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計拎起這件污濁濡濕的披風,觸手便知衣料極好。他臉色又一變道:「小姑娘,這是你偷來的吧?!你既然家貧又怎麼會有這麼好的披風?如果是自己家的,怎麼會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的?掌櫃的好心送你半吊錢,你卻拿賊貨來污我們!你說實話,是從哪兒偷來的?」
他提高了聲音,引得路人漸漸圍觀。見過她的人越多,莫若菲找到她的機會越大,不棄心急如焚。揚手將那半吊銅錢往地上一拋,趁伙計奔出去撿錢時,她抱著錦盒一貓腰跑進了當鋪。
眼前一排比她個子還高的櫃台,一側有個用棉布簾子擋著的門。不棄聽到身後伙計跺腳大喊追進來的聲音,她鐵了心,掀了棉布簾子跑進去。
廂房外是座小院,不棄前腳跑進院子,伙計就追了進來。她心裡著急,大喊道:「我找竹先生!竹先生在不在?!」
脖子一緊,伙計拽住了她的衣領,提著她大罵道:「你這個賊丫頭居然還敢闖進內院裡來!走,見官去!」
不棄被他拎著只有腳尖踮地,她掙扎著喊道:「竹先生!」
院子裡一間屋子的門吱呀被打開,掌櫃的終於發話了:「阿大,放開她。」
伙計鬆開手恭敬的說道:「吵到掌櫃的了。她不肯拿錢離開,硬要當衣裳。這件披風有問題,怕是偷來的。」
「我沒偷!」
「還說沒有?這件披風用的是錦華軒的衣料,白底是鶴羽捻線,黑底是用黑狐狸毛織成,一看就是貴重衣物。這種東西貧家小戶能有?如果是你爹的衣物,你家還會愁沒抓藥的錢?再說了,披風濕轆轆的,沒准是你從哪個大戶人家曬衣竿上偷下來的!」
蓮衣客的披風這麼值錢?不棄暗暗乍舌。見伙計斜眉吊眼瞅著她,禁不住惱怒地說道:「是一個公子送給我的。我埋在雪地裡才挖出來所以是濕的,我沒偷!」
伙計哈哈乾笑兩聲譏道:「上好的披風怎麼會被埋在雪地裡?誰信呢?」
不棄哼了聲望著廂房不再解釋。
屋裡緩步走出一個青袍老者,花白頭髮,背微駝,手裡拿著桿旱煙槍。他平靜的吩咐道:「阿大,你去把鋪門關了。」
支開伙計,掌櫃的走到不棄面前問道:「你找竹先生?」
不棄細心地將披風上用土疙瘩劃出的竹先生三個字揉掉。她抬起頭滿懷希望地問道:「你是竹先生?」
掌櫃的搖了搖頭:「我不是。」
他不是,但他一定認得的吧?不棄抱著錦盒想了想道:「風動幽竹山窗下。我找竹先生,當東西。」
她字正腔圓的念完這句話,目光企盼地看著掌櫃。不棄心裡忐忑不安的想,隔了這麼多年,九叔說的竹先生的人還會在這間當鋪裡等嗎?他會不會和九叔一樣也死了呢?
掌櫃握著旱煙槍的手顫了顫。他沉默了會兒和藹的說道:「小姑娘,你是來當這件披風的吧?披風來因不明,我不能收。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不責怪你闖進來。你是不是嫌半吊錢太少不夠藥費?一吊錢夠嗎?明日元宵,希望你爹病情好轉,能合家團圓過個好節。」
曾經有個故事,一個大戶人家的家主臨終時相下一只匣子。據說匣子裡裝著筆錢,是家族最後的財富。這戶人家的兒子守著這只匣子度過了種種困難。匣子的存在給了他底氣和信心。直到他終於擁有了比匣子裡的財富更多的錢時,他母親打開了匣子。裡面空無一物。
一直以來,花九留給她的陶缽是不棄最後的匣子。今天,她打開了匣子,發現裡面空無一物。
掌櫃的話讓不棄失望的低下了頭,眼淚簌簌落下。她抹了眼淚不死心地問道:「興源當鋪裡真的沒有竹先生嗎?」
掌櫃的沒有回答她。他從懷裡拿出一吊銅錢塞在不棄手中,溫言地說道:「小姑娘,你走吧。」
不棄無意識的接過錢,抱著陶缽耷拉著腦袋慢吞吞的走出了興源當鋪。
最後一塊鋪門板在她眼前合攏。聽到門板光當上好的聲音,不棄的心哆嗦了下。仿佛整個世界為她關上了最後一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