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艾青覺得這位小姐可能不是抑鬱,是智障。

  艾青聽到扣門聲的時候,她正在收拾東西,開了門果不其然,站著孟建輝,沒見鬧鬧。

  她從門縫兒裡看他問:「鬧鬧呢?」

  他雙手抄兜。

  「跟你媽睡了。」

  艾青聞言就要關門,他及時把手摁在了門框上,兩人拉鋸,難免尷尬,最後他先放下面子道:「 我前幾天說話太重了。」

  艾青看著他,眼神清冷。

  「你沒錯,你說的是對的,你們都對,我從來都是錯的。」

  孟建輝從鼻翼噴出團熱氣:「你要辭職?」

  「嗯。他不來找我,你就喊我,我見不對,不見你們更找的慌,見不見就我不是人。留著只能讓別人說閒話,辭職最好,惹不起我躲得起。」

  難得他贊同的嗯了聲,待目光掃到屋內打開的行李箱,孟建輝皺了下眉道:「你現在收拾東西幹嘛?」

  艾青摁著門說:「你快走吧。」

  孟建輝推了門道:「你讓我進去!我有話跟你說。」

  艾青沒再言語,兩人各據一邊,門框上那隻大手上出現了紅印,艾青還是沒鬆手。

  樓梯口處忽然傳來了聲音,孟建輝注意力轉移,艾青掰開他的手咚的一聲關上門。

  關節又疼又辣,孟建輝圈著手掌只是微微蹙眉。

  韓月清問了句:「怎麼了?」

  他說沒事兒。

  對方下了逐客令:「那就走吧,時間不早了,你也回去早點休息。」

  孟建輝回頭看了眼門,沖韓月清頷首道:「再見。」

  等人走了,韓月清才敲了敲門問:「艾青,你開門。」

  裡面的人回道:「媽,我要睡覺。」

  「我有話跟你說。」

  「我不想聽,你快點兒去睡覺吧。」

  「艾青?艾青!」

  裡面始終沒有回答,艾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她在地上跑來跑去,心想我該拿什麼呢?衣服夠嗎?錢呢,我的□□呢?

  一直外面安靜的沒有半點兒聲音了,她才洩氣的蹲在地上,看著身旁亂七八糟的東西忽然冷笑了兩聲。

  真是荒唐,這一切,所有所有都荒唐。

  艾青是在第三天一大早離開的,同行的除了趙醫生,還有一個小夥子,兩個小姑娘。

  那個小夥子叫王貝利,但是他覺得這名字太土氣,專門介紹了自己的英文名,勞倫斯。

  另外兩個小姑娘是姐妹,一個找韓琴,一個叫韓玉。

  路上趙醫生才說,那位叫韓玉的因為失戀有些抑鬱 ,所以家裡出了錢讓他專門帶著散心開導,而這位王先生是他老婆的弟弟,擔任這次旅途的司機。

  起初在路上大家都不熟悉,也不說話,只是坐在車裡沉默。

  下午開到了個空曠的大路上,勞先生覺得無聊,放了張碟,他說這放的是著名歌劇圖蘭朵。

  艾青欣賞不來這東西聽著只覺得舌頭疼,韓琴嫌難聽讓他趕緊停了。

  勞先生癟癟嘴:「關就關。」

  艾青想他應該是故意的,不然也不會把頭低下去不看路,以至於車子在路上打了個滑,嚇得韓琴尖叫了一聲,並且呵斥他好好開車。

  勞先生不以為意,吊兒郎當道:「這路這麼寬,怕什麼。」他隨意轉動方向盤,「我要這樣開,那樣開,我飛起來開,我……」

  「咚!」

  整個車的人忽然前傾,他們在集體坐直的時候看到面前的龐然大物踉蹌的走了幾步,前腿下跪,然後,倒了。

  他們的行程還沒開始就遇事兒了,這位勞先生撞流產了一頭母牛。母牛沒事兒崽子沒了,農戶堅決不要賠償,老黃牛哭,人家也哭。

  於是這五個人就站在那裡聽著,老牛引吭哞一聲,農婦就拍在牛欄杆上嚎一聲。

  他們就在這樣一場動物與人的深情交流中參加了一場未出生小牛的葬禮。

  艾青覺得恐慌,韓琴覺得噁心,韓玉在那兒笑,勞先生一個勁兒說賠償,農戶一個勁兒說小牛多可憐。

  唯一一個正常些的趙醫生在勸老牛別太難過。

  於是他們在牛欄門口跟蒼蠅度過了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

  直到傍晚才離開,賠償了些錢,但是農戶堅決要求這一行人給牛崽兒的墳磕頭賠罪。

  再次上路,車上蘸了滿滿的泥土。這次換了趙醫生開車,勞先生坐在副駕駛上,他莫名的與韓琴結下了梁子,兩個人一路頂嘴到了下一站,煩人程度堪比門欄那群蒼蠅。

  此時韓玉小姐正開著窗戶,對著窗外默默的流淚。

  於是艾青好心的勸了她一句。

  對方抬起手背,用指關節輕輕擦了擦眼角的淚,可憐兮兮道:「姐姐,你不懂人家,人家很愛他的呢。」

  艾青看著面前這位小姐啞口無言,不僅是言辭,連語調都矯揉造作,對方看著也是近三十的人了,一張口實在是嚇人。

  她寬容的想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然而這位矯情小姐並未停止,她學著林黛玉從口袋裡掏出一隻藍白格的手帕開始擦淚,然後繼續同艾青講她的愛情故事,通篇艾青沒有聽到重點,處處充斥著人家二字,然後說你知道嘛,我穿的鞋八千呢,我的包一萬五呢,還有我的手鏈……

