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又撿人

  【不對,是李莫愁。】完顏康很快清醒過來,判斷出了白衣少女的身份。

  雖然看起來有些相似,但是年紀不對。他不曾見過古墓派的武藝,卻見過丘處機施展過全真派的劍術,兩相印證,這少女的招式確是招招克制全真劍法的。只是印象裡李莫愁用的是拂塵,看她使劍,一時沒反應過來而已。再看旁邊的男子,面目英俊,武功路數比起桃花島嫡傳來卻要差上許多。不過這男子天資也算不錯了,這並不一流的武功在他手上發揮了極大的潛力,馮默風又身有殘疾,是以這年輕男子能夠支持到現在。

  曲思歸與包惜弱抱住作一團,都想將對方攔到自己身後,終究曲思歸力氣大,將包惜弱擋住了。包惜弱伏在她肩頭,緊張地觀望,不懂武功也看得明白,己方並不落敗,馮默風那裡還佔著上風。馮默風現在以鐵拐作武器,使的是桃花島的劍法,只是劍法空靈飄逸,武器並不對頭,否則對手早該落敗了。饒是如此,鐵拐一掃,將陸展元衣衫劃破一個大口子,掉下一塊錦帕來,白底上紅花綠葉,煞是好看。

  疑似李莫愁的白衣少女在與梅超風對戰的空隙裡,猶有餘力瞄一眼馮默風這邊的戰況。一看之下,不由大急,叫了一聲:「陸郎。」卻抽不開身去相救。縱使對上梅超風不會吃虧,她也佔不到什麼便宜。她招數雖然精妙,梅超風也不弱,更是有她目今無法比擬的優勢——對戰經驗。是以只能發現陸展元情況不妙,一時卻也無法抽身去營救。

  聽到這一聲,完顏康就知道自己猜對了。這少女應該就是李莫愁,而男子多半就是陸展元了。

  守衛原是拱衛在包惜弱周圍,無奈武藝相差太遠,上去也是添亂,只能以維穩對著這踢館的一男一女。看到完顏康過來,登時面露喜色:「元帥來了!」

  完顏康踏上一步,未見如何動作,已經到了李莫愁的身邊。也不懼梅超風目不能視會誤傷,手掌自鞭子的空隙裡穿過,拍在了李莫愁的後背上。他出手裡只想將李莫愁制住。不想只在這短短三息之間,李莫愁已經作出了決定——後背空門大開,本人持劍直撲包惜弱,要抓來做人質以保陸展元的安全。

  其時李莫愁江湖經驗尚淺,完顏康心思機敏,一看之下便知她的心意,親媽就要被挾持了,哪裡還會再留情?一掌下去,中途加力未能使出全力,也將李莫愁拍得吐血撲地。梅超風聽到聲音不對,自恃身份,收起鞭子,站到包惜弱身邊去,由守衛上前將李莫愁擒獲。那一廂,陸展元更是心急,見狀忽然將心一橫,說一聲:「且慢!」居然收了手中刀,束手就擒。

  完顏康心裡暗讚一聲:好心機。

  上前給包惜弱問安,包惜弱見到他來,便不再慌張,還能擠出一絲笑影來:「你回來啦?」曲思歸一直緊張,見了他上來抓著他的衣袖先告狀:「那個壞女人要殺人!」

  完顏康安撫地拍拍她的手道:「好,咱們便問明了罪由再罰她。」

  曲思歸畢竟頭腦有些不靈光,前面的話聽得不是十分懂,「罰」字卻是明白的。拍手笑道:「好好好,媽,咱們跟弟弟回家去。」又叫師伯師叔一道回去。完顏康卻是先喚來慈藥局的頭兒,安撫了幾句,又給包惜弱的守衛發了賞,以獎其忠於職守,這才回到衙裡。

