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沒抗旨

  眼下情勢,該實幹的時候就絕不能拖延。完顏康拿定主意之後,便召集諸將,整軍北上。與此同時,他派心腹,連夜潛往陝西,做後手安排。

  信才送出,耶律阿旺便衝了過來,直問:「元帥,這是真的嗎?真的要將我等視為叛逆監視嗎?」

  完顏康知道此時不能賣關子,敲敲桌子,直言道:「我又不傻!明天便啟程,隨我北上。我倒要看看,誰能繞過我去辦成這件事!」

  耶律阿旺心下大定,才想起來哽嚥著道謝:「為朝廷賣命這些年,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多謝元帥體諒,末將願為元帥赴湯蹈火。」

  完顏康擺手道:「客套話就不用講了,待人不誠,又能留住誰呢?」

  耶律阿旺定下神來,才說起軍政事務:「元帥走了,中都要交給誰呢?還有陝西那裡,恐怕也不好辦呢。您才升做元帥,手上可用的人未免太少啦。」完顏康笑道:「這個倒不用太擔心。我已經上表了,聖上不來,太子不來,我要個丞相回來,不為過吧?要不來徒單丞相,我就要他兒子。要再不給,我只好親自去面聖講道理了。」

  【你這是威脅逼宮嗎?那肯定會答應了呀!是要徒單衡嗎?那也行。】耶律阿旺心思飛轉,好險沒說一句:要不你就在中都登基了吧,反正皇宮也是現成的,衙門也是現成的,我看你比皇帝明白多啦。他很代表了許多軍方將領和契丹人的觀點:跟著這個皇帝是真的沒奔頭了,大家想要一個能幹的新老闆,至於老闆是怎麼上位的,鬼才關心!

  腳步聲聲,耶律阿旺醞釀著不良念頭的時候,其餘將領也過來了。除開勇義軍的將校,還有中都駐防將領、完顏康沿途匯合的一些將領。大家見面,彼此目光一觸又分開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按照跟隨主帥的先後、同鄉關係、民族分類、中央軍還是地方軍……等等標準,看似單純的軍隊體系,內部也是頗為複雜的。

  如此複雜的人員構成並沒有阻止今時今日的他們形成一股念力:還是跟著這個元帥混吧,至少他比其他人更靠譜,希望元帥能夠更進一步。求元帥不要受他大伯影響變蠢。

  用腳投票,在軍隊裡比在民進體現得更為直觀。一將無能累死千軍,野狐嶺的纍纍白骨就是最殘酷的註腳。金國的軍隊組成還比較複雜,總體的忠君愛國之心比別人家要淡那麼一點。遇到真一心向朝廷的人,完顏康也就不費那個心去兜攬了。求仁得仁,只有佩服的。

  完顏康默默算了一下時間,諸將集合併沒有拖拉的現象,包括新收束的將領,在執行命令方面還是可以的。心中點頭,完顏康道:「汴京新來的旨意,還有不知道的嗎?」簡要重複的一下。

  諸將裡最容易激動的耶律阿旺已經激動過了,並且得到了完顏康的保證了,這個時候情緒比較穩定。倒是其他將領,反而有了小幅度的交頭接耳。稍有見識之輩都看出來了,朝廷這個命令很不合適,卻又無法可解。難道要直接跑去上京路,讓大家都聽話?契丹人近年來受道的懷疑越發深重,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肯說,也要別人肯聽呀。

  魏三等嫡系不無擔心地看著完顏康,猶豫片刻,魏三道:「元帥,事情不太好辦呀。」

  完顏康道:「我要告訴你們的就是,到了上京路,一切聽從我的號令。其餘人等說什麼,也不許做。哪怕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行!」

  眾將一齊道:「我們自是聽從元帥!」

  完顏康道:「那便好,到了上京路,什麼也不要做,只管操練兵馬。」新附的一位姓大的將軍道:「那旨意?」旋即醒悟。暗道自己真是蠢,元帥先前不是說過了嗎?除了他的話,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行!就是要抗旨呀!

  【抗得好!】魯莽沒有一點心機的人也做不到現在的位置,遵命去做,必然激起反抗,鎮壓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不去做,安撫一下,至少不用與上京路的野蠻人拚命啊!

