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紀家的阿姨在廚房裡準備中飯的時候,霍希音幫了點忙打了回下手,最後的時候她又自己完整地做了一道魚香肉絲。

  這道菜還是沈靜在初次面見婆家時展露的廚技,如今被霍希音原封不動地搬了過來。其實阿姨的手藝比她要好很多,她的這道菜也只是做做樣子。但因為她盡職盡責又一絲不苟地按照流程去完成,所以最後的成果還不錯,味道濃郁,色彩也鮮豔,套用一句官方語言就是,雖然中規中矩,倒也不乏亮點。

  不過她的手藝確實是一般,只這一道家常菜便讓她有些手忙腳亂。不過幸好平日裡紀湛東並不挑剔,只要她做的菜沒有到難以下嚥的地步,他一般都會很給面子地嚥下去。

  霍希音偶爾興之所至,也會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比如在番茄醬上灑胡椒粉,或者在甜粥裡放兩根朝天椒。大多數時候結果都會慘不忍睹,但極少數情況倒也會做出盛宴來。只不過因為她做得隨意,所以想下次再做的時候總是會忘記配料以及配料比。

  這個時候紀湛東便會提醒她所有曾經用過的食材,一樣樣列舉出來,連她把什麼東西放在什麼地方都記得清清楚楚。對此霍希音除了佩服也只能佩服,他當時明明見鬼地只是在優哉游哉地靠著門框站著,沒想到事後竟然記得比她還要清楚。

  吃飯的時候,紀母親自指點著她喝魚湯,於是霍希音眼觀鼻鼻觀心,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那碗永遠空不了的魚湯上。再於是紀母十分滿意,餐桌上的話題幾乎全部都鎖定到了她身上:「上次剪裁的衣服還合身嗎?你現在穿的這件是不是就是上次訂做的其中一件?我看著還不錯。」

  「最近工作忙不忙?我覺得你們有關婚事的一些東西應該開始辦了。」

  過一會兒又說:「以後飯要多吃一點,女孩子不能總想著減肥,健康才最重要。」

  紀母的每句話霍希音都乖巧地回應了過去,她說什麼她就應什麼。這種不動腦子的回答還算十分輕鬆,於是這場中飯在沒波沒瀾中平安度過。

  下午的時候紀湛東跟著紀父去了書房接受例行訓話。霍希音記得紀湛東曾經半真半假地抱怨說他最頭疼的地方便是紀宅的書房。大概是從小產生了心理陰影,紀湛東那座高級公寓裡的書房幾乎算是人跡罕至。雖然裡面有滿滿的兩整排的藏書,但她卻不曾見他進去翻過。可是假如偶爾問起來,紀湛東偏偏又能準確說出每一本書的位置,以及書中的大致內容和摘要精華,記性簡直好到讓她嫉妒。

  霍希音和紀母留守在客廳說話。當紀母不是在下達指令而是在聊天的時候,霍希音就不得不開始在心裡計算著每一句回話的內容和長短。這種事要累人得多,所幸紀母很快拿了紀湛東小時候的照片給她看,讓她終於能舒一口氣。

  紀湛東的照片很少,除了畢業照和證件照,連旅遊時拍的照片都不多。因為拍照的場合本就十分嚴肅,所以他的表情大多也是面無表情。不過他的證件照竟然也十分英俊,霍希音一直覺得證件照很能歪曲人的本來面貌,想不到在他這裡倒成了特例。

  後來她們終於翻到一張紀湛東帶了笑意的照片。大概是因為被偷拍,他的笑容還沒有及時收回去,兩隻手成「人」字狀支著下巴,微微歪著頭,嘴角含笑,眼睛也微微眯起,就像是看到了某個預料之外的人或物,表情裡帶著些許驚訝,有一點難得的淘氣。

  紀母笑:「這張照片我倒是沒見過,不知道湛東什麼塞進來的。不過看他這模樣,似乎是大學時候的事了。」

  霍希音盯著照片裡他身後的吊橋發了一會兒呆,半晌才應了一個「嗯」。

  吃完晚飯後他們離開了紀家,臨走的時候紀母還送了她一個成色十分好的玉墜子。霍希音的脖子細長,玉墜子掛在她的脖頸裡,總有一種要掉落的感覺。紀母說:「這是前陣子在一個廟裡求來的,可以保平安。知道湛東不會戴這些東西,所以只給你求了一個。」

  霍希音很恭敬地回了禮:「謝謝媽。」

  後來兩人在回去的路上,霍希音又是撐著下巴看車外。她在他的車上一向都是這個動作,因為紀湛東開車的姿態太過懶散隨意,她覺得假如自己正襟危坐的話會十分可笑,同時他們往往又沒有多少有聊的話可講,常常都會一路沉默。而她這樣看車外,會給她減小一點壓力感。

