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卷一《起於野》如星子劃過

  「且行吧。」宋初一道。

  籍羽道,「懷瑾先生,昨日某等接到消息,魏國以借道為由,佔我衛國數坐城池,先生可有良策?」

  這在宋初一的預料之內,魏國這個法子雖然無恥,但是頗見成效,不費吹灰之力的便得了城池。

  「佔都佔了,想從魏王手裡討要回來,恐怕就只能打。」宋初一緩緩道,她對眾人或失望或輕視的目光視而不見,繼續道,「衛多君子,其國無患。從春秋便有此言,至今仍可用。失去的城池也許要不回來,不過我有辦法讓魏王也嘗嘗這失國土的滋味。且此法可安衛國數年。」

  眾人滿面激動,有人忍不住出聲問道,「當真?」

  「自然。」宋初一淡淡笑道,「不過,當務之急,還是應立刻啟程回衛國。」

  在戰國早期,衛國與宋國相鄰,這兩國均是人才輩出。三皇五帝中的顓頊、帝嚳、舜皆是出於衛地。更有如柳下惠、商鞅者。當年孔子遊歷天下,卻獨獨在衛地停留了十年之久,是因為這裡有與他相投的有才之士。

  這些都為是屬於衛國的聲譽,即便魏王再無恥,也不敢出師無名的滅了衛國。倘若他滅衛,便給了其他國家攻打魏國的理由。

  再加上宋初一知道衛國不會滅國,因此根本不擔心。

  諸將心中也明白宋初一的話可信,但為了預防萬一,還是商議好路線。之後起灶燒飯,飽餐一頓便整隊上路。

  宋初一在馬上,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林子,心頭微有黯然。那個龍章鳳質的俊美少年,那個戒備心極強卻又對她輕易卸下防備的少年,就仿如一顆星子,在她重生之初,劃過耀眼的光芒,而後便毫無預兆的消失在天際。

  也或許,他並沒有死,但黯然銷魂,唯別而已。更何況,是這樣生死未卜的相別。

  嘆了一口氣,宋初一揮起馬鞭,加快了行速。

  急行軍非常辛苦,自然比不得宋初一在俳優車隊時舒適,而且這三萬人馬本就是用來突襲軍隊,肯定不會有馬車,宋初一隻能與眾將士一樣,騎馬一路奔馳。

  每當苦不堪言時,宋初一便回頭看看徒步而行的那些兵卒,見他們有些人腳底的草鞋已然被血色浸染,心中頓時又覺得自己相比之下實在輕鬆。

  這一路,竟然就用這樣無恥的辦法堅持下來了。

  七天六夜,終於在第七天的深夜進入了衛國境內。縱然宋初一之前說過魏國襲擊他們的可能性不大,但所有人還是提心吊膽,直到真正到了衛國,才完全鬆懈下來。

  三位將軍下令在帝丘修整一晚,等天一亮,便回濮陽覆命。但剛剛在帝丘城郊紮下營,便有消息傳來,說衛國已經有七座城池失守,原本就已經極小的國土,生生縮至一半!

  霎時間全軍嘩然,將士不顧渾身疲憊和傷痛,紛紛請戰,怒火燃燒成戰意,怒吼如受傷的野獸般,響徹帝丘城外。

  宋初一抄手站在土丘上,初冬夜裡的風冷冽鋒利,她背著風,髮絲被吹的凌亂,但心裡很清明。

  「懷瑾先生!」季渙興沖沖的跑上來,衝她一拱手,道,「魏賊欺人太甚,某等決定奪回城池!」

  宋初一嗯了一聲,聲音被烈風吹的有些破碎,語氣裡辨不出情緒,「戰意燎原,或可一戰。」

  季渙喜道,「先生也認為可以一戰嗎?」

  宋初一沉默不語。倘若這三萬人保持這氣勢,趁魏軍不備立刻去奪回失守的城池,說不定就能成功一次。但那又如何?反應過來的魏軍不可能容許失掉第二座。而且七日急行軍,這裡所有人體力都已然透支,就算被這股血性支撐,這一戰,恐怕也要折損大半人馬。

  能不能戰還在其次,究竟值不值得,這才是一個須得慎重思量的問題。

  「懷瑾先生?」季渙見她久久不語,不禁喊道。

  「倘若你們要打,我有打的辦法,若不打,我也有不打的對策。利益得失的衡量,還在於諸位將軍手中,我說了又不作數。」宋初一微覺得有些冷意,便走下土丘去。

  季渙卻是沒太聽明白她話裡的意思,於是跟了上去,「先生大才,倘若認為不可戰,相信三位將軍也不會置若罔聞。」

  「哈,當然不會。」宋初一挑眉笑睨著他道,「有種你現在去振臂一呼,說不可戰試試,看憤怒的群眾不鏟死你!」

  「嘿嘿。先生挺會說笑。」季渙黝黑的臉,一笑顯得牙齒尤其白。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說笑了。」宋初一道。

  季渙在睢陽與宋初一相處幾日,也略有些瞭解她的性子,聽她如此說,笑的越發傻氣,髮髻鬆散,上面滿是灰塵,隨著動作一抖,散落了滿肩膀。宋初一咧嘴一笑,也沒比他好到哪裡去。

  季渙不說話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如鐵塔一般,極有氣勢,但熟悉之後便知道他根本就是個真性情的漢子,想法也都十分樸實。

  「懷瑾先生,礱(long)谷老將軍、邴將軍與公孫將軍請先生入幕府一敘。」忽有兵卒急匆匆跑過來道。

  「引路。」宋初一道。

  這三位將軍早就知道去睢陽與宋國修和的不止宋初一,還有另外一位使節帶著衛國的財物前去,所以他們也未曾將功勞都歸諸於宋初一身上,那日叫她去軍帳內,也是想試探一下她的能力,不想宋初一併未展現出她的才能,給的建議,他們也都心知肚明,因此對她的能力還持懷疑態度。

  宋初一這段時間也並未與他們過多接觸,只知道那位老將軍叫做礱谷慶,另外一個四十餘歲的叫邴戈,最年輕的一位叫公孫敕。

  三人的氏能讓宋初一略略揣測到他們的身份背景。礱谷,是將稻去皮的一個過程,有耕地的人很多,以此為氏,可能是普通庶民,也可能是略有些田產的財主,但不可能是權貴,一般權貴可能會使用更榮耀的氏;而邴,是地名,在齊魯之地;公孫更無須多想,必是出於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