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同水銀一般流淌滿莊園的土地。
黑長轎車抵達府邸大門,從舞會歸來的一行挨個下車,不緊不慢地回到古堡式樣的建築物裡。
秦珊因為身負重傷,只能被司機大叔攙扶著慢慢挪回去,成為掉隊黨。
什麼,問珊妹子為什麼沒被船長大抱著?
好吧,其實奧蘭多下車前,秦珊特意抬起一邊還能動彈的左臂,對他擺了個求抱抱的姿勢。奧蘭多見狀,只用眼尾的一個小旮橫掃她一眼,就立刻收回視線,目不斜視,鑽出車門。
秦珊收回手臂,捏下唇,呃,剛才酒店不是還抱得好好的嗎?怎麼一下子就倒退到原地踏步走的水准了……看來還要繼續努力啊。
特別是現還多了個梵妮小姐……中國這樣自勉著,邊加快挪動速度,晃著剩余那一只完好的手臂,從蝸牛變成毛毛蟲,跟緊大部隊,「沖」向宅子。
等到最後一個進門,笑面相迎的老管家和司機先生相互道別後,通一下將兩扇門頁闔緊,從裡面仔細鎖好。
房子裡的溫暖光輝全部亮起,將黑暗完完全全阻隔到了外面。
像往常一樣把所有貴客都送到位,司機先生才得以長舒一口氣。他用食指轉著車鑰匙,吊兒郎當走回勞斯萊斯車。
他突然聽見一陣咿咿嚶嚶的低吟,像是由某種小動物發出,從車後傳來。
好奇心膨脹的司機先生又繞了回去,屈膝彎腰朝著車底看了看,卻發現什麼都沒有。
但這種細細的聲音卻越來越明顯了……
這東西似乎後備箱裡。
噠,司機先生按下車鑰匙上的後備箱按鈕。
下一刻,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後備箱裡突然蹦出一個黑色的毛絨絨的大玩意兒,它的行動非常敏捷,堪比光速!司機還沒看得清,它就已經從他頭頂一躍而過,夾帶著悠長的低吠,一路狂奔,融進深重的夜色裡……
短短數秒,就不見蹤影。
驚魂未定的司機大叔撐著車身喘了會氣,回憶起剛才那家伙的長相,金色眼睛,尖長嘴,一身黑,長得似乎很像……狼狗?
大概是不小心鑽進後備箱的流浪犬吧……
呃,真嚇,司機大叔撫了撫胸口,邊回到車內,啟動引擎,開去了莊園的車庫。
****
房子內。
古樸雕花的大吊鍾面,時針已經指向十一點。
時間已經很晚了,伯爵夫不敢怠慢梵妮小姐,率先領著貴客上樓,為她安排臥室。
客廳裡就剩秦珊和奧蘭多,還有臨時趕來的私醫生,打下手的女僕,四個。
白大褂的老年醫師為秦珊檢查傷勢,奧蘭多坐一旁的單沙發上,看報紙,喝茶。
他有看報紙的強迫症,每天不看一份當日報紙,就覺得這一天是浪費和虛度。
這一點上,秦珊跟他分外相配,秦珊有每天都得拉屎的強迫症,要是有一天不排便,她也會覺得這一天白活了。
老醫生查看著秦珊脖子上的傷逝,皺著眉頭問道:「小姐,脖子上的,不是一般的刺傷吧,看上去應該是……」
「就是一般的刺傷。」奧蘭多打斷他,從《thetimes》的紙頁後露出一雙湛藍的眼睛。
豐富的專業知識和高尚的職業道德讓這位老郎中不能就此虛報病情,他提出自己的意見:「這明明是動物的咬傷。也不能斷言是什麼獸類,很像犬類,但是比一般犬類的咬痕要深刻許多,很奇怪呢。」
奧蘭多將報紙攤回櫻桃木茶幾:「說是一般的刺傷,就是一般的刺傷。」
他語速很慢,吐字清晰,這種講話的方式分明跟威脅掛不上鉤,但聽的就是能感覺到一股凜冽的被脅迫氣息……
老先生抿了抿唇:「好吧,少爺,就是刺傷。」
秦珊瞥了眼奧蘭多,降低嗓門,用氣息跟老醫生說道:「還是有點怕,偷偷給注射一支狂犬疫苗好了。」
「沒問題,小姐。」老家默默捋去一把汗。
目送走老醫生,某位中國又擁有了一個新造型:脖子上,纏著繃帶;右臂,打石膏,裹繃帶,被紗布半吊上身前。
秦珊被女僕攙上樓休息的時候,無意間樓梯口的大琉璃牆壁裡瞥到了自己目前的樣子。
她頓時心灰意冷,想以頭搶地。
她開始有點恨沃夫那條狼了,它把她弄得要多慘就有多慘。
接下來幾天,她都不能穿漂亮衣服,就算穿上也跟智障兒童似的,怎麼跟那什麼梵妮爭奇斗艷?
