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紹之醫生開的藥極苦,也難為馮湛一個大小伙子端著一個藥罐在梁姑娘這從不開火的廚房裡一邊煽火一邊熬藥,大冬天地愣是熱出一頭汗。熬完藥之後,馮湛又盡職盡責地盯著梁姑娘一滴不漏的把這碗漆黑苦澀的藥給灌了下去,任務才算圓滿完成。
下午上班的時候正好遇見雜誌社進新人,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帶著傳媒大學碩士學位的學歷證書,由陸承汶親自介紹的,所以一出場就備受矚目。梁和進門的時候略略看了一眼,頓時就覺得眼前一亮。看樣子不僅學歷硬,連長相都讓人羨慕。
陸大BOSS正好瞅見了她這個溜了號一上午沒來的人,直接點了她的大名。梁和硬著頭皮上前,一抬頭就對上美女笑吟吟的臉。
「這是新來的李嘉,你先帶她一段時間,幫她熟悉熟悉環境。」
梁和先是一愣,社裡比她有資格帶新人的人多了去了,陸BOSS怎麼就把這個活兒給了她了,可是一看陸承汶的臉色,梁姑娘也沒膽兒拒絕,只好笑著答應。她畢竟是前輩,必要的姿態還是要有的。只見美女李嘉甜甜一笑,伸出白皙如玉的右手,「聽說梁記者是布里斯托爾的高材生,久仰久仰。」
梁和心裡卻忍不住疑惑,這個美女對她好像一副瞭然於掌的樣子,免不了讓她有些來者不善的感覺。或許,是她的強迫症作祟?她笑笑,握住了李嘉的手,「在這裡大家都是夥伴,一起加油吧。」
辦公桌上堆滿了待審核的稿件,梁和歎口氣,挪了挪稿件給自己騰了個地兒,盯著手機猶豫著是不是要給顧淮寧打個電話,馮湛臨走的時候告訴她,B軍區開赴將在明天開赴內蒙古,這在京山訓練的時候還好說,可一進了演習基地,通訊都將受到嚴格的控制,任何人都不得例外。
想了一會兒,梁和還是按下了通話鍵。電話那頭的人可不知道她這邊兒猶豫著的小心思,一下子就接通了,那頭環境有些嘈雜,可是他的聲音聽上去卻是不同於往的清越,「喂?」
「是我。」她下意識地坐直身子。
「我知道。」他低聲說道。
梁和聞言輕輕一笑,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被他打斷,似乎有人在向他請示,過了一會兒他才回到電話上來,梁和不禁問,「很忙?」
「嗯,現在正在收拾東西,一會兒就要上火車了。」
「這麼快?」梁和不禁驚呼,「馮湛不是說明天才出發的麼?」
顧淮寧沉吟片刻,才回道:「沒事兒的,軍區裡突然來的命令。」忽而又轉開話題,問她,「你感冒好些了沒?」
「好多了。」她低聲回答。
她悶悶的聲音透過聽筒準確無誤地傳到他的耳邊,她的情緒自然也曝露無疑,他握緊電話,低聲囑咐她,「你不用多想,也不用擔心我。你說過的話我不會忘記,答應你的,我也不會食言。」
他答應給她一個答案,一個他也正在尋找的答案。
梁和被他這一長串話弄得愣怔,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顧團長也沒期待她能作出什麼有出息的反應,歎了口氣,「沒什麼時間了,我先掛了,照顧好你自己。」
眼看著他要掛電話,梁姑娘忽然氣拔山河地吼了一聲,「別掛!」
這一聲不僅把顧團長給鎮住了,還把辦公室裡的諸位同事給鎮住了,都是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不過首長反應的快,而且反應地頗為淡定,只聽他輕聲應了下,道:「嗯,我不會掛的。」
這人明明知道她的意思,還在這兒一語雙關。
梁和癟癟嘴,「不掛最好。」
顧淮寧聽著她略帶沮喪的語氣不由得想笑,抬頭看見副團長岳凱在前頭招呼他上車,他點了點頭,順道又安慰電話那頭的姑娘,「好了,掛電話了。」
其實她還有話說,可是此刻能夠說出的也就這一句話,「嗯,再見。」
切斷電話之後嘟嘟聲即刻傳來,梁姑娘握在耳邊聽著不禁有些失神。這一通電話打得似乎不是時候,不僅沒多說什麼,而且還把她的心給攪亂了。
