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震的時候,艾青正在陽台上收拾積壓的舊書,灰塵揚起,嗆的人直咳嗽。
陽光正好,隨著這些混亂,形成了漂亮的丁達爾效應。
她從口袋掏出手機從雜亂的書籍裡逃出來,欣喜道:「你好,我是艾青。」
那邊沉默了兩秒,小聲道:「抱歉,打錯了。」
她在掩不住的失望中收了手機,投出去的簡歷石沉大海,找工作的事兒更是遙遙無期。艾青低頭看看灰撲撲的衣褲,只能繼續打理廢舊書籍。
人生走了下坡路,上起來並沒有那麼容易。
從前她是人人誇讚的好學生,處處不讓家長費心,就連愛情都毫無坎坷。
起初大家還玩笑,這艾青諧音愛情,這輩子就該膩在愛情了。有些東西就是不禁說,說多了連老天爺都聽的膩味了。大婚當晚,她醉的不省人事,走錯了房間給人當了便宜新娘還茫然不知所覺。
命運忽然來了個急剎車,艾青被撞的頭破血流。從她單方面的據理力爭到丈夫的無可奈何,從夫家的嫌棄到雙方家庭的爭吵,愛情像是手裡的沙越用力越流的快,離婚成了順理成章的事兒。可耐不住流言蜚語,三人成虎,那夜殘酷的現實被輕描淡寫,人們說起來只道這姑娘生了個孩子也不知道是誰的,私生活不檢點,落成現在的下場也是活該。
一家人又好面子,就這麼在家捂了一年多時間沒出門。好不容易等孩子長大些,艾家二老又糊塗了一回,一心想自家姑娘以後找個好人家,便把孩子送人了。艾青因為這事兒得了抑鬱症,又折騰了一回把孩子要了回來。
艾青的大好青春就在這樣拉扯中浪費幾年。
等她恢復過來卻陷入的上有老下有小的窘境,父母馬上就是退休的年紀,孩子馬上就要上幼兒園了,家境又一般,這樣的日子總經不起耗。
艾青打起了精神想要正視人生,又發現自己身無長物。她本就屬於畢婚族,又因為那一場,相當於畢業之後就沒有再接觸過專業知識,更是把這日新月異的社會隔絕門外。
天氣悶熱,她心裡也堵的慌,東西越收拾越亂,整個人頹然坐在那裡出神。
不多時,老兩口回來。
艾鳴一邊抱怨這芹菜漲價,一邊說:「老莫的外孫回來了。」
韓月清說:「胡扯八道,我就沒聽說他家還有個外孫,不是有個女兒早死了嗎?哪兒來的外孫。」又抬頭問女兒:「收拾好了沒,我剛剛碰到樓下大爺了,人一會兒來拉東西。」
艾鳴換了鞋道:「你知道什麼,他女兒生的,小時候犯過事兒,老莫找了關係把人從裡面弄出來之後就跑了。」
小孫女兒已經醒來,嚷著要吃棒棒糖,艾青拉過女兒讓她別鬧了。
韓月清已經系好了圍裙,嘴上念叨:「有點印象,這都多少年了,快有個二十年了吧,要是不說我還真想不起來了。他怎麼忽然回來了?」
「前段時間老莫身體不行了,可能是來送終的,現在老莫好了,又走了。」
她笑笑說:「還有點兒良心。」
倆人絮叨完了,韓月清又問女兒書籍整理的怎麼樣了,樓下的老爺爺已經在等了。
艾青掩去了心裡的不適,推說還得收拾一些,馬上就好。
艾鳴領了小孫女兒去了書房,陽台上又剩下艾青一人與灰塵作戰。
晚上,餐桌上艾鳴問起工作的事兒,艾青支支吾吾的回不上來。
他嘆了口氣道:「現在的大學生一抓一大把,你不能把自己太當回事兒,不能著急了,也不能太不著急,才恢復過來,要慢慢適應。」
艾青點頭說是。
艾青的小姑娘樂水站在凳子說:「外公你為什麼又教訓我媽媽呀,你別教訓我媽媽呀,我不喜歡你教訓我媽媽。」
韓月清摸著小姑娘的頭道:「這不叫教訓,這是讓你媽媽奮進,我們大家都賺錢了才能養大鬧鬧啊。」
艾青苦澀的笑笑沒說話。
艾鳴又說:「前些天你姑姑打來電話說店裡忙,正缺人手,要不你就先去她那兒幫忙,當個收銀員也不會太勞累,先接觸接觸社會,看看自己適合什麼再去找一份工作,一直窩在家裡也不是事兒。」
艾青如今腦子裡毫無想法,只好點頭答應。
艾青的姑姑艾蓮跟姑父皇甫雄早先經營一家小麵館,如今餐營業走紅,小麵館也跟著發展,兩口子便想把麵館擴大了,如今換了新店面,裝修一新,就差些新員工開業了。
她父母這一代兄弟姐妹雖多,走出小地方卻少,如今最親近的不過姑姑一個,這個姑姑對艾青也好,知道姑娘過來,提前幫她收拾了一間屋子供母女倆住,這樣,艾青工作看孩子兩不誤。
麵館兒倒沒想像中那麼清閒,有時候太忙了艾青這個收銀的還得兼做服務員,平常還好說,就是餐期煙霧繚繞的嗆的人難受。
姑姑家有個讀高中的兒子皇甫天,這小夥子油腔滑調的,不學無術,成績回回在班裡吊車尾。
見的次數多了,姑姑數落他的次數也見的多,每每皇甫雄生氣起來,直接拿凳子砸孩子。
私下艾青便勸說:「天天,學習這種事情你稍微主動一些就不至於考倒數啊,你爸爸每次打你你不疼嗎?」
