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同床共枕

林可頌咽下口水,語速平緩、字正腔圓的念起了英文原文。

她有點緊張,要是江千帆還像早晨一樣,一直糾正她的發音、斷句,順帶為她講解英語詞匯的話,她估計自己這一晚都沒法睡了。

念完了一整段,都是關於飯店就餐環境的描述。林可頌停了下來,看向江千帆的臉。

他抬起手來,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你離得太遠了。坐過來念吧。」

林可頌更加緊張了起來。

江千帆說什麼了?她不會是聽錯了吧?

這張床確實挺大的,江千帆就靠坐在正中央。自己與他隔著這麼一段距離,念起來確實有一點費力。但是與江千帆一起靠著床並肩而坐,是林可頌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林可頌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江千帆已經伸長了胳膊,將旁邊枕頭靠在了床頭。

如果是其他男人,發出這樣的邀請,那絕對是圖謀不軌,雖然她從不覺得自己有被圖謀的本錢。

但這個人是江千帆。

他向來言行一致,甚至於清冷到不食人間煙火。

對別人所有圖謀這樣的想法應該從不會出現在江千帆的大腦裡。

林可頌緊張地坐了上去,小心地將自己的腿挪上來。她本來以為自己只能坐在被子上面,卻沒想到江千帆淡然開口說:「蓋上你的腿。」

難道是自己被對方「冷落」了太久,他一點點聞言暖語,自己就覺得完全不真實?

江千帆不喜歡廢話,說過的話也不會再說第二次。

林可頌將被子掀起,屬於江千帆的氣息撲面而來。

沒有那麼冰冷,甚至於是溫暖而清爽的的味道,讓人頓時有一種依偎進他懷裡的沖動。

她知道,江千帆的雙腿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她惴惴不安著自己只要再動一動就會觸上他。

她開始念了起來,這是第一次,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嘴巴裡說的是什麼。

因為她所有的感覺以及注意力都給了身邊的男人。

她用眼睛的余光瞄向他,他的側臉很美好,一直淡然地看著前方。他的呼吸明明是平靜的,在林可頌的耳邊卻仿佛黑暗中洶湧的海水,不知不覺遮天覆地。

她知道自己念錯了好幾處地方,也知道自己斷句斷的不對,但是江千帆卻一直沉默著。

她甚至開始懷疑,他其實是睜著眼睛睡著了。

林可頌開始犯困,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停了停。心想如果江千帆不說話的話,那就是他睡著了,自己就可以回去房間裡了。

她在心裡默默讀秒。

一、二、三、四……

眼睛沉沉的,林可頌對自己說她只是閉上眼睛休息幾秒,幾秒之後她就起來回去自己的房間裡。

只是沒多久,她就歪著腦袋,靠著枕頭,思維徹底渙散,那一點點醒過來的決心也消失不見了。

幾分鍾之後,她手中托著的平板電腦向一側傾斜,跌落在了被子上。

如同雕像一般靜坐著的男子伸出手來,將平板電腦放到了自己的另一側。

沒過多久,房間裡響起了輕輕的酣聲。

江千帆側過臉,仿佛確認聲音的來源般緩緩靠了過去。他一只手就撐在林可頌的枕邊,另一只手輕輕覆上被子,向上拉了拉。

那股好聞的氣味牽引著林可頌側過臉來。

似乎有什麼柔軟的東西在她的臉頰上碰了碰。

一切就像幻覺。

江千帆的手繞過了枕頭,將林可頌的上身放下,將被子向上拽了拽。

他的手指收回時掠過她的鼻尖,停住。指尖滑過她的鼻梁,額頭,沒入她的發間,輕捋著。

當她再度醒來的時候,迷迷糊糊看見歐式風格的牆壁。

不遠處的浴室裡隱隱傳來水流聲。

林可頌驟然醒悟,猛地坐起身來。

這裡是哪裡?

她茫然地環顧四周,腦海中最後的記憶就是自己坐在床頭念著新聞,而江千帆就坐在她的身邊!

側過臉去,林可頌發覺就在床的另一邊,平板電腦正安逸地躺在被子裡。

所以……這裡是江千帆的房間!

這張床是江千帆的床!

就連被子也是江千帆的被子!

無數感歎號沉重地壓在她的大腦裡,林可頌唯一的想法就是:完蛋了。

這時候,浴室的門開了,江千帆走了出來。

他已經穿好了襯衫,走到衣櫃前,手指點過一架,取出了一套休閒款式的西裝。

林可頌坐在原處,屏住呼吸,心跳快要爆表。

她以為如果昨天晚上她霸占了江千帆的地盤,他就算不把她踢下去,至少也會去其他房間睡吧?