  依著他,李莫愁現在已經有了女魔頭的模樣,公然闖到慈藥局裡來殺人,還鬧得這麼大,明正典刑是很方便的。不過心裡確實是有一些憐憫於她的,見陸展元有難,拼著自己受傷也要捉人質,然而情郎卻嫌她心狠手辣要分手。

  明正典刑是要審問的,完顏康事務頗多,也懶得理會,將事情交給手下去辦,卻問起包惜弱等人緣由。包惜弱道:「那一天,我心裡悶,出去踏青。便遇到有人受了傷……」

  【媽,你又撿人了。】完顏康猜到了開頭也猜到了結尾,一笑置之。

  自己卻說起要南下的事情。包惜弱道:「那你這裡的事情怎麼辦呢?」完顏康道:「這一趟是勢必要走的,也不算是丟下正事,南下看一看,於我也是正事。我還想尋尋南方有什麼好種子來種。」包惜弱這才不擔心因自己私事耽誤正事。

  梅超風道:「那男子武功稀鬆平常,那女子卻像是名家弟子,可要小心。」完顏康道:「知道,古墓裡的。」這個梅超風卻是知道的,皺眉道:「雖不怕她師門,可是……」完顏康道:「在古墓裡,她愛怎樣就怎樣,一輩子不出門誰也管不著。到了我的地盤上,就得老老實實的。」

  馮默風道:「那不一樣,聽說她們那一派祖師與全真道有舊。」

  完顏康道:「無妨,我自有分寸。明正典刑,也會有證據。他們審問時,卻要有勞馮先生壓陣。」

  馮默風想到能回江南,心情也好,含笑應允。

  第二天,口供便擺上了案頭。完顏康順手一翻,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動了起來。李莫愁還沒有赤練仙子的心機,直來直往便說:「他們追殺陸郎,我如何不能殺他們?」

  陸展元卻是一方殷實人家的子弟,官面上的事情應付得比她自如得多,也識時務得多。自學成武藝起,便開始闖蕩江湖,一是打響陸家莊的名聲,二也是為了或許有機緣再上一層樓。許多江湖少俠都是走的這條路。家中是少爺,本地是地頭蛇,人人尊敬,令他心氣頗高,很有些傲氣。大抵初出茅廬的年輕人都是這般,看起來有點傻。江湖上卻不比別處,別處受點教訓吃點虧,還有翻盤的餘地,江湖上遇到脾氣不好的人,被打死了可就只有重新投胎的份兒了。

  也是陸展元運氣好,惹了仇家卻帶傷一路跑到了古墓,遇到了李莫愁。李莫愁正是滿腹少女情懷的年輕,救了他,還送了他定情信物。而後不顧師門規矩,隨他下山,為他報仇。李莫愁武功既高,此時又是心思單純,一心只有陸展元,陸展元的仇人,那是要趕盡殺絕的。

  然而江湖上總是這樣,凡要滅人滿門,滿門裡總是會有漏網之魚。李莫愁一路追殺,卻被包惜弱將人撿了去。李莫愁也有點一根筋,一氣追到了慈藥局裡來,這便打上了。陸展元見她殺人時下手狠辣,心裡已經有點怯了,很想與她分手的,只是忌憚於她的武功,不敢立時明說。預備與她含糊地分手,回到江南,躲她一躲。

  ——最後的心思,卻是誰都不能講的。供詞只到追到慈藥局為止。

  完顏康將供詞帶去與包惜弱觀看品評,這也是母子倆十幾年的習慣。包惜弱皺眉道:「這姑娘只是沒有人好好教她,所以恃著武功,任性而為,不恤人命。」有些乞命之意。完顏康道:「那便廢了她的武功,交還她師門好了。」殺人償命之下,還有許多特別的情況,比如陸展元惹了仇家,但是仇家自行追殺,這就是藐視法律,苦主也算是好人。如果李莫愁是陸展元的妻子,為夫報仇,也可免死。如今不是夫妻,卻有情意在,判官手指鬆一鬆,她也能揀一條命。

