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程綠醒過來,對前一晚發生了什麼全然不記得,只是知道腦袋太疼了,跟被誰用錘子錘了一頓似的。
後來室友說謝慕堯打過電話來,她皺眉,拿過手機一看,果然有一通電話是他打來的。
然後,還看到了好多未讀短信,發信人統統都是他。
一開始只是噓寒問暖,囑咐她好好吃飯,後來可能是看她一直沒回,有點擔心,就問她怎麼回事,是不是手機壞了,等有時間打電話給他什麼的。
這樣的短信發了兩天,他似乎從程媽媽那裡知道她為了準備考試所以切斷和外界的一切聯繫,語氣不再那麼焦急,反而祝福她,讓她安心考試,考完回家,請她吃大餐。
程綠看著短信就笑了,忽然想起『小別勝新婚』這個詞,雖然不合適用在他們身上,但知道被他惦記著,就開心得不得了,比考試拿了滿分還要樂。
一下子,似乎連要分別的傷感都被沖散了。
程綠收拾好行李,回家了。
程媽媽還沒下班,程綠已經坐不住了,大熱的天,把有汗味的衣服換掉洗了個澡,就跑去隔壁敲門了。
可來開門的不是謝慕堯,是謝母。
見到程綠,謝母詫異:「小綠回來啦,考完試了?」
「嗯,考完了。」她往屋子裡探頭探腦,問:「阿姨,謝、謝哥哥在嗎?」
謝母說:「哦,他去約會啦,晚上才會回來。」
「約會?」她呼吸一緊。
「是啊,你謝哥哥也老大不小了,該交女朋友了。你和你謝哥哥關係好,回頭也幫我說說他,成天惦記工作有什麼用,先成家後立業,我還等著抱孫子呢。」謝母一手把謝慕堯拉扯大,自己的終身大事也沒顧上,眼下謝慕堯事業有成,她想著趁年輕幫忙帶帶孫子,也沒什麼不對。
可她就是……聽著不舒服。
扯扯唇乾笑了一下:「阿姨,謝哥哥不在我就先回去了,有空我再來陪您說話。」
回到家,程綠掰開手指頭算了算。
謝慕堯大自己八歲,等她到法定年齡可以結婚的時候,他已經二十八,快二十九了。萬一家裡不同意,非要等她畢業的話那還有兩年,謝慕堯豈不是都三十多了?
她可以不顧一切,可是他能等嗎?謝母能等嗎?
越想越煩躁,程綠扒亂了一頭利落的短髮,將臉埋進被子裡。
真的好煩啊……
晚上程媽媽回到家,就看到程綠慢騰騰的在收拾行李,日用品什麼的堆了一地,吹風機啊洗漱用品啊都是她沒見過的。
程媽媽坐到床邊看女兒整理,無意間隨手拿了一瓶洗髮水看看,用手掂了掂還有多半瓶呢,上面全部是韓文,看都看不懂。
程媽媽知道這些都是高檔貨,女兒現在長大了,知道愛美了,買這些也無可厚非,可她記得自己給她的零花錢並不多,她拿什麼買的?
「這些都是你自己搬回來的?」程媽媽循序漸進的問。
程綠抬頭看了一眼程媽媽手裡的東西,點頭:「是啊。」
「我記得你以前用的不是這個牌子的,怎麼換了?」
程綠聞言慢慢看著程媽媽,皺著眉頭,過了一會兒才出聲:「這些不是你給我買的嗎?」
「我給你買的?」程媽媽不解:「你住那麼遠,這些東西超市就有賣的,我怎麼給你買?而且大老遠的,我怎麼給你送過去?」
程綠察覺出一絲不對勁了,又聽程媽媽問自己怎麼回事,隨便找了個藉口搪塞過去。
過了會兒程媽媽去做晚飯,她一個人坐在地上發呆。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鄰居而已,又不是親哥哥,用得著跟伺候女兒一樣的對她好麼?