緩緩伸長手臂,她確定自己身邊的位置仍有余溫……所以說昨天江千帆就躺在自己的身邊。

他已然穿戴整齊,一步一步走向她。

林可頌下意識抓緊了床單,緩緩仰起頭來。

「現在幾點?」江千帆的聲音淡淡的。

這裡沒有別人,他只可能對她說話。所以……他知道她醒了?

你不是眼睛看不見的嗎?不要那麼敏銳好不好?

林可頌摸不到自己的手機,趕緊從一旁將平板電腦摸過來,開機。

「現在是八點二十。」

「九點鍾去蒙哥馬利家。不要遲到。」

「知道了!」

林可頌轟地掀開被子,沖出房門。

當她回到自己房間的浴室,對著鏡子刷牙洗臉的時候,耳朵紅了起來。

天啊,早晨看見江千帆在自己面前穿襯衫……感覺好微妙。

還好沒有被其他人看見,不然被誤會的話,她就是跳進太平洋也洗不清了。

就在她洗漱的時候,酒店的服務人員已經推著餐車進入套房,將早餐放在了桌上。

整個早餐都很安靜。林可頌唯一慶幸的是,自己不用站在一邊為他念新聞。

當他們離開酒店門口的時候,伊麗絲的車已經到了。

還好伊麗絲的穿著也很普通,露肩t恤與牛仔褲,不然林可頌也會擔心自己這身打扮去見一位廚藝界的大師會不尊重。

車子駛入一個社區,停在了一棟四層樓的別墅前。

別墅外搭建了一個圓形的拱門,拱門上扎著五顏六色的氣球,噴著「永遠不老的蒙哥馬利」字樣。

別墅外已經整整齊齊停了許多輛車,甚至於還有阿斯頓、布加迪之類的豪車。

草坪上甚至還放著一個城堡形狀的充氣氣墊,外面是一個打扮成小丑模樣的人把守在城堡門口。城堡裡一直傳來小孩子的歡聲笑語。只是這個小丑的肚子實在太大,若是只看側影,林可頌還以為是肯德基呢!

充氣城堡外,可以看見餐桌,餐桌上擺放著餐盤以及飲料。不少人正在一邊吃著東西一邊交談。

當他們看見江千帆走下車,伊麗絲挽著他緩行而來的時候,目光都投注在了他們的身上。

林可頌感覺像是在走紅地毯。

這時候,守在充氣城堡前的大肚子小丑忽然來到了江千帆與伊麗絲的面前,朝他們伸出了手。

正在吃飯交談的生日派對賓客們齊齊笑了起來。

伊麗絲歎了一口氣,轉過頭來對林可頌說:「可頌,你去車上把送給蒙哥馬利老師的禮物拿過來吧。老師,前年是閃電俠,去年是蝙蝠俠,我該慶幸今年你沒有打扮成超人嗎?」

林可頌這才明白,這個大肚子小丑竟然就是蒙哥馬利!

小丑不說話,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大家再度笑了起來。

伊麗絲轉過頭去看向林可頌,揚了揚下巴,示意她怎麼還沒過去。

林可頌在心裡歎一口氣,正要轉身的時候,江千帆忽然開口了:「你知道禮物放在哪裡嗎?」

「我找找應該能找到吧。車就那麼大。」

「我同你去。」江千帆拍了拍伊麗絲摟著自己胳膊的手背,抽出了自己的手,向著林可頌的方向伸過來。

雖然他沒有直接說讓伊麗絲自己去拿禮物,但伊麗絲的臉色有點不大好看了。

林可頌心裡那個樂啊!

這多半就是昨天晚上自己與江千帆進行心理溝通之後的良好成果吧。

「算了,喬治已經把禮物送過來了。」伊麗絲臉上雖然仍舊帶笑,但表情明顯不好看。

大肚子小丑開心地接過禮物,先打開了其中一盒。他看向江千帆與伊麗絲的方向,伊麗絲笑著說:「這是我的禮物。」

打開一看,裡面竟然是一個十分夢幻的旋轉木馬夜燈。

小丑露出笑臉,給伊麗絲一個大熊抱,表示感謝。

然後他指了指江千帆,拆開了剩下的那個禮物盒子。

一只小黃鴨彈了出來,正好撞在小丑的臉上。

所有人發出了笑聲,小丑摸了摸臉,指著江千帆搖了搖手指。

林可頌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伊麗絲卻開口了:「千帆,蒙哥馬利老師似乎不相信你這個禮物是你挑選的。他覺得應該是梅爾的主意。」