  紀湛東在她身後開口:「朋友前兩天送了兩張XX音樂會的票,你前兩天不是說很喜歡那個音樂家?我這週五晚上估計會沒有空,你和沈靜去看吧。」

  「嗯。」

  「上次沈靜和周臣吵架,你勸你表姐什麼了?周臣說那是沈靜消氣最快的一次。」

  「唔。」

  「霍希音,你看前面那是不是個UFO?」

  霍希音終於轉過頭來看他:「你最近累得出現幻覺了吧?」

  紀湛東衝她彎出一個笑容來:「原來你在聽啊。我還以為我在唱獨角戲呢。」

  霍希音哼了一聲,繼續歪頭看車外。

  到了他住的公寓樓下,兩人剛從車上下來,霍希音的手腕便被紀湛東捉住。她掙紮了一下,但沒有成功,而後便被他一直牽到了電梯前。

  光滑的電梯門映著兩人的身影。霍希音今天沒有穿高跟鞋,假如她微微歪頭,恰能靠在他的肩窩裡。電梯數字一點點減小,他倆站在眾人的最前面,紀湛東依舊握住她的手不放。

  他們在電梯裡尚且行為端莊,但一進了公寓紀湛東就把她攔腰抱起,她只覺得天旋地轉,而後便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主臥的床上,紀湛東則在一邊鬆鬆地摟著她。

  黑夜裡連細碎的喘息都像是一種誘惑。紀湛東沒有動,只是摸索著尋找到她的頭髮,然後是眉眼,再然後是鼻尖,接著一路向下,他的指尖微涼,霍希音不明白他的用意,但是她的呼吸卻在不自主地跟著放輕。

  她制止住他向下的手,紀湛東在黑暗中略帶沙啞地笑,莫名地說了一句話:「果然是更瘦了。」

  他的鼻息刻意噴在她的耳後,霍希音禁不住顫了一下。她屈起膝蓋想要踢他,卻沒有踢中,反而被他捉住了腳踝。

  紀湛東依舊是調笑的聲音:「我還不瞭解你麼,越是安靜就越想幹壞事。」

  「我做的壞事再多也沒你多。」

  他頓了頓,說:「可做多了也會後悔。你想知道我做過的最後悔的事是什麼嗎?」

  霍希音回得很快:「不想。」

  「為什麼?」

  「既然後悔了,就必定不是什麼好事,這種事紀先生您還是爛在心裡吧。」

  他依舊是笑,她身上的那件旗袍在他手裡如同流水一般,很快被剝離她的身體。紀湛東俯身下來,在她的胸前輕輕咬了一口,氣息略略不穩,然後是帶著笑意的聲音:「我本來還疑惑,你今天怎麼突然穿了一件旗袍,原來是出自媽的手筆。」

  只要他不肯退讓,霍希音在這方面就一向沒什麼主動權也沒什麼發言權,她的呼吸也慢慢變得有些紊亂,手指□他的頭髮裡,說:「哄老人家開心而已。你做得不是一向都比我好麼。」

  他笑:「那可不一定。要知道我爸那種老古董,從來不會誇獎人。可他今天在書房裡竟然誇你的好。」

  「那是因為他還沒有看到我的真面目。」

  「真謙虛。」他的力道溫柔又準確,霍希音死死咬住唇才沒有哼出來,他在她的耳畔輕輕地說,「可我覺得現在誰跟你說話都比我管用,我以前買的東西怎麼就沒見你用過?」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差點溢出的呻^吟勉強嚥回去,說:「你買的那些東西沒一樣適合打工族用的。」

  「避重就輕。」他哼笑,手上的動作不停,半真半假的調調傳過來,沙啞中帶著蠱惑,並且直指重點,「你這樣讓我沒有安全感,我捉不到你。」

  「真巧,你也讓我沒有安全感。」霍希音的呼吸破碎,思路卻很清晰,「要不我們把婚禮再延遲一年吧,來好好加強一下安全感。」

  他的動作明顯停了片刻,再開口的時候聲音變得十分冷靜:「休想。」說完這句話後他再也不給她喘息的機會,他的動作更為煽情,霍希音只覺得自己像是一塊浮木,被他拖著,毫無還手之力,接著便徹底陷入沉淪。

  事後霍希音趴在他的胸膛上,她從暈眩中清醒過來,她的頭髮被他攏了一遍又一遍,霍希音覺得他此刻的動作就像是在輕撫一隻動物的柔軟皮毛。

  暗夜將兩人的情緒都掩飾得很好,霍希音很少有這麼乖巧過。她的手指有規律地點著他的胸膛,指甲尖銳,指腹卻又輕柔,她如願以償地感覺到他輕輕顫了一下,但他卻並不阻止。

  片刻後他探身打開床頭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了一個小盒子。黑暗中霍希音看不分明,但憑直覺知道那是一個手鐲。他把它取出來,戴在她的左手上,動作細緻認真,沁涼的感覺傳過來,霍希音晃了晃鐲子,聽到他說:「前兩天去珠寶行給朋友買禮物的時候順便看到了這一款,覺得應該會十分適合你。」

  霍希音又晃了晃鐲子,半晌沒說話。紀湛東輕嘆一聲:「其實我剛剛應該說,『前兩天去珠寶行看到了這一款,覺得應該會十分適合你。』對不對?」

  霍希音忍不住笑了出來,上前在他的下巴上輕輕咬了一口:「嗯,謝謝。」

  霍希音第二天去上班的時候,辦公室裡罕見地十分安靜,安靜到近乎詭異,連一向喜愛笑鬧的肖君麗都十分安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專心致志地打著演講稿。霍希音坐回自己的位置,肖君麗突然碰了碰她的胳膊,小聲說:「陳遇昨晚酒駕出了車禍,人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