之前幾乎每週他都送東西來,原來只是打著程媽媽的名義而已。
程綠覺得頭疼,有點不確定,他到底喜不喜歡自己。
如果不喜歡的話,實在沒必要大老遠每週都往她那邊跑,還問她缺什麼,想要吃什麼,然後面面俱到的滿足她。
後來半個月,她沒見到過謝慕堯,謝母說他出差了,這一次是真的出差,去法國了。
程綠每天都過得心不在焉,初中同學叫她出去玩也沒去,每天守在院子裡留意隔壁的動靜。
他什麼時候回來呢?
沒發信息給他,因為也不知道說什麼。一旦有了那種『他有可能也喜歡我』的想法後,立刻就像種子一樣在心裡生了根發了芽,一心一意的盼著他回來,又不敢輕舉妄動。
她有點懷疑那個女生和謝慕堯的關係,不好直接去問當事人,於是上QQ仔仔細細的瀏覽他的空間,尋找蛛絲馬跡。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終於找到了那個女孩的痕跡,她的頭像是本人,照得很清新的樣子,任誰都會喜歡。不過程綠卻撅撅嘴,老女人而已,不能賣萌只能往知性那一類型去打扮了。
程綠帶著忐忑的心情進入那女生的空間,她的相冊只有一個,打開,裡面全是和朋友們的合照,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女生和謝慕堯的合影。
女生甜甜的笑著,謝慕堯勾著唇,對著鏡頭,目光很溫柔。
程綠眼睛一閃,注意到上傳照片的時間,就在四天之前,而且照片下面還配了一行字:法國的天氣真的好舒適,ILike!
她咬咬唇,不敢去想另一種可能性,催眠自己他和她一定只是朋友,一起出去玩也不代表什麼啊。
心裡這樣想著,鼻子卻還是忍不住一酸。
美好的夢想總是鏡花水月,稍微現實一點,就可以把它狠狠擊碎。
程綠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變態一樣,偷窺者那個女生的生活,她發的每一條心情狀態都拿來分析、聯想,是不是和謝慕堯有關。
最後,就算離開了還要小心翼翼的刪掉自己的瀏覽痕跡,生怕被別人知曉。
為什麼她的感情這麼見不得光呢,喜歡他,真的喜歡他啊!
渾渾噩噩又過了幾天,這些日子程媽媽一直在看各大院校發的廣告。
程媽媽說,這邊是小地方,上完大學出來也不硬氣,最好去報省會的知名大學,以程綠的成績去報考的話絕對沒問題。
可程綠不想,因為她的愛還在這裡。
晚上洗過澡,剛準備爬上床,就聽到隔壁傳來引擎的聲音。
程綠像是小狗一樣立刻將耳朵豎了起來,這聲音她太熟悉不過了!
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門,來到院子裡,果然看到了謝慕堯那輛銀色的轎車停在那裡,那一刻,她覺得鮮紅的血液順著血管終於流向胸口,盈滿了空落十幾天的心臟。
他房間的燈打開,窗戶上映出他的身影,他正在脫衣,脫到一半時才想起要拉上窗簾。
無意間低頭,目光卻落在隔壁院落裡向上仰望那小小的一團。
他的動作一停。
謝慕堯出來了,直接從牆的那一頭翻了過來,就像那一年的除夕。
看著他走進,程綠的心砰砰的跳,思念太濃了,以至於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想不想他,但是這一刻,看著他翩翩而來,比什麼時候都覺得幸福。
他坐在她的身邊,低著頭,目光落在前方種植的石榴樹。
和那一年不同,程綠現在更明白了男女有別,他就坐在自己的一側,身上還帶著些風塵,成熟的男性氣息熏紅了她的臉。
她不敢表露,也垂著眼睛,只覺得臉頰火熱。
好想問問他,為什麼每週都去看她?為什麼那些東西都是他買給她的,卻不敢承認?
好想問問他,是不是,也動心了?
她深呼吸,從來沒覺得有些話那麼難以說出口,只是表白而已啊,又不是沒表過,又不是沒被他拒絕過!
剛要開口,便聽他說:「下周我就要去法國了。去進修。」
她微怔,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傻傻的看著他。
「可能要去一年,或者三年。月初的時候我就已經收到Offer了,也接受了,這一次去就是去那裡做一些前期的準備工作。」
她不太明白,就只聽懂了——
「你要走了?去法國?」
他點頭:「嗯。」
喉嚨好像梗著一塊石頭,她說:「你什麼時候知道這個消息的?」
「上個月。」
「可是你現在才告訴我?」
他沉默。
她忽然意識到,是啊,這是他的職業生涯,是他的人生規劃,人家有什麼義務要告知你,你又有什麼權利生氣呢?
