。

  客觀上來說,進攻中都的條件也具備了。一是蒙軍越戰越強,哪怕是年初在夏、金聯軍身上沒有討到好處,卻也沒吃什麼大虧,除此而外,那是一路高歌猛進的。攻城掠地,有了不少繳獲,大大地補充他們原本貧瘠的資源。

  這兩年,在金國的各族百姓日子過得是越發不如以前了。尤其乣軍,本是降兵,就會受點猜疑,因為受猜疑,不斷有人叛逃或造反。越是如此,就越受猜疑。惡性循環。漸成死結,已非雙方一席開誠布公的談話可解。

  有很大一部分乣軍最後投了鐵木真,鐵木真也不愧是一代天驕,會記敵人的仇,但是對投降自己的人,尤其是生力軍,還是有足夠的胸懷去接納的。於是,有部分乣軍知道金兵的一些佈置,也知道金國的一些情況。更兼蒙古鐵騎強悍,鐵木真既有併吞天下之志,斷無不去進攻中都之理。

  而且,中都肥呀!比起遙遠的南宋和相對狹小的西夏,金國真是再好不過的以戰養戰之地。你有錢,我有拳,不打你,打誰?

  完顏康憂心忡忡,只有直面過蒙古軍隊的人,才知道這是多麼可怕的一場戰爭。中都一旦陷落,後果……

  憂心沒過兩天,他便捏著密報,幾乎想打上中都了——議和?wtf??

  密報,當然就秘密,諸將一時並不知道。完顏康並沒有完全依靠完顏洪烈遺留下來的情報系統,而是逐漸培養起了自己的人手。在中都、在興慶府、在臨安,不停地摻沙子。因為系統初建,眼下只得這一個比較粗略的情報。

  足足有三十秒,他沒能說出一句話來。特別想揪著這位大伯的領子問一句:「你他媽在開玩笑吧?」

  然而並不是玩笑,半天之後,太子送來了比較完整的情報:金主希望通過議和來拖延時間,好為調兵和修築工勢做好準備。然後集齊四十萬大軍,用數量壓死對方。然後,金主就有時間遷都了……

  完顏康:我他媽先打死你算了!鐵木真十萬大軍人吃馬嚼的,你遛他玩兒,他給你遛嗎?你以為他傻啊?!尼瑪四十萬大軍,調集起來能沒響動嗎?他信你才有鬼!你這麼藐視他智商,他只有更生氣,不打死你不算完啊親!你還要跑汴梁去繼續當皇帝?這片地界兒上,我他媽就沒見過外敵入侵時跑路的皇帝,還能有不亡國的!

  信的末尾,太子附上了哀嘆與囑咐:國事至此,汝自為之。

  然而,令難兄難弟都想不到的是,完顏承裕居然上表,請求調完顏康所部參與會戰。理由也很充分:他跟蒙古人正面剛過,沒輸。那必須過來增加勝算。

  「除非領兵回去定鼎江山,否則輕易不要回中都」完顏康手裡捏著調令,耳邊響著太子的叮囑,整個人都懵逼了。【尼瑪這到底要不要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