  因完顏康集結大軍,被放出去鍛鍊的斫答此時也被召回。用他常用的涼颼颼的語氣問:「宮裡的娘娘、府裡的公主、城裡的百姓,您想好了怎麼交代了嗎?」

  完顏康一噎。

  先前因金主一道旨意,使者的到來使完顏康擺脫了娘子軍們。從此每日請安,只敢站在門外,再不敢給她們包圍的機會了。想在要走,可不能跟抹捻盡忠似的,前面砍了他,後面自己也跑了。

  完顏康頓了一下,輕快地道:「我有辦法。」完顏承麟這會兒該道汴京了,自己放出的話應該也傳到了,並不介意宣揚一下,告訴大家,為了讓多疑的大伯回來,我去上京路,避開他。與此同時,完顏康趁機裁汰軍隊,將軍中不附己者留下,做首位中都狀。卻帶著聽話的部分北上。

  更絕的是,他到了這個時候還在坑金主,最後上了一道表章:我走了,您可一定要回來啊!大傢伙都盼著您回來呢,您要不回來,派太子回來也行啊!記住了,別求和!我雖然去上京路了,但是誰要給蒙古人送錢,那是「資敵」大伯你可千萬不要犯傻,你要犯傻,給蒙古人送多少東西我就搶多少。

  渾話說得理直氣壯,卻贏得了民間不少喝彩。老成者雖然覺得此言說出來解氣,卻不無擔憂——這話說得未免輕狂,有脅迫君上的嫌疑。外人議論成什麼樣子,完顏康是不管的。他正被一群女人包圍著,以多保真為首,皆不肯放他走。

  完顏康好聲好氣地說:「完顏承麟的家眷也在中都,我正要派人將他們護送去汴京。你們的車架也準備好了,一道過去吧,聖駕在的地方,總是更安全些。」

  多保真一句怨氣衝天的話脫口而出:「當時的中都難道不是有聖駕的地方嗎?中都離你還近些呢!」又軟和了語氣,低聲問道,「你真的必須走嗎?」

  完顏康低聲道:「這都打了多久的官司了?再不走,大家都要難做了。我能跟伯父撒潑耍賴,能跟朝廷據理力爭,卻不能真的不管不顧自行其是。阿姐,我到底還是朝廷命官。去汴京吧……」

  說完,似不忍心看她們失望的表情,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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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顏康出發當日,中都百姓齊齊來送行,人流遮蔽了道路,人人不捨。不少人淚灑當場,以至於有痛哭失聲者:「小王爺走了,後來者若是不慈愛百姓,我們可怎麼辦呢?」人人生出悲涼之感,彷彿已經被拋棄了。

  完顏康團團一抱拳,揚聲道:「中都地理重要,又是列祖列宗陵寢所在之地,朝廷不會不管的!我年輕,出事多有不周之處,後來者會比我更好的。」

  中都百姓皆是不信,小王爺你睜眼說瞎話,明明他們都跑了,咱們可不相信他們會守護黎庶。然而完顏康與汴京之間的口水官司打了這麼久,百姓早只朝廷不可信。可信的小王爺只要不是明目張膽的造反,他最終還是得聽朝廷的。心中都是一片灰暗:攤上這樣的朝廷,這樣的皇帝,咱們真是前世不修!少數人心裡不由萌生了一個念頭:如果小王爺能做主,就好了。

  完顏康心裡也不太好受,考慮到鐵木真才經大戰,短期內,至少一兩年內不會再有對中都構成極大威脅的攻勢,他走得倒是比較放心的。

  上京路,還有大麻煩等著他呢。

  完顏康一朝北上,頭一件事情就是派人封鎖了上京路與中都、汴京的聯繫。令朝廷的命令無法傳達道上京路,接下來,他是上京路職權爵位最高者,手握重兵之下,境內的一切事物他就都有了處分的可能。

  辦完這一切,金主依舊不肯返回中都。完顏康秘密派遣了使者,往汴京去見太子,直接向太子點明了計畫:請效唐肅宗。哪怕秘密逃會中都,完顏康都能擁戴他登基。

  然而使者一見太子,所有的話都卡在嗓子眼裡了——太子病骨支離,汴京到中都的官道能將他的骨頭顛散掉!

  太子自嘲地道:「不行啦,替我謝他費心。他也長大了,能有密使悄無聲息入汴京了。你們若有辦法,替我將他帶給忽都。」說便一指徒單衡。徒單衡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離開太子,輕聲道:「我在這裡,或許還能有些用處,忽都在朝廷裡,後手很少,他極少插手中樞。」

  完顏康是因為覺得朝廷稀爛,都是要扔掉的,又有太子護航,所以不在意。落在他們眼裡,真是個坦誠的好人。

  太子想了一下道:「也是,萬不能讓朝廷將陝西從他手裡拿走。交給他的部將吧。」

  數年前,完顏康隻身去了興慶府,攪得西夏風雲變色換了皇帝,事了拂衣去,從此西北換了天地。如今想派人故技重施,卻並不能奏效。不但沒有好消息,反而帶回來一個令人氣得要打擺子的新聞——金主要和親。

  鐵木真最小的閨女跟完顏康一般大,金主要把閨女嫁給他!

  完顏康一口氣沒上來,造反的念頭愈發濃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