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卷一《起於野》存矜貴之心

  「當真?」

  礱谷不妄心下歡喜,天心去想之前宋初一說的話是否有道理,只覺得宋初一來的晚了雖然有錯,但她心裡卻是重視授業這件事情。

  礱谷不妄多次想遊學,卻都被阻止,他沒想到宋初一有這個本事,居然能說動祖父!

  「何時出發?」礱谷不妄興奮的難以自已。

  「後天,這兩天便給你時間好好準備一下,遊學的事情莫要外洩。」宋初一交代道。

  礱谷不妄奇怪道,「為何?」遊學對於士子來說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他得知這個消息便打算邀請一幫朋友飲酒慶祝了,這時候卻被宋初一阻止,他怎能不問。

  宋初一打了個呵欠,道:「我前兩天誇讚了你幾句,但你要看清楚自己的能力,沒有人可以不學成材。你可知道何謂天才?」

  礱谷不妄覺得宋初一說的有道理,他的確是被誇了幾句便飄飄然不知今夕何夕了,因此正身坐起,認真的道:「博聞強記,過目不忘,學以致用。」

  「少年,你太天真了。」宋初一往外看了看,見沒有人靠近,才道:「各國中不斷湧現天才,這世上不是沒有你說的那種人,但不至於如此之多,所謂天才,不過是不把學習擺在明面上。」

  「老師此話何意?」礱谷不妄見她說的神秘,也壓低了聲音。

  「倘若你私下看了十遍《詩》,可以通篇背誦,而在眾人知道的情形下卻只看了一遍旁人以為如何?」宋初一道。

  時下,士人大都是真性情,一是一,二是二,比那些遊俠、武夫還要乾脆清楚,他們性子剛直,礱谷不妄一直以來也是這麼認為的,宋初一方才的話顛覆了他以往的認知,於是他反駁道:「先生此言有失公允,先生可曾親眼見到過誰如此做?倘若能說出兩個,我便服氣。」

  宋初一被拆穿,面色絲毫不變,微一挑眉,抬手撫掌笑道:「大善,你能不被妄言所誤,極好。但你日後要記住並非所有士人都會對你說坦誠,所以再聽他人所言,要學會三思。」

  礱谷不妄愣了一下,拱手施禮道:「不妄受教。」

  回想起來,礱谷不妄當真未曾看出宋初一有絲毫給他挖陷阱的痕跡,他喜歡兵家,兵家言「兵者,詭道也」所以對於宋初一的行為,他不但不會覺得受到侮辱,反而極為喜歡,覺得宋初一這是在用事實讓他初步認識,何謂詭道。

  然後殊不知宋初一不過是轉移了一下注意力,想騙他的事情早就騙過了。

  「詭道,遠遠不止如此,好好參悟我今日說過的話,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宋初一先給以後謊言被拆穿鋪墊一下。

  她打著帶礱谷不妄出去遊學的旗號,暗中訪秦。礱谷慶絕對會以為她是為了安全起見不會拆穿,但礱谷不妄並非笨蛋,早晚會知道實情。

  雖是小伎倆,卻能騙到人,若礱谷不妄仔細想想她今日所為倒也真能學到一些東西。既能緩和現在的關係,又能教授他經驗。宋初一這麼一想,心覺得自己果然很適合授業解惑。

  「你這兩日好生休息,準備一下要帶的物什,順便仔細想想我今日所言。」宋初一盡職盡責的又提醒了一遍。

  「是。」礱谷不妄此時滿心興奮,哪裡有空仔細去想。

  宋初一剛剛起身離開,他便雀躍的跑回自己的院子,讓外面那一群等著看熱鬧的族兄族弟目瞪口呆。

  有個少年追了上去,「堂兄,堂兄,有何喜事?」

  宋初一遠遠聽見呼喊聲,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揚。這兩天她也樂得清閒了,但是她撿來的那個孩子,兩天的功夫不知能否有所好轉。

  把他交給姬眠?不能,姬眠年齡也不算太小,但尤其貪玩,把一個病泱泱的孩子交給他,怕是養不活。

  難道要交給南祈?宋初一甩了甩頭,交給他恐怕還不如交給姬眠!

  宋初一回到院裡,準備先去看了子朝。

  她剛欲抬腳上廊,便聽見屋內公孫氏姐妹在說話。

  「雅,你同我說實話,先生是否拿什麼換了我們?」子朝輕聲問道。

  沉默。

  片刻之後,子雅才道:「是,他說與衛國做交易,同意留下三年時間,換得我們姐妹。但是阿姊,他也直言對我說過,是看中了我二人的樣貌,要將我們送出去,他還問我想不想報仇,可以借此得到權利……說到底,他也不過是為了一己的私利!連謀職都要利用進獻女人的方法,實在可恥!」

  「雅!」子朝嗆咳了幾聲,輕斥道:「你怎可如此不知好歹!就算先生是存了利用之心又能如何?倘若他不出手相救,你我怕是早已、早已落入最不堪的境地,或許我也活不到今日。眼下他給我們衣食無缺,我們怎能不知恩圖報!」

  「那你就甘心成為棋子,成為別人尊下玩物!」子雅的聲音從牙縫裡逼出來,顯然極度的不甘心。

  「雅!」子朝的聲音裡也有了淡淡的怒意「先生既然直言,便是個坦蕩君子,不會隨意把你我送出去。」

  聽到這裡,宋初一淡淡一笑,抬手敲了敲門。

  屋內傳來子朝低低的一聲驚呼。靜樂須臾,子雅過來將門打開。

  子雅心覺得自己既然被撞破了心思,便沒什麼好再遮掩的了!於是便不再卑微的弓著身子。她出身貴族,一朝淪落,可以做苦力服侍人,卻絕不肯用身體換取短暫的安寧。

  宋初一看子朝一眼,她的病氣退了許多,經過幾日的調養,臉色明顯比之前好許多。她見到宋初一進來,連忙起身施禮,「主。」

  「嗯。」宋初一甩開寬袖,在火盆邊的席上跪坐下來,看也不看子雅一眼,淡淡道:「不甘心是嗎?我現在就可以放你走,天下美人多的是,我未必要用你們兩個,謀權手段多的是,我也未必要用進獻女人的辦法。我與你們直言,是想互利,倘若你們不願意,現在可以立刻就走,我絕不會阻攔。」

  走?她們倆這種相貌能走到哪裡去?沒有了家族的庇護,她們到哪裡也都只是玩物而已。

  子雅喉頭發哽,忽然意識到,沒有尊貴的地位卻還要一顆矜貴的心,是多麼可笑的事情,眼淚不受控制的從眼眶中滾落。

  「雅年紀小,不懂事,說出如此悖逆之言,我為她阿姊,當替她向主請罪。」子朝在宋初一面前盈盈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