皇甫天無所謂的笑:「好了傷疤忘了疼唄。」完了又跟鬧鬧玩兒的不亦樂乎。
艾青受姑姑家照顧多,自然感激不盡,姑姑著急她也急,便想盡責分擔一些,於是便拿出姐姐的架子,拿了課本幫他補課,艾青不知道自己還記得多少,只想反正無聊,就當陪著他學習了。這樣一段是假後,小表弟成績不見進步,她倒是把高中的知識回想起個七七八八了。工作的事兒依舊一籌莫展,她只能白天收銀,晚上給表弟當家教。
日子恍惚回到了高中的光景,那個時候她也挑燈夜戰,想考個好大學,學個好專業,以後做喜歡的事情,也能光鮮亮麗的走在大街上,她看著窗外的星空,樹影婆娑,蟬鳴陣陣,天還是那個天,生活卻不盡人意,鏡子裡的自己一副消沉氣息,她已經許久未打扮過自己,艾青想從這死水似的生活裡跳出來,卻沒那個心氣兒。
有時候看到顧客,那些打扮時尚的小姑娘,臉上掛著笑,隨性大方,跟自己相仿的年紀,她總會羞愧的低頭。
等晚上拿出從前專業的書籍躍躍欲試的想要再看看,孩子又鬧的不行,只好作罷。
一次韓月清隨著艾青去商場買衣服,偶遇她前夫了秦升,對方西裝革履帶著個美少、婦,懷裡還抱著個比鬧鬧小許多的孩子,儼然一家三口的模樣。
電光火石之間,秦升攬了那人走遠了。
韓月清在心裡止不住嘆氣,回去又跟艾青說:「青青,之前是爸媽做的不對,但是你也不能這麼一直消沉下去啊。眼見著鬧鬧都要上幼兒園了,你好歹也把目光方遠些,我們總不能給你靠一輩子,如果遇到好的男人就試一試,總不能讓那誰瞧不起,本來那就是個爛賬,爸媽不怪你,你不用一直惦記。」
艾青點頭,只說:「媽,我只是緩不過勁兒來。」
韓月清拍拍她安慰:「媽媽沒強迫你,只是想讓你過更好的生活,慢慢來,不著急。」
晚上,艾青給皇甫天補課的當頭,又拿出了曾經的專業書籍,翻開了竟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皇甫天在旁邊道:「哎,姐,你幹嘛不去找個工作啊,在我家這個小店太屈才了。」
艾青隱去了自己的尷尬,合了書道:「總得等鬧鬧上了幼兒園啊,我脫不開身。」
「那舅舅舅媽現在還是你家經濟支柱咯。」
艾青點頭。
皇甫天轉著眼珠子,湊過去道:「姐,你想不想賺錢,我給你指條明路啊。」
艾青拍他:「好好學習吧,看你這,誰英語能考30分,全蒙的也沒這麼少啊。」
皇甫天嘆道:「哎,這不是證明我用心做了嘛,做錯了而已,沒有投機取巧,值得誇獎,嘿嘿。」
艾青無奈道:「你懂得這個就好,還是要努力,你上升空間很大。」
皇甫天又湊過去道:「不過姐,我剛剛跟你說的是真的,就是我一同學,他學習成績奇差,請的家教快堆成山了都無濟於事。但是他家有錢啊,給的家教費特別高。」他豎了兩根指頭道:「一個小時這個數啊!」
「200?」
皇甫天一拍桌子道:「對啊,是不是很賺錢。而且不操心不勞力啊,他就不學,就是過去耗時間,你想不想幹?」
聽的確實很動心,可連日的打擊讓艾青十分自卑,她翻了書跟他打岔道:「我就是肯,不見得人家會要我啊。」
皇甫天拍拍胸脯道:「這兒不是有我呢嘛,我還跟他熟,這麼一說,到時候你放鬆些,我讓他欽點了你,嘿嘿,鈔票大把大把的來啊。」
艾青看著他賊眉鼠眼的一臉算計,卻不乏小孩子的天真浪漫,心裡羨慕,又對道:「小小年紀,你怎麼這麼多心眼兒呢?」
皇甫天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道:「謝謝誇獎,不過呢,我也是有要求滴,錢呢,我們對半分,不興砍價。我打聽過了,他週六日可以全天補課,姐,你算算,好大一筆啊,怎麼樣,心動嗎?」
艾青沒當真,翻書給他又佈置了兩道數學題。
夜裡她輾轉難眠,總覺得心裡有什麼地方不對,那天商場的場景浮現在腦袋裡,秦升看著已經是有模有樣了,自從自己那段時間抑鬱後,之後就鮮少聯繫,這兩年他該混的不錯。反倒自己,脆弱不堪,經歷了那一場浩劫,縮在殼子裡不敢出去,就連當初的熱忱跟努力一併磨沒了,整天庸庸碌碌的,女兒倒成了自己懶散的藉口。
第二天早上一稱,沒想到又胖了。
艾蓮還打趣說:「果然是伙食好,艾青這怎麼吃不胖的都能吃胖咯。」
艾青心裡卻想,到底是閒人養膘啊。
皇甫天自打上次提了補課的事兒就沒消停過,隔三差五的要說一遍,末尾了還十分誠懇的問一句:「姐,你就真的不心動?說真的,是你學校好,不然我還不介紹呢,多少人想有這麼個機會都找不到。」
艾青被他說的,心也不由被牽著走,她有意掙脫自己這副懶散模樣,不管真假,也算個開頭,便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