正愣神,一個藍色的文件夾忽然伸到她的面前,梁和一抬頭,就瞥見笑靨如花的李嘉。這姑娘見梁和看她,也不緊張,點了點面前的文件,「這是記者部剛剛分派下來的任務,我替您取了過來。」
一聽「您」這個字梁姑娘頓時就頭大了,「可別這麼稱呼我,說起來我們也差不多大,叫我梁和就成。」說著露齒一笑。
李嘉看到這笑容先是一愣,緩了過來之後又輕輕一笑,「好。」
這次的任務似乎比上次那個簡單了許多,C市一家龍頭企業旭陽科技正值二十年周慶,再加上該家企業是C市的納稅大戶,C市的日報專門撥了兩大版用來報道旭陽科技的二十年周慶的盛況,一時間風頭無兩。原本神秘的總裁周竟此刻也頻頻被提起,大有不揭其老底不罷休之勢。
周竟本來就崇尚低調,創辦企業之初就宣佈絕不接受媒體的採訪,要將自己的事業置於大眾視線之外,如今被攪得也是不厭其煩,於是乾脆擺出大方的姿態,授權《Pioneer》雜誌社為其撰寫自傳。
梁姑娘掂了掂手中的文件夾,問,「這不會又是陸總編欽點的吧?」
李嘉想了想,答:「聽著不像是,聽李主管說,自從雜誌社接了葉贊將軍的CASE之後各種VIP人物的專訪空前多了起來,估計這周竟也做不了其中的大頭。」
梁和汗顏,敢情葉老還為他們雜誌社形象代言了一把,那如今這份貌似肥差的差事也算是自己自找的了?畢竟葉贊將軍的專訪是她拿下來的。
李嘉卻挺開心的,「不過說起來,旭陽科技的總裁也不是誰想採訪就能採訪得了的,能搞定就是功勞一件,說不定還要意外的獎勵,畢竟是從不接受採訪的周竟嘛,這一出版,少不了得進管理類暢銷榜。」
獎勵?梁和莫名心頭一顫,忽然想起來那枚被自己放起來的藍色鳶尾胸針,自上次酒會佩戴過一次,她就再也沒有用過。這種心思她似乎解釋不來,只覺得那樣一個東西,與其當做一個飾品,不如把它當做一個小小的秘密來珍藏。
回過神來,梁和盯著手中的文件夾,無聲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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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
一輛輛軍列整飭地停在鐵軌上,不消一刻,列車頂部的綠皮便被大片大片的雪花覆蓋住。從B市到內蒙古沿線自大前天起便開始下雪,起初是小雪,從前天晚上開始有逐漸下大的趨勢。進入牧區有一段路極為難走,因此軍區下令,爭取在雪下得更大之前抵達內蒙古錫林郭勒盟蘇尼特右旗的朱日和鎮,提前進駐演習基地。
大部分的戰士們都是背著攜行包整裝待發,排隊等候上車。可也有人不安分,不敢過分張揚,只能待在隊伍裡小聲嘟囔。凡是有心的人大抵都知道這些人是誰,瞥一眼就懶得再看了,不過就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將門之後,變著法兒的想立功,真正上戰場了又害怕。
由於各團長被臨時集合了去,副團長岳凱臨時代替顧淮寧整隊,一看一營長張文歪歪扭扭地站在一營隊頭就來氣。平時他就看不慣張文渾身一股子傲勁兒,別看他混到現在才是個副團職,可那全是憑自己的本事,不像某些紈褲二世祖,整日不著調卻有官當,有級升。這麼想著,岳凱乾脆就直接說他,「一營長,把你隊伍整理好,趕緊上車!」
張文一聽也不高興,原本他就是沒打算參加這次軍演的。在電話裡向自家老爺子好求歹求也不管用,老爺子倒是淡定,說讓他到戰場上歷練歷練,爭取立個功,這樣將來陞官加爵的也好有個由頭,免得落了旁人的話柄。就這麼一句話,張文就被發配到了內蒙古去了。沒想到,還搭上這麼一輛破車,越想心裡是越氣悶,張嘴就啐了一口,「靠」的低罵了一聲。
反正當下團裡的大頭都不在,憑他一副團長敢把他這個太子爺給怎麼著了。張文瞥了岳凱一眼,滿不在乎。
岳凱被張文這麼一激自然也是動了氣,不由得拔高聲調斥責他,「一營長,趕緊回到你的隊伍裡去!」
嘿,這人還真是一頭強驢, 「你叫什麼叫?老子耳朵又不聾,聽得見!」