接下來的一個月,她都不方便進水洗澡,奧蘭多那個潔癖狂魔肯會離她遠遠的。
趁著今晚的余韻,她要多跟他待一會。
於是,秦珊回過頭,望向走自己後兩階的金發男:「奧蘭多……」
奧蘭多見她突然停了下來,掀眼問:「怎麼了?」
秦珊:「等一起,上樓。」
奧蘭多眼角一絲鄙夷:「別用那種哈巴狗搖尾乞憐的眼神看,作再多努力都是徒勞。不會再抱,更不會用奇怪的方式喂喝水,請終止這些腦震蕩過後的弱智幻想吧。」
「……噢。」秦珊應著,還是松開了女僕環緊她的雙臂,移到奧蘭多身邊,跟他肩並肩站:「真是只是想一起上個樓而已。」
奧蘭多:「長腿兔子沒有耐心來配合的龜爬時速。」
秦珊意味深長:「所以長腿兔先生會因為輕敵,停下來打了盹,結果就被短腿烏龜給追上了。」
有種莫名的……被調戲感,而且最近這種感覺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奧蘭多皺了皺眉:「如果這個故事是影射和的話,所說的就太過理想化。真正的結局只會是,蠢笨羸弱的烏龜爬兩步就累,打盹,醒了再爬,爬兩步,繼續打盹,永遠都別想追到兔子。而聰明高效的兔子,早就金牌握回家看電視睡覺了。」
「是嗎……」秦珊又意味深長地瞥了奧蘭多一眼,這個眼神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她接著洋洋得意,語氣也抑揚頓挫:「奧蘭多,沒有撇下一個自己上樓噢,而是停留原地跟理論噢。可見兔先生不知不覺間,已經習慣等待龜小姐了。」
奧蘭多這才發現自己真的釘原地,跟這個蠢貨長篇累牘地理論。
總是能被她鑽到空子。
他不想再看秦珊一眼,不想再搭理她任意一句話。
她以後再來搭訕的話,理她純屬有病,看見她的臉就煩。
男不再講一個字,頭也不回地上樓。
秦珊乘勝追擊,拐著旋轉樓梯跟上奧蘭多的腳步,這種能讓奧蘭多詞窮的巨大勝利感賜予她許多新力量,負傷的秦烏龜很快追上長腿奧蘭兔。
一直屁顛顛跟到他房間門口,奧蘭多都奉行冷暴力政策,沒回過秦珊一句話。
奧蘭多打算開房門,秦珊剛巧跟到半米開外。
他終於受不了身後拖著的這塊重肉了,他松開握門把的手,回過頭:「給兩個選項,a,停止跟隨;b,繼續跟隨,但是的左臂將會穿上石膏新衣。」
「……別這麼暴躁,」秦珊用左手揉了揉被風刮開的劉海門簾兒:「只是覺得,今天很難得。」
奧蘭多回給她一個疑惑的眼神。
秦珊繼續補充,「覺得……今天對特別好,救了,還抱出門,有點受寵若驚,或者說是忘乎所以……」
「剛才舞會的洗手間裡,遭遇襲擊的時候,大腦裡想過很多事,如果就死這兒了怎麼辦,再也見不到爸媽,他們恐怕要十天半個月才能接到的死訊,可能連的全屍都收不到。異國他鄉的消息,傳達到國內總是特別慢,就像那些出事的留學生一樣,每次都要好久們才能網上知道……」
「不過,還挺幸運的,可能是求生欲望強烈到感動上蒼了,沒有死。」
「還有就是,還惦記著,以為討厭,特希望最好莫名失蹤死亡了什麼的,這樣就會少個拖油瓶一身輕松。」
奧蘭多打斷她:「是一身輕松吧,欠著一屁股債的是。」
「好吧,是……」女孩兒聲音放低,身側的手指不自地張開,闔上,過了一會又絞一起。她好像說那些厚臉皮的話時才能自然點,嚴肅認真的用語,只會讓她變得無所適從,局促不安。秦珊抬起頭,黑幽幽的眼睛看向奧蘭多,又重復了一遍像助跑和緩沖:「其實說這麼多,總結起來就是……」
「謝謝,」終於憋出主題了,真不容易,秦珊加重語氣:「感謝,還能想起。」
走廊裡流竄的空氣仿佛突然變慢,奧蘭多隔著一道不近不遠的距離,望著眼前的女孩兒。上方的蜜色燈光落她頭頂,她的頭發松軟黑亮,淌肩頭,像是被這種溫暖的光芒烤化了一樣。
