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到家的前幾分鍾,秦珊倒還沒什麼特殊的感覺,看著或哭或笑的媽媽,哥哥,只有一種久違而熟悉的歸屬感,這種歸屬感只讓人覺得溫馨暖煦,心境平和。
在玄關處和老媽擁抱了一會,秦珊才換上柔軟的拖鞋,跟著秦瑞言把行禮提去自己臥室。
她的房間還如往常一般乾乾淨淨,纖塵不染,床鋪擺設和兩年前離家出海前一模一樣,像是根本沒有被人搬動丟棄過,台燈還是那盞台燈,風鈴還是那串風鈴。
熟悉的場景觸手可及,直到這一刻,秦珊才好像突然被什麼很酸的東西擊中了鼻尖,眼淚瞬間洶湧出來。
終於回家了。
真好,終於回家了。
中午,秦珊吃到了一頓家鄉飯,在本地念大學的二哥大哥都特別請假回來家裡,為自己的小妹妹接風洗塵。
餐桌上擺滿老媽特別烹飪的佳餚,有爆炒腰花、福壽肘子、板栗金塔肉、拔絲雞盒、湛香魚片、蓮蓬豆腐、三不粘、繭兒羹、豆汁兒、八寶酪、等一道道京幫菜餚和風味小吃,當然,更不會少了老爸的□□面和媽媽提前去全聚德打包帶回來的烤鴨。
秦珊的母親燒得一手好菜,而這種驚人的廚藝天賦和基因也順利遺傳到了女兒身上。不過因工作忙的關系,李筠很少在家自己做飯,偶一動手,更是驚為天餚。
秦瑞言不停地給女兒夾肉,「多吃點,瘦了這麼多,這幾天啊,趕緊在家裡補回來。」
李筠附和著:「就是,瘦得媽媽都快認不出來了。」
性格一向直接俏皮的二哥咧嘴笑了笑,打趣:「哎,還真是重女輕男,我也難得回家一趟。你們也給我夾點啊,我們學校食堂都是什麼豬食啊。」
秦珊抬筷子,迅速從碗裡的肉垛垛頂端夾出一塊大雞胸肉送進她二哥碗裡,大手筆氣派揮臂道:「來,這個賞給你了。」
大哥淡淡斜掃二哥一眼:「多大人了,還跟妹妹爭食。」
「我這不是為了幫她維持體重嘛,」二哥笑嘻嘻咬著秦珊夾給他的那塊肉:「還是小珊對哥哥好,你大哥啊整天欺負我。」
李筠用筷子尾輕敲了他腦袋一下:「那不叫欺負你,那叫教育你。」女人又轉轉眼去看秦珊,剛打算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家小女兒正偷偷垂著眼往桌子邊下面瞅,她右手裝模作樣地在碗裡劃著筷子把小點心往嘴裡送,左手卻在桌肚裡小心翼翼地摁著手機。
肯定是在和那個混小子發短信!李筠清繼而去看秦瑞言,輕咳了一聲,女兒剛回來,她也不好意思率先講她不好。
秦瑞言只得充大頭,喊了喊秦珊:「小珊啊。」
「嗯?」秦珊飛一樣把手機夾回大腿中央,睜大無辜眼去看自己的父親。
秦瑞言舀了口湯,抿進嘴裡:「難得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個飯,就不要當『低頭一族』了,你媽媽五點就爬起來燒飯,看你還掛念著手機肯定要難過的。」
秦珊吐了吐舌頭,下面的手從腿間摳出手機,塞回兜裡,不好意思喃喃:「噢……對不起……」
「沒事,接著吃。」
李筠給自己的大兒子夾了一筷子菜,朝著他開口:「珂珂,你也多吃點,別光顧著扒飯。」
秦珂掀起眼皮,很聽話地吃著碗沿的綠色蔬菜。
李筠撐下巴,看向秦珊:「小珊快成年了吧。」
「嗯。」秦珊重重點了一下頭。
「時間過得真快,成年了,就要上大學,要找男朋友,要結婚了,」李筠感慨道,又故作隨意地提了一提:「以後就找你大哥這樣的男人當男朋友,知書達理,話又不多,穩重謙遜。」
