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談交易

  夏使告辭之後,完顏康召集了帥府諸人,討論吐蕃被蒙控制的消息可能會引起的變化。這種變化,在事件發生的時候,各方的心理反應已經顯示出初步的後果來了。只有完顏康暫時是安全的,其他各處都危險了。

  事實卻不能讓大家輕鬆。

  「唇亡齒寒。」張柔與史天倪都提出了這個問題,現在看來是安全了,等蒙古併吞了其餘諸國之後,勇義軍就是當年坐視始皇滅諸國的齊國,最後自己也成了盤中餐。

  斫答低聲道:「不與蒙古講和,就是為諸國抵抗蒙古,別人還不領情呢!」他說的是汴京。汴京有識之士明白勇義軍存在的作用,但是金主不願意聽。

  完顏康問道:「現在呢?」

  室內一片靜默,爾後,張柔道:「西夏必須做出選擇了。」說完,看了完顏康一眼,心道,您這步棋下得可真是……也需要小心西夏一怒之下投了蒙古。安撫西夏,必須有實質性的舉動,不可以只是說些好聽的話。一個不錯的方案就是和親,完顏康沒妹妹也沒閨女,也沒兄弟,就只有他自己……張柔吸取教訓,不再直白地講出來。

  完顏康道:「要相信李德任啊。」

  史天倪道:「與蒙古議和,迫令蒙古逼迫西夏也沒什麼不好。你們看我幹嘛?黃河百害,唯利一套,放到西夏手裡,你們放心嗎?遲早是要有一戰的。況且不與蒙古議和,必是他們的眼中釘,萬一打起來,汴京必會偷襲後路的。」

  他點出了汴京,諸將都往完顏康臉上看去,完顏康道:「這是應有之義。總不能放著汴京不去管,不過,時間要選好。」

  時間?

  眾將思索了起來,不久便有人恍然。必須是蒙古人抽不出手來的時候,至少是抽不出大規模的兵力,而勇義軍能防得住的時候。這樣才不耽誤南下取得汴京。

  如此一來,就真成金國叛逆了?斫答古怪地看了完顏康一眼,完顏康低笑道:「難道現在在世人眼裡,我不是叛逆嗎?戲做夠了,可以了。」

  張柔起身抱拳道:「元帥既然有意南下,屬下有一言,還請元帥垂聽。」完顏康微傾身子,示意他講。張柔道:「名不正則言不順,請您正名。」元帥都已經當了,現在不登基也要稱王了吧?不好下河南也用勇義軍的名義吧?

  有他領頭,其他人跟進,還有人特別痛恨自己嘴慢。

  完顏康口角含笑,這回並沒有拒絕,而是說:「此事需要從長計議。」

  史天倪道:「救民於水火,豈能拖延?」

  斫答更是直接:「在上京路的時候,大傢伙就盼著有這一天了。事到如今,再推辭就太扭捏啦。難道要我等備好了皇袍,您再答應嗎?」

  這話說得太大膽,即使在這樣的場合,少不得有老成者喝斥一聲。府內文學之士斥完了斫答「大膽」,也是苦勸:「君子坦蕩蕩,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

  完顏康心道,我只是沒想到,這樣的場景,阿衡居然不在。定一定神,道:「須告知上京路。」

  斫答道:「這是自然,這樣的事情,豈能少得了他們?」

  於是,夏使返回興慶府的時候,便帶上了完顏康的口信。完顏康欲自立為王,這恰好合了西夏的盤算,夏使興沖沖返回興慶府,心裡未嘗不惋惜——可惜了聯姻之事不曾來得及周旋。

  與此同時,在上京路的徒單衡也接到了消息。看罷密函,徒單衡拍桌大笑:「好好好!」笑完又流出了眼淚,他生長的大金國是真的完了,他還在中間狠狠地推了一把。

  徒單衡的行動力很快,馬上就聯絡了諸士紳將領,聯名寫了勸進書。不多時,北地便開始流傳出了關於完顏康的種種神異。張柔等與文學之士完完善了徒單衡那個二龍盤於腹上的神話,又試圖給完顏康找到王氏的世系。

  王氏,以琅琊王與太原王為最優,往上數,乃是王子喬,是姬氏的子孫,周靈王的太子晉。完顏康現在正式的名字叫做王訥,又是自陝西發跡,認這個祖宗真是正正好。

  完顏康盤膝坐在榻上,表情十分微妙,大家都是好心,卻忘了一件事情——「我爹呢?」

  是哦!眾人恍然大悟,這家譜編得再好也沒用。譬如劉邦,是他媽和黑龍生的,但是他還是有爹的,爹叫劉太公,這才能上溯到唐堯,認了堯做祖宗。完顏康這裡,你倒是找一個姓王的爹出來呀?

  並沒有!

