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馬蹄縱縱,行人來往。他曾說,原乃博陵郡人氏,崔望若,字追思。
崔、盧、李、鄭、王----五姓七望起於秦漢,千百年來都是撼動朝野的名門望族,卻盡數頃覆於唐末黃巢暴起,廣明離亂。博陵崔氏冠為五姓之首,嫡宗一脈早已在唐末暴亂中盡數屠盡,它的遠支門生為了延續崔姓血脈,紛紛改為崔姓以此供奉香火,一時博陵郡中新崔鵲起,但真正的崔氏一脈已然湮滅在塵煙中。
他從來沒告訴我其他,我只知道他曾有個年幼病弱的弟弟,後來全家俱亡,他入了宮,卻也不知道他故土在博陵郡何處,我曾這樣問他,他只是說,後宮內侍,宮人不計其數,無非都是家破人亡抑或家境潦倒才入宮當差,所有人的命運並未有什麼不同。
是夜我們歇在一家鄉野小店,他為我帶上圓錐帽:「委屈無憂一夜了。」
店裡三三兩兩旅人坐在桌前喝酒吃菜,我何曾見過此種鄉野之趣,在錐帽裡打量著眾人。
小二慇勤笑著捧著潔淨布巾上來擦手,我瞥著布巾怔了一瞬,微乎其微的皺了皺眉,旋即被他嚴嚴實實擋在身後淡聲道:「要間最乾淨的上房,乾淨熱水。」一貫錢投入小二懷中,「請小二哥被褥寢具買新的來,膳食也要新做的。」
小二笑嘻嘻的引著我們上樓去,我轉身,聽見身後窸窣的竊竊私語。
束手站在窗邊,他擁著我的腰安慰,又往我手中塞了一個繡囊:「無憂暫且歇一歇,片刻就好。」
他一身暗紋藍袍,少了宮裡的那磨滅不去的曲意柔和,從容優雅從馬車內搬來茶盞香爐一應用具,燒水煮茶,燃香鋪被,這好似很多年前,在我模糊的記憶裡,他會沉默的清掃庭院,晚風中踮腳掛起廊下的燈籠,守夜的夜晚為醒來的我煮一盞新茶…
我曾見過這個繡囊,在那個鄉村裡遞給孩子的兩塊獅子糖,此刻倒在手心裡,仍是油紙裹著的,兩塊獅子糖。慢騰騰的捻一塊含在嘴裡,並不是很濃郁的甜,只是一股濃郁的奶香瀰散在唇舌間,這香氣由喉入肺腑,再把人團團縈繞其中。
他似乎循著這香氣而來,眼裡突然燃起亮光,把我抵按在牆上,扣在他的雙臂間,銜著我的唇吻了下來。
甜滋滋的獅子糖在兩人舌尖碾壓、滾動,他吮吸著我的津唾,沾染了馥馥的奶香,捧著我臉龐裹著那顆糖,入侵我喉嚨最深處。
門吱呀一聲推開,小二提著食盒上來:「官人,娘子,小人給您送……」
我遽然推開他,小二滿臉通紅的盯著我,結結巴巴道:「小人…小人…」
他深喘一口氣,把我摁在他氣息起伏的懷中,轉身道:「放下便是了。」
小二唯唯諾諾放下東西拔腿就走,我背身推開窗,讓風輕拂著發熱的臉,換來一絲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