「是梅爾的主意。」江千帆大方地承認。

蒙哥馬利的目光順著江千帆的肩膀落在了林可頌的身上。

「這位可愛的小姐叫什麼名字啊?」

這是林可頌第一次聽到蒙哥馬利的聲音。和藹的,帶著幾分調皮。怪不得江千帆說他很孩子氣。

「您好,蒙哥馬利先生,我的名字是林可頌,你叫我可頌就可以了。」

「你的名字真可愛,讓人想要一口咬下去。千帆和伊麗絲都是我的學生,只是我不知道今天你是和誰一起來的呢?」

伊麗絲笑了一聲,向前半步覆在蒙哥馬利的耳邊說:「她是千帆新收下的學生。」

「千帆的學生?我的天啊,就是做夢我也沒有想過千帆會哪怕分出一點點的心思來教學生。」蒙哥馬利歪了歪腦袋,「那麼可頌,你來到我的生日派對,有沒有准備禮物呢?」

林可頌有些驚訝,她看向江千帆,明明是他說不用准備禮物的啊。

「那就是沒有了?不過沒關系,你親我一下當做生日禮物吧。」

蒙哥馬利側過臉,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在這裡,貼面禮並不是十分過分的事情,林可頌也不用真的親上去。

她知道蒙哥馬利是在逗弄自己,於是大方地上前正要與對方相碰的時候,她感到有人拽住了她的胳膊,十分用力地將她扯了回去。

「老師,你還是向從前一樣孩子氣,喜歡捉弄人。」

江千帆的聲音響起。

蒙哥馬利遺憾地聳了聳肩膀說:「千帆,你還是向從前一樣不討人喜歡。」

說完,蒙哥馬利轉過頭去,回到充氣城堡,和孩子們一起玩耍。

伊麗絲挽著江千帆去到了賓客之間。

聽他們說話,林可頌大概猜測到了他們的身份。一些是美食界有名的評論家、編輯、記者,另一些則是餐飲行業的巨頭,還有一些則是像伊麗絲這樣的星級主廚。他們都是這個領域的精英,只有她……格格不入。

但是林可頌向來隨性,無法融入的世界她不會強迫自己融入。

來到餐桌前,看著這些食物,林可頌差點沒有笑出聲來。

小豬裹地毯、迷你小漢堡、糖豆甜甜圈……

怎麼看怎麼是給小孩子吃的食物。

她拿了一個迷你小漢堡,一口咬下去一半就沒有了。

但只是一口而已,她就被這奇妙的味道所吸引。裡面的炸肉餅十分酥松,與牙齒相撞時發出沙沙的脆響。肉餅十分鮮嫩,肉的湯汁被完全鎖在裡面。裡面夾著的花椰菜絲似乎早就被調過味,酸酸甜甜,十分爽口。漢堡的面胚也很松軟,帶著麥子的馨香。裡面的醬料與肉餅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口感獨特。

不光是小孩子會喜歡,大人也會贊不絕口吧。

到底是誰做的這些食物呢?

雖然只是簡單的迷你小漢堡,林可頌卻能夠感受到其中對於味覺以及食材搭配掌控的功底。

就在她細細品味的時候,忽然有人從身後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心裡一驚,控制不住平衡向後倒去,正好撞進了對方的懷裡。

她下意識扣住了對方的手臂,心想應該是某個人在惡作劇。

「那個……先生,我想你認錯人了!」

對方還是沒有松開手。她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的臉頰與她貼在了一起,輕輕蹭了蹭。

林可頌的心裡惱怒了起來。

她知道能參加蒙哥馬利生日派對的人不是有教養的就是有身份的,可是對方的行為明顯不符合。

伊麗絲的目光望了過來,看見這一幕的時候,她只是扯了扯唇角,繼續和其他人聊天。

他們面前的是美食協會的主席戴維。他對江千帆在華盛頓新開的中國菜餐廳星月飯店很感興趣,並且說出了許多自己的想法與意見。而江千帆雖然沒有說話,卻一直聆聽著。

「先生,如果你再不放開,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林可頌用英語壓低了聲音十分認真地警告對方。

讓林可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對方竟然變本加厲!