  尋著了王子喬的帥府博士垂頭喪氣,多好的機會,就這麼錯過了。

  完顏康道:「好了,就這樣吧。我為始祖,不是也挺好?」

  確實挺好,而且並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職官的設置,以及各人要在什麼樣的位置上才好。這才是大家最關心的事情,反正,老闆已經確定要讓公司上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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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徒單衡再次歸來,再來的不但有勸進表,還有他自己的一些意見。

  見到徒單衡,完顏康的表情放鬆了下來,這細微的動作被許多人看在了眼裡、記在了心裡。徒單衡態度很端正,遠遠下了馬,步行上前見禮,眼睛裡含地著激動的淚花:「臣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完顏康一臉的感動:「阿衡辛苦了。」

  兩人心裡都很平靜,徒單衡最激動的時刻是先帝登基,這一點兩人心裡都清楚。

  寒暄完,完顏康把著徒單衡的手臂,將他拖進府裡,厚重的大門關上,隔絕了窺探的視線。徒單衡才鬆了一口氣,臉上滿上疲倦之色地道:「這樣不行啊,上京和陝西離得太遠了,顧得上一面,顧不上另一面。您要安撫上京路,最好是遷回中都。不用擔心中都的大金國百姓,沒有那麼多思念故國的人。他們更想過點安穩日子。也不用擔心汴京的百姓,只要咱們不施苛政,他們對趙宋也沒有那麼深的眷戀。」

  果然是徒單衡的風格,有正事的時候絕不講廢話。完顏康道:「我也正有此意,不過陝西此時不能丟,西夏還不穩。」

  徒單衡道:「這是自然,稱王於陝,稱帝於中都。這很好。不知奉聖公請到了嗎?」

  完顏康道:「還在路上。」

  徒單衡道:「若有他來主持大周第一次的會試,那真是好極了。」

  「我還以為你想做毛遂。」

  「他比我合適,」徒單衡吐出一口氣來,隨完顏康進了屋裡,僕役上茶後退下,徒單衡一氣飲了半盞,「上京路真的不能再多些了嗎?這樣只按地域來分,似乎有些太冷酷了。」

  完顏康道:「各族雜居已久,過分地強調互相之間的區別,只會讓他們的隔閡越來越深。不如照地域來分,誰個苦一點,就照顧一點,旁人也說不出話來。」徒單衡顧不上嘆氣,又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王后在哪裡?」

  稱王也是有講究的,比如古時想篡位的,這個王就與別的王不一樣。別的王,正妻稱妃,他的正妻就稱後。徒單衡用了一個「後」字,用意十分明白。

  完顏康臉上一僵:「那什麼,你先休息一下……」

  徒單衡陰惻惻地看著他:「您還是早些想想的好,除了我,關心這事的人可不少,不要到時候一點主意也沒有就隨波逐流了。你的老婆是不能隨便換的……」

  完顏康頭痛地將徒單衡塞到了客房,自己逃也似地跑掉了。按標準卡出一個老婆來,他不甘心,不卡,他又遇不上!連相親這種事,他都遇不上!#終於後悔當年沒有早戀#

  徒單衡將手背到背後,含笑看他走遠,目光越變越淡——不想成婚也得成!做皇帝,必須有一個賢內助。徒單衡回憶起先帝的皇后來,雖然不是十分出色,卻也安分守己。

  接下來的時光裡,完顏康與徒單衡都有些奇怪。表面上該做的事情,還是在繼續,設立官署、爭論儀式、討論吉日、稱號,宮室的安排……完顏康卻明顯在躲避著徒單衡。徒單衡也不著急催他,靜靜地看著他安排儀式。

  完顏康的神經繃得很緊,斤斤計較地算著手上可信的部隊,既要防蒙古,也要防汴京突然發難。確定了儀式的日期,就等於給別人列了個靶子。慶祝日最容易被敵人突襲的日子。

  時間如流水般滑過,到得冬至日,居然十分太平。宋國沒有再派遣使節來,金主卻派了人來斥責完顏康為忘恩負義的「叛逆」,友好的是西夏和蒙古,兩國都有和氣的使節到來。

  這一次,李德任將他的一雙弟妹都派了過來。他們身負密令,代表著李德任與完顏康進行密談。徒單衡陪侍在側,一雙估量的眼睛不停地在兄妹二人身上掃過,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德旺說話的時候並不多,轉述完了李德任的要求「夏與周世為盟友,不離不棄,願為王前驅,王須保我境太平……」等一系列並不過分的要求之後就啞火了。他心裡很是矛盾,他不後悔和平,卻有些難以理解完顏康不與西夏商議便與蒙古約定互不攻伐,將西夏置於危險的境地。

  剩下的討價還價是李德馨代為完成的,西夏可以出兵配合,但是要求分得一定的土地和財富。

  【我還是想見那個罵我賤人的姑娘,雖然她顯得有點傻。】完顏康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