  勞先生在說韓琴嘴上偷偷塗了老牛流的血。

  韓琴諷刺勞先生肯定沒有一釐米長。

  趙醫生只會說:「你們喝水嗎?」

  「你們吃飯嗎?」

  「你們想去廁所嗎?」

  跟一群不正常的人在一起的最大好處就是,艾青瞬間想變回正常人。

  這裡沒有正常人,但是一車純粹的人。她已經後悔了該報個團的,這旅途太糟糕了,接下來還可能更糟。

  然而韓琴跟勞先生的戰火已經影響到旅途行程了。

  那個陽光金黃的下午,他們在陌生的小店停車吃東西。這次換韓琴來開,可是掉了隊的勞先生揚著胳膊大聲喊:「老司機,等等我,帶我上車!」

  這個時候車站有人,還不少,人們紛紛側目,韓琴無地自容,然後她飛快的上車,彭的甩上車門轉動鑰匙,直接把這四個人扔下了。

  行李都在車上,口袋空空如也,沒吃的沒錢。

  按照旅途要求,只能帶一部手機,每天整點給家裡報平安,可惜這部手機在車上。

  他們在旅途的第二個下午,這紅太陽光芒照全球的時候,又齊刷刷的被拋棄在了道上,等待那位韓琴小姐能夠良心發現的折回來。

  韓玉又掏出了手絹開始哭,嘴裡哼哼唧唧道:「要是人家的男朋友在就好了呢……55555」

  勞先生舉著胳膊引吭高歌,他在唱帕瓦羅蒂的太陽。

  趙醫生好脾氣的坐在一旁欣賞殘陽落日,艾青卻在告誡自己,我的脾氣很好,我的脾氣很好。

  於是在矯情小姐哭夠了,勞先生嗓子冒煙兒的時候,趙醫生才說:「這就是人生,我們出來的時候除了我誰也不知道對方是誰,大家脾氣各異,生長背景各異,這就像是生活,你不知道未來會遇到什麼,會面對什麼的人,但是你們現在的態度就是對生活的態度。」

  「意氣用事,逃避,給自己製造幻覺,過分容忍,但是從來沒有人想起自己想辦法解決。」

  聽完這一席話,矯情小姐又開始哭了,她抱怨說:「趙醫生明明說沒有安全問題不准求救的。」

  趙醫生說:「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艾青站在原地反思自己,每個缺點我都佔了。

  勞先生精明,他飛快去了車站內部借到了10塊錢,買了兩瓶礦泉水兩瓶冰紅茶,礦泉水給了趙醫生跟韓玉,冰紅茶是他跟艾青的。

  對於這樣的分配,勞先生給出了這樣的理由:「這位小姐,我喜歡你不聒噪的小嘴兒,希望你一路保持。」

  艾青只是謝謝,她並不喜歡喝紅茶,於是便跟韓玉換了,換的時候對方歡歡喜喜,可是拿到了,韓玉卻在抱怨:「明明寫的冰紅茶,為什麼摸著是常溫的。」

  另外三人:「……」

  艾青誤以為矯情小姐不願意,於是又提議換回來,對方故意瞪大眼睛看著她道:「你這樣出爾反爾不怕把人家的抑鬱症勾出來嗎?很嚇人的,人家會死呢。」然後她又十分平靜的喝了兩口,在瓶子上查看了一番道:「人家要給打電話投訴,怎麼可以欺騙顧客呢?」

  艾青覺得這位小姐可能不是抑鬱,是智障。

  晚上八點的時候,韓琴終於開車回來了,原因很簡單,車裡的油量撐不到上一個加油站了,然而大家十分費解她為什麼能走這麼久,因為車裡的油也撐不了這麼久。

  真實情況只有韓琴小姐知道了,但是大家的耐心磨盡,沒人對一個肇事者好言好語,不說話已經不錯了。

  而勞先生偷偷告訴艾青她可能是在路上睡了一覺,因為她的頭上有雜草。

  唯一能保持冷靜的趙醫生找人借了些油,幾個人繼續上路,一個小時後到達目的地,找旅館又找了一段時間,精疲力竭的幾個人誰也沒工夫說話各自回房,現在別說是雜事兒,就連明天早上天上會升起太陽還是月亮艾青都不想聽了,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