正在吃飯的秦珂小幅度勾起唇角,失笑了一下。
二哥:「我去,媽媽您快把大哥誇飛起來了,您啥時候能這麼表揚表揚我啊?」
「油嘴,自己誇自己就行了。」李筠笑渦盈盈地看向自己的二兒子,當主持人要上鏡的關系,這個已經四十多的女人平常保養的很好,這會看起來也不過年過而立的模樣,她轉頭對著秦珊:「媽媽說得對不對啊。」
秦珊又輕輕點了點,乾澀地開口:「對,對……」
****
而此時此刻,我們的船長大人正在王府井街希爾頓酒店的豪華套間內泡澡,男人一頭金髮濕漉漉的,被他隨意捋到頭頂,翻湧白色水沫的浪花沖打在他漂亮的**上,他舒適地閉著眼,時不時從大浴缸外邊的漆木小案上端起一杯果汁湊到唇畔吸一口,看起來真是非常享受啊。
看來被秦珊家人排斥在外,連家門,哦不,連小區門都沒進得了的殘酷現實似乎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少打擊。
男人依舊過著高貴而優雅地滋潤小日子。
奧蘭多將喝空的玻璃杯放回小圓桌,沒過片刻,擱杯子邊上的手機就長長地震了一下。
有短信來了。
他順手抽過手邊的純白毛巾擦去手上水跡,握起手機看了看:
dearshanshan:【在幹嗎?】
↑↑↑↑↑注:上面這個無恥之極的聯系人名片是秦珊自己強行修改的,改完成還拿手機當板磚對准腦殼以死威脅奧蘭多不准換掉。
奧蘭多平常也比較慵懶,也就懶得再改掉了,雖然看一次惡心一次。
沒有握手機的另一只胳膊肘撐上浴缸邊緣,奧蘭多用手指撫過修長濃重的眉毛,琢磨著回不回這條短信。
他考慮了一會,手腕一低,將手機隨意丟回原處。
不回短信的原因很簡單:一、讓秦珊擔心他一個外國人在北京人生地不熟;二、讓秦珊對拋下他一個人跟著她老爹回去這件事感到懊悔、抱歉和自責;三、在這種雙重情緒的擊打下,秦珊必然會想盡辦法再一次跟他聯系,這樣能讓秦珊父母知道他在他們女兒心目中的重要程度;
呵,這種心理戰對他來說,簡直輕而易舉。
奧蘭度在心中冷哼了一聲,雙手攀住浴缸邊緣,借著力量,一整個人從水裡利落地站起身。光和水交疊著,流淌撫摸過他層次清晰的肌理。平常鍛煉良好才能擁有的屬於男性的結實小腿邁出浴缸,奧蘭多順手扯下整齊疊放在木架上的浴巾,隨性扎在腰間,朝著臥室走去……
***
如奧蘭多所料,沒有收到回復的秦珊陷入了無窮的擔憂、懊悔、抱歉、和自責。
她午飯都沒有仔細品嘗,老媽讓她點評一下也只是寥寥說了幾句,好在還算中肯加馬屁精上身,秦母開心地玩眼直樂,也沒有再針對她找對象的事大做文章。
飯畢,她主動要求洗碗——為了能撇開家人在廚房間裡偷偷打個電話給奧蘭多。
李筠當然是不允許的,有這份孝心是好的,但剛剛長途跋涉回家還算應該先做休息。
好吧,廚房聯絡計劃,失敗。
秦珊打算用新辦法,尿遁去衛生間偷偷打個電話,結果她熱情過分的老媽硬是跟了進來,要給她介紹家裡新配的高科技浴霸。
廁所計劃,失敗。
下午,秦珊想偷偷去陽台打個電話,結果她二哥硬是要跟她寒暄寒暄高考和大學的事,二哥本來就是個話嘮,一說就嘰裡呱啦說個沒完,秦珊不忍心折了二哥興致,嗯嗯啊啊故作感興趣地傾聽他全程絮叨完,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