她感覺到自己的耳朵被什麼抿了一下,肩膀下意識聳起,她想要避開對方,對方卻始終捂著她的眼睛。

林可頌的耳朵紅了。因為對方不僅抿了她一下,她能清楚地感覺到那個混蛋的舌尖勾過了自己的耳廓,雖然只有十分短暫的一瞬。

就在她毫不留情抬起腳,打算向後踹對方的膝蓋時,熟悉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你的英語進步了挺多嘛!剛才那一句一點口音都沒有呢。」

對方的手松開,林可頌轉過頭來,看見了宋意然的笑臉。

暖暖日光下的他看起來很悠閒,更不用說那一抹掛在唇角總是懶洋洋的笑容。

「你……你怎麼會來這裡?」

「嗯,有人邀請我來的。」宋意然揣著口袋,身體前傾,笑著問。「剛才你是不是以為我對你圖謀不軌啊?」

那一刻,林可頌差一點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她硬生生忍住了。

「你真無聊!我說我要去華盛頓的時候,你怎麼不說你也要來?」

「如果我不問你,你不是也不打算告訴我你要來華盛頓嗎?在你心裡,不是覺得再好的朋友也沒必要事無巨細地告知對方自己的行蹤嗎?」

林可頌算是明白了。這家伙真是小肚雞腸。

「怎麼會有人邀請你?」林可頌左看看右看看,「你新交的女朋友在哪裡?你肯定是作為男伴來的吧?」

宋意然的手指在林可頌的額頭上彈了一下:「你在胡亂猜想什麼呢?是我的一個大學同學邀請我來的。他是蒙哥馬利先生的孫子。今天這些吃的東西,都是他准備的。」

「真的?他的廚藝實在太了不起了!你嘗過了那個迷你小漢堡嗎?味道絕贊!」

宋意然揣著口袋聳了聳肩膀:「我只知道他的廚藝水平跟你半斤對八兩。我不相信半個月的時間,他能有多大長進。」

林可頌夾起一個小豬裹地毯,咬下一半,然後將剩下的一半送到宋意然的面前:「你看!烤腸的外面的麵包很松軟,烤腸在入烤箱之前用黃油微微煎過,所以咬下去脆脆的。他還用了一點點羅勒和百里香調味,口感一點都不膩!」

「真的?」

「真的!」

宋意然忽然低下頭來,從林可頌的手裡將剩下的小豬裹地毯含進了嘴裡。

他的唇觸上自己的手指,那一抹柔軟轉瞬即逝。

「嗯……還真沒想到,他的水平竟然有這麼高了?該不會是找了槍手替他做了這些哄他的祖父高興吧?」

「喂,你要吃什麼就自己拿啊!做什麼吃我吃過的?」

「因為我了解你啊。各種疫苗你都打過,體檢結果十分健康,是無償獻血的優質血源。」

這家伙又在不著調的胡謅了。

但是有他在,林可頌忽然覺得這場自己格格不入的派對變得可愛了起來。

這時候,一位年輕人從別墅裡走了出來,棕色的發絲,開朗的笑容。很多人向他打招呼,他都笑著向對方揮手。

他來到了宋意然的身邊,拍了拍宋意然的肩膀:「嘿,宋!有沒有吃我做的東西?」

「吃過了,味道不錯。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這樣的水平?之前的燒烤大會,你烤的羊排可是讓我整整一個月看見羊排就想吐。」宋意然看向林可頌,介紹說,「這是我在紐約商學院的同學,布魯·蒙哥馬利。」

「蒙哥馬利……所以他是蒙哥馬利先生的孫子?」

「是啊,」宋意然抬起胳膊,直接架在了林可頌的肩膀上,一副哥兩好的架勢,「嘿,布魯,這就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林可頌。」

「哦,可頌!你好!」布魯與林可頌握手,他的手指很長,讓林可頌忽然之間想起了江千帆,「宋!如果可頌是你最重要的朋友,那我算你的什麼?」

「她和我認識十年了。如果有一天你和我認識的時間超過了可頌,那麼你也可以成為我『最重要』的朋友。」宋意然用力地把林可頌往自己的懷裡壓了壓。

那種骨頭被捏碎的感覺讓她疼了起來。

她的耳朵壓在宋意然的胸膛上,他的心跳如同沉穩的山,仿佛另一個她從未可知的世界。

「好吧,你好可頌。你看見我,有沒有覺得一些眼熟?」布魯故意將自己的臉靠向林可頌。

「因為你長得像蒙哥馬利先生?」林可頌不解地問。

「我是說,我們都參加了《美食家》和美食聯盟共同舉辦的那個廚藝大師的比賽!我還在電視上看見過你呢。難道你不記得我了?」

林可頌搖了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沒怎麼看電視,就被莫名其妙地告知通過海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