奧蘭多不再看她,單手覆上門把手,擰開房門,而後慢吞吞開口:「進來。」
「啊?」秦珊驚訝:「沒有說要感謝到以身相許的程度啊。」
「跟進來,或者滾得遠遠的,自己選。」
「咦嘻嘻嘻進去,進去。」
「再這樣笑,別怪把全身上下唯一能看的兩排小白牙全部打爆。」
「……噢,」抿嘴:「不笑,不笑。」
****
秦珊跟著奧蘭多進房間後,他就很利落地把門關上了,然後從床頭抽屜裡,翻出一支手機,丟到她面前。
秦珊捏起那只手機,看著走向盥洗室的男:「這是干嘛?」
「向爸媽匯報死訊。」奧蘭多閃進洗手間前撂下這句話。
小姑娘的鼻頭一下子酸巴巴的:「奧蘭多,真好,真想嫁給。」
男一把掰開水龍頭,嘩嘩聲響,搓洗面部,裝作沒聽見。
放大聲:「沒聽見嗎?奧蘭多——真好——這會特別想嫁給——!」
這貨不應該只摔個腦震蕩,直接摔成植物的話,也許他的世界能夠從此安靜點。
奧蘭多抽下毛巾,擦臉,就是不關掉嘩啦啦啦的水。
他覺得,鬼迷心竅放這個蠢貨進來,真是個相當錯誤的決定。
等奧蘭多洗完臉出來的時候,秦珊正坐台燈旁邊垂頭喪氣的秦珊,光把她耷拉的小腦袋映照壁紙上,她失落的情緒一覽無遺。
秦珊抬頭的第一眼就瞧見了奧蘭多,他額前碎發濕漉漉的,帶著一臉清爽濕潤的氣息,她向他如實匯報打電話的結果:「媽的電話沒接,爸的號碼是關機,兩個哥哥的,一個空號,一個關機……唉,可能這會太晚了,他們都已經睡覺了。」
奧蘭多拿起書桌上的金屬糖盒,取出一顆水果糖送進嘴裡:「那明天再打。」
秦珊放下夾指間的手機,推給他:「這個還給,謝謝。」
「嗯。」金發男斜了她一眼:「可以離開的房間了。」
好,秦珊應著,吊著半只手臂,姿勢有些滑稽地走向房門。到達門口的時候,她又像上次那樣,不甘心地回過頭問:
「奧蘭多,如此良辰美景,不如們接個吻吧。看都特地吃糖了,總該做點恰當的事情,才對得起嘴巴裡的那一顆甜蜜蜜吧。」
「出去,立刻。」
「好吧。」秦珊走出,剛准備從外面帶上門的時候,又把大頭探了進來,笑瞇瞇道:「晚安,兔先生。」
奧蘭多:「如果房門能聽見的心聲,它現就已經把那顆愚蠢的氣球腦袋夾爆了。」
大頭的主聞言,倏地縮回脖子,老老實實把門縫掩上。但一秒後,縫隙又被從外拉大,中國頑強的腦門再一次擠進來,溫柔吧啦的說:「晚安,烏龜小姐——這是替說的。」
「滾。」
奧蘭多覺得自己快瘋了。
他站起身,打算去沖個涼,緩解一下心頭的暴躁感。
就這時,擺放書桌上的手機滋滋滋震了……
他隨手拿起來一看,國外的號碼,應該是秦珊家裡看到她的未接來電後打回來的。
奧蘭多遲疑,接還是不接,反正他是不想再上一趟樓去找那個恬不知恥的黃種了。
震動停了下來。
還好,不用接。奧蘭多松了一口氣。
結果中途沒什麼間隔,手機又開始振,可以看得出對方很焦急。
不作多想,奧蘭多還是按下了通話鍵,然後把手機貼到耳畔。
「喂,是小珊嗎?」那一頭傳來的急促的帶有哭腔的女聲。不過是中文,他聽不懂,但他覺得自己應該給出點回應。
船長大向來不喜歡賣關子,他直接報上大名:「I'm Orlando.」
「……」對面明顯靜默了幾秒,才換成英文說:「是秦珊的母親,這個電話是她打來的嗎?」
「嗯。」冷漠地回答。
「她現怎麼樣?」
「還活著。」言簡意賅。
「……………………好吧,活著就好,知道把她留身邊是為了要挾們不對外透露的信息。所以,最好認真照顧她,別太委屈她了,要是她有什麼意外,們就……」
啪,奧蘭多一下按斷電話,把手機扔到床面,蠢比中國,居然敢威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