陽台計劃,失敗。
傍晚,她冥思苦想跟秦瑞言提議自己要去附近超市買幾樣生活必須品,好不容易請示成功得到父親大人許可後,秦珊內心各種激動飆淚地奔向大門,結果特麼的才走到玄關處就看見大哥也在換鞋。
遂問之:「哥,你去哪。」
一向沉默寡言地大哥難得露出微笑:「媽托我去超市買幾樣晚飯要的蔬菜,她說你正好也要去那,讓我和你去一道去,順便幫你付錢。」
秦珊:「……otz」
超市計劃,失敗。
於是乎,一直到晚上吃完晚飯,秦珊都沒有再找到任何機會打電話給奧蘭多,她也不敢明目張膽,生怕激怒了家裡人,只好憋悶憋屈又鬧心地等到晚飯後洗過澡,以路途奔波早睡為由獨自一人回到房間休息。
而她也終於在此刻擁有了能夠聯系到奧蘭多的上佳時機。
她掏出手機,心很累地發了條短信:「奧蘭多,你還在嗎?在就回我一下。」
等了三分鍾,還是沒人回。
秦珊果斷鑽進被窩,將整個人都埋沒進去,在黑暗中悄悄按下通話鍵……
嘟了兩下後,電話被人接起。
「喂。」
聽見男人這低沉又動人的嗓音,秦珊險些淚奔,她輕聲輕氣喚道:「奧蘭多。」
「嗯。」語氣冷漠。
「你還好吧?」
「很好。」
「嗚……對不起,你在哪兒呢?」
「酒店。」
「噢噢噢我就知道老公大大最棒了適應能力超強走遍天下都不怕能第一時間找到避風港,那麼,是哪家酒店?」
「希爾頓。」
「你真好,就在我家附近呢,那這會在做什麼?」
「打網球。」
「……跟誰啊?」
「一個不認識的中國女人。」
「……靠,不准跟她打!」秦珊猛然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大好,立刻變得舒緩溫柔:「奧蘭多,別運動了,早點回房間休息吧。」
「哦。」男人還是波瀾不驚地應了一聲。
秦珊馬上就聽到奧蘭多似乎把手機拿遠了跟別人在疏離地道別,而後才又重新放回耳畔:「我往房間走了。」
「嗯,快點回去!」秦珊扁扁嘴,那種鋪天蓋地襲來的自責感,歉疚感和負罪感更加嚴重了。
奧蘭多步行回房期間,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沉默,秦珊只能聽見他那邊安靜而沉穩的步伐聲,和他幾乎微不可察的呼吸,這些都讓她覺得心安,哪怕沒有說話。
「我到了,」男人再一次啟唇:「晚安。」
「晚安。」為了讓奧蘭多早點休息,秦珊還是很快掛掉電話不多糾纏,盡管她真的真的很捨不得。
而距此不遠的希爾頓酒店某豪華套間裡,在封閉的寢室內繞著床走了幾圈的金髮男人揚起一邊唇角,將黑屏手機扔回柔軟的床褥,而後一整個人跟著仰臥在上面。
****
第二天並非休息日,秦瑞言和李筠照常去朝陽區上班。
這對夫妻都有各自的轎車,辦公室也是單獨分配在不同的一間,所以兩人很少結伴同行。
工作歸工作,秀恩愛這種事,擺在家裡就好,省得被無聊的同事嚼舌根。
所以夫妻倆在台裡都給人一種非常嚴肅正經,難以親近的印象。
但是,今天有一些不一樣。
秦瑞言轉著車鑰匙,剛進攝影棚,就瞧見一堆同事湊在自己的工作案邊。
「怎麼了?」秦瑞言走了過去。
年紀輕一點的男女後輩見他來了,主動劈開一條道。秦瑞言朝前走了沒幾乎,就瞧見自己的辦公桌上擺放著一只大氣低調的純黑包裝盒,但盒子表面鐫刻的鮮明鍍金logo證明著這裡面擺放的玩意兒壓根不是什麼低調貨色。
vacheronstantin.
