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人間四月天!蝶飛燕舞,花開草長,山水含笑,生機勃勃!
這時的北京還未有沙塵的困擾,天空是清澈蔚藍的,色彩雖純但輕透,好似清新的水彩畫一般。風則在空中回旋游蕩,時能聽到它在林間游玩時與新葉嬉戲的輕柔笑聲。才吐未久的新葉,在陽光下泛著清翠的光澤,翠得讓你眼前一亮,翠得好似能點亮你的心。
這是丁香花的季節,深深淺淺的紫色小花密密匝匝地壓滿了枝頭,香氣遠遠的就能聞到。我正拿了竹籃在采摘丁香花。曬乾後,入菜調味很是不錯;拿來泡澡,潤膚止癢更是好。不過丁香花小,又要選開在正盛時的采,未全打開的和快開敗的都不能要,一上午,才摘了小半籃子,而我腰已經站得酸酸的,額頭上也細細密密的小汗珠。
正拿手絹拭汗,十阿哥和十四笑著走過來,我忙俯身請安。兩人看了看我籃子裡的丁香花,十阿哥說:「這些活也要自己幹嗎?打發小太監采不就行了?臉都曬紅了。」我一笑說道:「讓他們幹,根本不辨花的好壞,全給我塞在籃子裡。我可不放心他們。」十四笑歎道:「偏你有那麼多花樣!」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子,我看他倆沒有要走的意思,笑問:「你們今兒很閒嗎?難不成要看我摘花?」十阿哥說:「特意來找你的,玉檀說你采丁香花去了,我們琢磨著也就這裡有丁香花。」十四看著我身後的丁香花說:「這幾株丁香還是當年孝莊文皇后親手所植。」我『啊』了一聲,不禁轉身看花,大玉兒!那個來自草原的傳奇女子!一時不禁有『丁香依舊笑春風,人面卻已隨風逝。』的蒼涼之感。
收回思緒,才問道:「特意找我?所為何事?」十四對著十阿哥說:「我說得不錯吧?她又忘了!」十阿哥點頭道:「她把別人的生日都記的清清楚楚,唯獨不記自己的。」
我聽完,才一下子想起來,再過三天是自己的生日了。馬而泰.若曦的十八歲生日,張小文的三十歲生日。說來也巧,若曦和小文竟是一天的生日。不過說不定這個巧合也是我來這裡的因。
一瞬間竟有蒼老的感覺,不禁說道:「哪個女孩子耐煩記著自己的生日呀?年年提醒又老去一歲。」十四對著十阿哥笑道:「聽聽!倒成了我們的不是了!」十阿哥也是笑著,一面問:「老不老先不去管它,你倒是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沒有?」我說:「和往年一樣給我買些小東西就可以了。」十阿哥道:「年年一樣不膩味嗎?總要送些特別的東西。」我隨口說道:「真想要的東西,又得不到!隨便從宮外給我買些新鮮有趣的玩藝就可以了。」
我話剛說完,十阿哥和十四對看了一眼,十四凝視著我,很是認真地說道:「你且說來聽聽。辦不辦的成再說。」十阿哥也眼巴巴地盯著我。
我側頭默想了會,自打進宮後,雖逢年過節也能見著姐姐,可只是請安問好,從未和姐姐私下裡說過話。若姐姐能在生日那天陪著我,就是最好的壽禮了。可宮裡規矩森嚴,豈能隨便容我們姐妹閒話家常,相比那些連見一面都是難如登天的人,我已經很是幸運了。再說,太子風波剛過去沒有多久,八阿哥現在自己都很少在宮中走動,我一直都未曾見過他,我又何必因自己的一點私心再替他招人口舌。
轉頭時微笑著說:「只是一個生日而已,你們揀著好玩的送就可以了!」十阿哥和十四一聽都靜了下來。十四目注著我道:「你在宮裡待久了,也把那說話只表三分意的毛病全學會了,再無當年的爽利!」
我心想,這皇宮是什麼地方呢?再粗爽的人入了宮也得變的謹慎。不想再解釋什麼,只是看著十四認真地說:「生日有什麼打緊的呢?其實最緊要的是你們都好好的。我們大家都好好的!」十四聽完,沒有說話,只是面色沉靜,默默注視著我。十阿哥也好象想起了剛過去的那場風波,面色也一下沉靜下來,安安靜靜的一旁立著。
自從那件事情後,我雖見過十阿哥和十四兩次,可大家都裝做沒有發生任何事情的樣子,一如往常地請安對答,從未提起過這個話題。今日我心急時的一句話,引得兩人面色都靜了下來。
忙把心裡的感傷趕走,微笑著說:「你們不走,我可不理你們了,我還得摘花呢,趁著這幾日有空,趕緊摘一些,若不然錯過了,就要等明年了。」十阿哥忙笑說道:「這就走!不耽誤你功夫了。」
十四聽完後,卻很是一愣,看著我半天沒有說話。我和十阿哥疑惑地對視一眼,十阿哥拍了拍他肩膀說:「想什麼呢?」十四這才笑道:「沒什麼!只是想起一首詩詞了而已。」十阿哥嘲笑道:「你們這些書袋子,隨時隨地都怕別人不知道你們讀過書。想著什麼了?」十四微笑地看著我,慢慢吟道: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靜靜聽完,我微微一笑沒有回話,十阿哥卻有些發怔,怔怔看了我一會,輕輕歎了口氣。我朝他倆俯了俯身子,自轉身開始摘花,不再理他們。
他們走後,我嘴角的笑漸漸消失,嘴裡苦苦的。我的年齡不管是在古代還是在現代,都已經過了適嫁年齡了!一面挑著花,一面問上天,我不要做傳奇,我只是個普通的女子,即使曾經受過傷,把心收藏在最深處,可卻仍然有著企盼,有一個人他願意用他的真情撥開那層層花瓣下的花心。可是那值得托付的良人哪裡?