  當下,完顏康將陸展元脊杖五十,逐出陝西——聚眾毆鬥,還打壞慈藥局。知李莫愁無性命之憂,卻中了他一掌元氣大傷,功力散了泰半,便與全真教一個人情,將人一鎖,判詞是流放,其實是交給馬鈺了。包惜弱撿的那人,也被完顏康追究了藐視法律之責,同樣逐出。有梅、馮二人在,他一句「俠以武犯禁」並沒有宣揚出口,心裡對犯禁客實是沒有好感。慈藥局打壞了,又要多一筆額外的開支,這令他十分不爽。

  包惜弱發現自己這回又撿錯了人,也是無語,怎麼凡撿個受傷的,底子都不那麼乾淨呢?完顏康卻忍不住大笑:「要不順手撿人,就不是您了。以後多撿點好的就行了。」弄得包惜弱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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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顏康這番到陝西,是想略看一看事務,便即南下。豈料他將徒單衡給調到了上京路,陝西這裡缺了個統籌全局的人。徒單衡的能力並非無可替代,但是他很早就在陝西幫忙,資歷能壓得住人。完顏康少不得又耽擱了一些日子,安排妥當,再行離去。

  上次離開的時候,大家不以為意,結果老闆丟了。這次完顏康再說要走,諸將諸官員都驚得魂飛魄散。斫答資歷頗深,跑到完顏康跟前,也不說話,只管瞪著他。完顏康被瞅得無奈了,道:「我這一回是必得去宋國一趟的,有些事兒須得我親自看一看才行。別人替不得。」斫答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這回你要丟多久?」

  這個「丟」字用得意味深長。完顏康道:「頂多半年,最遲秋收的時候我就回來了。」斫答道:「秋收不到半年,到底什麼時候?要去哪裡?丟了也好找。」被當成迷路兒童的完顏康有氣沒力地道:「這一回我會一直傳書回來的,家裡的事兒,你們也傳書給我,走到哪兒都會告訴你們的。最遲九月,我必歸來。」斫答後退一步,走得與來時一樣安靜。

  安顏康與包惜弱等人打點行裝,一人辦了一份路引,徑往江南而去。這回路引卻是真的了,陝西與上京路都在他的控制之下,文書發得是真得不能再真。只是名字經歷全是假的。因曲思歸腦子不大靈光,乾脆一家人都姓了曲。薛阇這回是立要跟著走,完顏康也不強要他留下,除了他,又帶上蒲察阿懶等十餘個親隨,作富豪人家躲避兵禍南下的姿態,水陸兼程,江南花紅似錦的時候,入了南宋境內。

  一到南宋,完顏康還不覺得如何,親隨們只覺得這裡花紅柳綠風軟水綿。包惜弱與梅超風等卻開始激動了起來,包惜弱恨不得立時便到臨安。梅超風卻突然改了心意,報仇之事先放到一旁,想早早回桃花島請罪。

  完顏康道:「且不要急,宋國不比陝西,由著我作主。須得再打聽打聽,安排好行程。」包惜弱知道急不得,眾人都聽完顏康安排。他規劃了一下路線,繞著駐兵地看一看,再看看太湖等地魚米之鄉百姓的生活情狀,順便考慮一下南方稻種能否弄些回北方試種之類。

  到了江南,包惜弱倒比完顏康還順溜些,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微妙的契合卻是完顏康一時半會兒學不來的。

  這一日,一行人到了寶應。投宿在一家客棧裡,包惜弱聽到鄉音愈發開朗,帶著曲思歸,與梅超風出門閒逛。買些零嘴給曲思歸嚼著,自己隨意與小販交談,卻看到一個人——穆念慈。她在,楊鐵心的人一定也在的,包惜弱不想上前打招呼吵架,告知梅超風。梅超風卻發現了不對:「聽起來有幾個武功粗淺的人跟著她,這是要圍上了嗎?」

  包惜弱一向心善,雖然心裡發誓不再亂撿人,這救人的事情……還是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