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卜莁村·01

  當走到村子的正中央的時候,還是一個人影也沒有。

  如果真像紹所說的,當年這裡被拓跋珪屠得一人都不剩,那麼這裡應該是個鬼村,一個游離於現實世界的異境。眼前的房屋樹木都應該是虛假的幻影。不怕,不怕,都是假的,水根默默地在心裡寬慰著自己。

  就在他逐漸放鬆下來的時候,村子中央的廣場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走得近了,能發現這是五十歲左右的男子,身上穿的是寬袖長襟的漢服,一頭長髮並沒有綰成髮髻,而是凌亂地披散下來。由於他低垂著頭,看不清他的臉。

  書呆子梁博士好奇地問道:「請問這是卜莁村嗎?」

  那人呆了一會,僵硬地點了點頭。

  馮局長一拍梁教授,示意他不要說話,他把一隻手伸到腰後,暗暗扶住手槍,問道:「我們是來拜訪卜莁村的,請問您是卜莁村的村民嗎?」

  那人又僵硬地點了點頭。

  局長接著問道:「請問村裡的祭壇在何處?」

  這次那人只是用手指了指腳下,然後如一陣煙似的消失不見了。

  一時間,在場的人誰都不說話了,尤其是馮局長的幾名手下驚疑不定,想必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陣仗。

  難道這個小廣場就是村中的祭壇?

  馮局長走到了剛才那個「人」站的位置,才發現原來剛才那人站立之處並不是平坦的地面,而是略微凸起,仔細一看,竟是一塊巨大的龜甲,上面佈滿了縱橫交錯額的花紋。

  「這應該是用來占卜用的龜甲。」梁博士掏出放大鏡仔細看了看這副將近一米的巨大龜甲說。

  「『佔』意為觀察,『卜』是以火灼龜殼,古人堅信通過觀察出現的裂紋形狀,可以預測吉凶福禍。這塊龜甲上有許多火灼過的黑痕,可表面除了天然的花紋外,卻並沒有裂痕。真是太奇怪了。」

  「梁博士,你在考古上也頗有造詣,依你看,這裡是不是舉行儀式之用的祭壇?」

  梁博士仔細地探查了四周,卻並沒有發現舉行祭祀的痕跡。

  卜莁村世代占卜,尤敬鬼神,像祭神這樣的大事馬虎不得,而祭壇的位置必須是上接天脈下銜地氣的所在。看來馮局長就是要找到這祭壇,好遂了他的成仙大業。

  可如果這個小廣場不是的話,為什麼剛才那個突然出現的幽靈會指著地下呢?

  這時,紹沉思地說道:「那個人該不會是要我們用這個龜甲來占卜吧?」

  「萬人曾經對我說過,凡是到訪卜莁村的新客,都要先卜過去再問未來。雖然這村子已經是個死村,但是因為皆是橫死之人,怨念極重,加上特殊的地理位置,死者殘留的意念居然能匯聚成卜莁村的幻境,千年而不滅。」

  「既然是殘留意念形成的幻境,那到訪的來人當然也必須依照卜莁村的老規矩行事。」

  馮局長聽了點了點頭,然後一指身邊的一個手下說:「小刀,你先來。」

  那個叫小刀的遲疑地走到龜甲前,在梁博士的指引下,點燃了打火機去撩龜甲的底部。

  慢慢地,受熱的龜甲慢慢地裂開了幾道縫隙,發出「卡吧」的聲響。

  大家圍攏過來仔細去看,卻發現裂開的縫隙酷似篆體的漢字。

  水根也伸著脖子去看,覺得那字怎麼看怎麼像亂來拐去的迷宮,一個字都識不得。

  幸好有位古文字的專家在場,梁博士仔細辨別後,讀了出來:「一輪明月照水中,惟見影兒不見蹤。愚人當財下去取,摸來摸去一場空。」

  當字浮現出來後,不到片刻,裂痕立刻撫平,龜甲又完好無損。

  這龜甲上出現的句子倒也淺顯,這哥們就一猴子撈月的命,忙乎一輩子也不帶髮財的。

  小刀也狠狠地唾了一口:「喪氣,不過最近老子的確倒霉,跟人合夥做生意,結果被坑進去二十多萬,要不是著急還錢,我也不會跟馮哥……」

  說到這,他看了看馮局的有些陰沉的眼神,立刻閉嘴不說話了。

  水根一個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了。

  我天,還以為神神秘秘地出現一算命村,能有什麼玄機呢?敢情一村江湖騙子啊!