看著菱花鏡中的容顏,手指輕輕撫過自己的臉,皮膚是白皙水滑的,眼睛是清亮晶瑩的,嘴唇是胭脂紅的,這還是一張年輕的臉,可心卻老了,絲絲蒼涼存在心底。
今日不該我當值,可我該如何過這個生日呢?生日蛋糕!!!在北京時,母親每年都會給我買一個生日蛋糕,後來到了深圳,母親也會囑咐哥哥在網上幫我定購生日蛋糕,把祝福和愛送到。趴在桌上再不願想起。已經四年了,僅有的一些回去的希望也早已消失。看來此生只能是馬而泰.若曦了。
忽地想起生日不就是母親生我的日子嗎?一下子難以自持的悲傷湧上心頭。再無任何欲望去想這個日子,起身從書架上隨手拿了本書,倚在榻上看起來。
看封皮是本唐詩,也沒有在意,隨手翻到一頁,看起來。可竟然是孟郊的《游子吟》,我忙『啪』的一聲把書丟到桌上,可整首詩詞卻在腦海裡回旋不去。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我長歎一聲,躺倒在榻上,閉上了眼睛。
正自神傷,忽聽得敲門聲忙坐了起來,理了理衣裳,說:「進來吧!」一個看著眼生的宮女滿臉笑容地推門而進,我不禁一愣,趕緊站了起來。她福了福身子,說:「若曦姑娘吉祥!奴婢彩霞,是伺候良主子的宮女。」我輕輕『哦』了一聲。她道:「主子說無意中看到宮女手中的手絹花樣很是別致,問了知是姑娘所繪,想請姑娘過去,幫著繪幾個花樣。」我愣了一會子,道:「好!」
她在前面領路,我隨後跟著,以前雖也見過多次,可這是我入宮以來,第一次去良妃宮中。她雖說是八阿哥的額娘,中間有我和姐姐這層關系,可對我面色一直淡淡,我也只是按規矩請安行禮。反倒是其他娘娘在這四年來對我態度變化很大,由起先的猜疑冷淡到現在的和藹可親,畢竟現在康熙身邊服侍的人中,除了李德全,就是我最受倚重。連人人都揣測在廢太子事件中,因為『八爺黨』而可能受到波及時,康熙卻對我一切仍舊。讓宮裡的人對我更是上了心。
彩霞幫我挑開簾子,「姑娘自己進去吧!」我點點頭,進了屋,正廳并無人,只聽到談話聲從側廳傳來,於是向側廳走去,守在珠簾後的宮女彩琴看我來,忙分開簾子。因為彩琴是良妃宮裡品階最高的女官,又最得良妃看重,所以我忙緊走了幾步,笑著低聲說:「煩勞姐姐了!」彩琴也忙笑著回了一禮,沒有說話,只示意我進去。
進去後,一眼就看到良妃斜坐在榻上,姐姐一身宮裝,側坐在下方。我心裡一熱,忙俯下身子給良妃和姐姐請安:「良妃娘娘吉祥!福晉吉祥!」良妃輕抬了抬手讓我起來。
良妃淡淡說:「看你繪的花樣子不錯,就打發人叫你來幫著繪制幾張。」我忙笑說:「娘娘能看得上眼,是奴婢的榮幸。」她讓宮女搬了繡墩賜我坐在一旁。我忙說不敢,她道:「難道你過會子繪花樣也是站著嗎?」我想這屋裡除了姐姐、良妃,也就守在珠簾旁的宮女彩琴。於是依言坐了下來。這才朝姐姐抿嘴一笑,姐姐也是微微一笑。
良妃看了我們一眼,道:「若蘭難得進宮一趟,倒是真巧,你們姐妹竟碰上了。」正說著,彩琴已經在桌上把筆墨紙張都擺好了。良妃一面起身,一面說:「若曦,你就在這裡繪吧!若蘭你給她說說我喜歡的樣式。」我們忙站起來聽著。良妃說完,自帶著彩琴去了正廳。
姐姐走過來,輕輕摸了一下我的臉,嗔道:「又是你搗的鬼!前兩日,爺就打發人來說讓我今日進宮來給額娘請安。我還正納悶呢!非年非節的,怎麼特地讓我進宮呢?可一想不正是你的生日嗎?就知道肯定能見著你了。」我笑著,輕輕依在姐姐身上,半帶著撒嬌問道:「難道姐姐竟不想見我嗎?」
姐姐含著笑,沒有說話。兩人靜靜依偎了一會,我牽著姐姐的手,走到桌邊坐下,姐姐也挨著我坐了。我朝她一笑,一面拿筆,一面問姐姐:「娘娘都喜歡什麼花?」姐姐說道:「顏色淡雅素淨的。」我點點頭,想了想,開始畫梨花。不要葉子,只把花密密的畫了幾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