——價值不菲的手表品牌。
秦瑞言蹙了蹙眉,問:「這是?」
同事一:「秦老師您就別裝傻了,這不擺明送給你的禮物嘛,喏,那邊卡片上還寫著tomrqin呢。」
同事二:「就是,快打開給我們看看,我們這群小嘍囉還沒見過幾眼真正的江詩丹頓呢。」
扒拉扒拉……
秦瑞言摸額頭,愣是想不到是誰送的這東西過來,但在同事們一片呼聲後,他還是遂了大家的意思,把禮盒打開了,果然,一支低奢雅致的男表橫搭在白絲絨上,金色的表面和純黑皮革腕帶交相輝映,熠熠閃光。
周圍一片羨艷噓聲。
「哎呀,好表啊,秦老師快戴上試試。」
「這是傳承系列裡面最貴的一款啊,真是花了大價錢的喔。」
「嫂子對您也太好了吧,小弟幾個看著眼饞心癢得都想趕緊找幾個像嫂子那樣的好女人呢。」
「……」
秦瑞言完全莫名其妙又有幾分不好意思,他恐怕這輩子都沒買過這麼貴重的奢侈品,但他還是擋不住大家的呼聲,就,小小地,試戴了,一下下。
這到底是誰送的啊!
與此同時,相同的一幕也發生在李筠主持的演播室內,她的工作桌上憑空出多一只錦盒,裡面裝有一對精美異常的格拉夫的耳墜,上頭的鑽險些把她眼給閃瞎。而在這對耳墜的一邊,還有一盒鮮艷動人的紅玫瑰,它們用蝴蝶結絲帶扎得整整齊齊,異常美。
「好羨慕啊,李姐姐。」
「graff的首飾啊,聽說沒個上百萬都拿不下來。」
「李老師,你老公對你可真好。」
………………
很快,這件事傳遍台裡。
中午,央視食堂。
秦瑞言和李筠去打飯的時候,還沒暗暗對一下今天突發事件,就各種接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同事們的羨慕嫉妒恨眼光外加逗趣調侃。
——「平時看你們夫妻倆都沒什麼互動,結果一出手都是大手筆。」
——「今天是你們的結婚紀念日吧,真是好恩愛啊,我也要回去把這事跟我老公講講,讓她看看人家,什麼才叫中國好老公。」
——「秦前輩,李前輩,不管是在感情方面,還是經濟方面,您們倆都是我們這些後輩學習的榜樣。」
扒拉扒拉……
終於大家調侃完畢,李筠和秦瑞言面對面坐到了一桌。
他們自打來台裡,除了那次被海盜劫持,還沒這麼高調過一次呢。
夫妻倆暗搓搓地對了一下眼色,壓低嗓門:
李筠:「你送噠?」
秦瑞言:搖頭
秦瑞言:「你送的?」
李筠沉默半天:搖頭
毫不掩飾失望地對望彼此一眼,秦瑞言和李筠陷入沉思,男人腦袋轉得快,秦瑞言首先揣摩出可能的答案。
秦瑞言:「一定是那小子送的。」
李筠:「誰?」
秦瑞言:「哼,奧蘭多。」
李筠恍然大悟一錘定音:「對,這家伙,還想用貴重物品收買人心,明天就給他還回去。」
李筠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對:「那我們不是壓根不想見他嗎,這樣一來不是必定要見他一面了麼。」
秦瑞言這才發現自己都把這茬給忘了,深吸一口氣,皺眉:「那讓珊珊還回去。」
李筠:「不行啊,這樣不是也給珊珊和他制造見面機會了嘛。」
秦瑞言:「嘶,這事有點負責啊。」
李筠:「是啊,這麼貴的東西,寄回去或者托別人送回去也不放心,更何況我們也不知道他人住哪。」
秦瑞言:「唉……還真是給我出了道難題……」
夫妻倆同時陷入沉默。
這時,台長剛好從他們餐桌邊經過,才過去幾步,又突然想起什麼,退了回來,叫了聲秦瑞言:「瑞言啊。」
boss大人大駕光臨,秦爸爸剛要站起來,就被老頭子一把壓回座位,笑瞇瞇打趣:「別客氣了,聽說今天是你們夫妻倆的結婚紀念日啊,聽說還互相送了相當貴重的東西嘛。」
李筠匆忙否認:「台長,不是……」
「誒?還跟我這個老身骨謙虛個什麼勁兒啊,」老頭子一把打斷他們,打算盤:「快新年了,過幾天央視要舉辦大年會。你們兩個呢,也別藏著掖著,就把那個花大價錢買的禮物給戴上,買都買了,送都送了,難道還放家裡供著?一定要戴上啊,也算是為我們頻道做貢獻了。省的一套的那些個小雜碎老私底下抨擊我們十台全是低端窮鬼!不就播個新聞聯播和春晚麼,鼻子都快翹上天了!」
秦瑞言&李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