「她呢……那個女生呢,也一起去嗎?」
謝慕堯有點驚訝的看過來,但還是沒說什麼。
程綠已經從他的沉默裡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但還是……不甘心啊……
「你喜不喜歡我,謝慕堯!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她忍不住了:「你不要否認,我能感覺的出來!你如果不喜歡我,為什麼一有時間就去見我?你想照顧我對不對,男孩子一旦想照顧一個女孩子就證明他很喜歡她!」
「表白的那一次你說我還小,等我長大了就想法就會變了。可我現在已經長大了!我十四歲就喜歡你,一直到現在,都三四年了,這感覺一直沒變,你為什麼就不相信我呢?」
她聲音有點大,已經不管不顧了。
她的愛情都要飄去法國了,還有什麼比這更慘的?
謝慕堯輕嘆了一聲,似乎很無奈。
「小綠,我是很想照顧你,但不是非要有男女關係才會產生那種想法,你知道嗎?你很可愛,像我的妹妹,我們身邊都沒有爸爸照顧,所以我很能體會你的感受,才會想幫你分擔一些。如果這樣做讓你誤會,那麼……我改。」
聽到他的話,程綠變得冷靜了。
所以從始至終,都是可憐她?同情她?
「我不信,你喜歡我的,只是你現在還沒有發現。」她執拗。
謝慕堯看向她的眼睛,很堅定:「在我眼裡,你還是個孩子。你說,我怎麼會對一個孩子動心呢?」
對程綠來說,這句話的殺傷力最大。她不在乎別人怎麼想,她最怕他把她當孩子,而不是異性來看待。
或許從始至終,在他眼裡,她都是一個不懂事又極其難纏的臭丫頭而已。
「可是我喜歡你,謝慕堯……」她聲音漸漸沒了方才的氣勢:「你去法國,是不是因為想躲開我?」
他抿唇,不答。
她忽然笑了:「沒想到我還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呵呵。」
都把人給嚇到法國去了呢。
喜歡他如果變成了一種負擔,不如放棄。
「我之前在書上看到一句話,女生問男生,你愛我嗎?男生說,已經愛到危險的程度了。女生又問,危險到什麼程度?男生回答,已經不能一個人生活。」她轉過頭來看他,笑著說:「太假了是不是?就算我多喜歡你,沒有你我還是一樣可以生活下去的。」
「你走吧,謝慕堯,去擁抱你的大好前程吧。我也一定可以好好地過自己的小日子的。」
「這一次我是真的要忘了你,真的。」
「所以以後就算見面了,也就當做不認識好了。」
「千萬不要和我打招呼,否則讓我想到現在的自己,會覺得很丟臉的。」
她笑得僵硬,站起身,想進屋,可看到他一個人坐在台階上孤零零的背影,又很心疼。
猛地從身後抱住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那麼緊緊地抱著她愛的人。
「單戀挺辛苦的呢,不過也好,終於到頭了,我再也不用擔心有一天你會離開了。」
就算多難受,咬咬牙,總會過去的。
「你走的那天我就不送你了,你的婚禮我也不參加了,斷就斷的乾淨,對吧?」
「好了,我走了,你也走吧。都別回頭。」
本還想流一滴鱷魚淚的,讓他好好心疼一下,可惜哭都哭不出來了。
程綠回到自己的房間,失眠了一整晚。
第二天,她整理了房間。
以前寫的日記,但凡有他,撕的撕,燒的燒,他送的東西,包括那個錢包,也都扔了。
程綠有時候也挺佩服自己的,一個女人決絕的時候,比男人還要心狠。
他走那天,她在房間裡聽到謝母囑咐他的聲音,兒子跑去那麼遠的地方,當媽的最捨不得了。至於他說了什麼,她聽不到。
等隔壁安靜了,她才下了樓。
程媽媽今天休息,看到她,還說怎麼不去送送你謝哥哥,他都要走了。
程綠沒回答,坐在程媽媽對面,說,媽,我們搬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