  出現在龜甲上的字看著挺玄乎,其實跟天橋下襬攤的算命瞎子的伎倆如出一轍。

  張寡婦早年喪夫,日子過得苦的人都特愛算命,沒事總愛帶著水根去光顧卦攤。

  就來來回回那些卦辭,水根簡直倒背如流了。小卦辭一出,任戴墨鏡的半仙怎麼胡掰怎麼有理。

  不過一直盤旋在大家心裡的恐怖氣氛,倒是被這個算命的王八殼子緩解了不少。

  局長的另一個手下,嘴上長痦子的尖嘴猴腮的男人也拿著打火機去撩。

  這次龜甲上出現的另一句:「風颳亂絲不見頭,顛三倒四犯憂愁。慢行緩來頭有緒,急促反惹不自由。」

  這次的句子比較隱晦,但稍琢磨下也是生活不如意的意思。

  能跟馮局長幹這玩命活計的都得是亡命之徒,當亡命徒的必備條件就是讓錢憋得「吱哇」亂叫,不然有幾個是飽飯吃撐的,拿命來玩。

  所以你也不能說這王八殼子算錯了,但新奇勁兒過後,大家的獵奇心理大減。再也沒人去用火燎。

  「你們幾個四處去看看,如果有裝飾精美的建築立刻回來通知我。」馮局長對幾名手下進行了分工。

  最後只剩下清河王,水根還有梁教授和馮局長繼續留在了廣場的中央。光線逐漸轉暗,一輪明月高掛,古樸的村落被月光鍍上了一層慘白,越發的淒迷。

  也許是為了緩和死寂的氣氛,馮局長走到紹的身邊說:「清河王,如若我找到了祭壇,對你來說也是大有裨益的。上次用香爐灰暗算你也是情非得已,如果早知道這位就是萬人萬美人……我也就不會出此下策了,哈哈,現在我們算是殊途同歸,希望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一筆勾銷,你看如何?」

  真不愧他現在的面相,夠沒臉沒皮的。官場上的老油條就是不一樣,背後捅完刀子後,就跟不小心踩了你鞋似的若無其事地道歉。

  水根有點被噁心著了,可紹卻朝馮局長點了點頭:「此前都是誤會,如若能找到祭壇,我們自然是皆大歡喜了。」

  水根偷偷拽了拽紹的衣角:「真看不出你還這麼大度啊!那以前怎麼跟我算得那麼清呢?早上不小心哈喇子淌你胸口上了,吃飯時還非得往我的碗裡吐口唾沫才算清帳?」

  要放在以前,紹早一巴掌拍過來了。

  可這次,臉跟紅綠燈似的,青一會紅一會的,最後只是伸出一隻手在水根的臉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

  這個動作不能不說透著股親暱。水根立刻渾身不自在起來。

  就在他想說點什麼緩和下曖昧的氣氛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叫聲。

  「啊!啊!」

  大家聽了都是心裡一驚,互相望瞭望,梁博士率先往發出聲音的地方奔了過去。

  其實那些人並沒有走遠,當梁博士他們紛紛趕到時,才發現發出聲音的地方在村裡一口水井的附近。

  那個嘴上長痦子的男人,驚恐用手指了指井口。

  「小……小刀在裡面……」

  大家圍攏到了井口邊。

  井底很深,深綠色的井水凝得如濃墨一般,將半浮在水中,圓睜著眼睛的臉襯得如雪一般白。而臉的旁邊,映著一輪皎潔的明月,被水紋弄得如散碎的銀子。

  水根看著這突如其來的事故,不知為何,那龜甲上的字,又浮現在了眼前:

  「一輪明月照水中,惟見影兒不見蹤。愚人當財下去取,摸來摸去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