手底下幾個營的營長都在,還有一干士兵都在圍觀,岳凱被張文弄得下不來檯面,正想上去跟他據理力爭,肩膀便被人生生一扣,半分動彈不得。他不禁著惱,扭過頭去,對上顧淮寧的一雙寒眸。
「怎麼回事兒?」話一出口,身邊的人頓覺週身冷了幾分。
張文一看顧淮寧那張臉,也就蔫了下去,不敢妄言。這防化團知道顧團長身家背景的人不多,他張文偏巧就算其中一個,只因他家老爺子在B軍區裡當官,認識顧長明顧政委,機緣巧合也知道了顧長明跟顧淮寧的姻親關係。在他看來,這顧團長也不過就是蒙著祖蔭來部隊裡混日子,跟他差不到哪兒去,不過就是當了團長,官大一點兒。
岳凱梗著脖子,也不搭話。
顧淮寧來回掃視一圈兒,大抵也知道是兩人有了矛盾,可這臨上車的時候,他也不好認真追究,只是冷冷道,「你們還是新兵麼?需要我提醒你們注意紀律麼?想胡鬧了可以,先脫下你那身軍裝,免得丟了防化團的臉。」
他鮮少放狠話,一番話下來震懾力也極強,站在一旁的趙乾和都佩服萬分,捅捅陸時雨的胳膊,低聲道。
「我說,你瞧瞧,這顧三兒嚴肅起來,跟他家老爺子完全一個模樣。」
陸時雨是知道顧老將軍的,此時聽趙乾和說起來,不禁想笑。可是在顧團長訓人的節骨眼上,怎麼說也不能笑了場吧,只好當做沒聽見。心裡卻免不了多想,說真的,顧淮寧真正生氣的樣子,她好像,也就只見過那麼一回。那不算是多麼好的回憶,所以,她總是努力地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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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距離內蒙古不算遠,五百多公里,照綠皮車的速度,大致走個十二三個小時也就到了。不過臨近晚上突然停了下來,上面下了通知,說是今晚列車讓道,第二天白天才准開車。於是就這麼大晚上的停在了荒郊野外。
不知是誰打開了窗戶,一陣冷風夾雜著雪花飄了進來,車廂裡頓時冷不可言。
趙乾和跺跺腳,「他媽的,這上頭是想把人給折騰死不是?」
顧淮寧紋風不動,聞言也只是輕輕抬睫,瞥了他一眼,「注意軍紀。」
看來這小子今天這團長范兒是擺得十足了,趙乾和撇撇嘴,心裡想到遠在惠州的廣州軍區的同行們,不禁笑了出來,「我說,照咱這五百公里還得停車讓道折騰兩天呢,不知道惠州那幫崽子們繞著這內蒙古大草原繞一圈兒會是啥感覺,嘿嘿。」
顧淮寧懶得搭理,倒是陸時雨輕輕笑出了聲,「你怎麼就不能盼著人家好啊,好歹人家曾經也是你的友軍。」
趙乾和哼一聲只當不知,陸時雨剛想說什麼,可是突然鼻頭一癢,一個噴嚏直直地打了出來。
她還沒來得及善後,身旁的顧淮寧微微一個側身,「著涼了吧」
著涼了麼?陸時雨眨眨眼,反應過來輕輕一笑,「沒事兒吧,這麼冷的天打個噴嚏也很正常。」
「行了吧姑娘。」趙乾和揭她短兒,「你還是多穿一件吧,回頭別感冒了,這可就不值了。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哦,對,出師未捷身先死。」
「去。」陸時雨斜他一眼,「我的裝備包在裡面放著呢,拿出來不方便,算了。」
「沒事兒,拿我的。」趙乾和說著站起來去取裝備包,手伸到一半兒,突然想起來了,一拍腦門兒,「嘿,瞧我這記性,我好像沒帶大衣。」
打小他就自認是鋼鐵體質,放在這大雪天,穿著短衣短褲都不帶眨眼的。
顧淮寧放下手中的雜誌,覷了他一眼,「拿我的吧,就在上頭。」
原本浮現在陸時雨臉上的笑容稍稍凝固,趙乾和沒注意到她的臉色,應一聲就從包裡翻出來了顧淮寧的軍裝大衣,往陸時雨腿上一放。
「行了姑娘,趕緊包住吧。」
「不用了……」她下意識地想推脫,手剛掀開大衣一半兒,就被一隻手穩穩地箍住,陸時雨渾身一僵。
「穿上吧,下半夜會很冷。」低沉的聲線環繞在耳邊,溫暖的觸感自他的掌心綿延不絕地傳來,她頓時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