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下,贏執捧了一隻漆木匣子進來。他施了一禮,將東西放在宋初一面前,「這是君上命在下交給先生的東西。」
宋初一疑惑道,「何物?」
贏執道,「是一些奏簡。」
宋初一放下茶盞,打開漆木盒子取出一卷竹簡,展開瀏覽了一遍,「君上的意思是?」
「君上未有話交代。」贏執道。
宋初一合上竹簡,手指輕輕扣著幾面。
贏駟這個習慣真是不怎麼樣,有什麼事您吩咐一聲唄,非讓人自己看著辦。
「嗯,我會認真看的。」宋初一道。
贏執拱手道,「先生費心了。」
尚未入咸陽,活兒就已經分派到手裡了。宋初一可不會以為贏駟拿這些東西讓她看,只是為了讓她瞭解秦國狀況。所以待到贏執下車之後,宋初一先將所有的竹簡都粗略的看了一遍。
發現其中的側重點一目瞭然,奏簡全部都是針對「新法」,而其中半數以上提到韓國和魏國。內容無外乎是擔憂新法被廢除之後,朝野動盪,韓魏虎視眈眈,恐怕會趁虛攻打。
宋初一忽然想起這次贏駟令人攪混水令韓魏打起來的事情,他當真是想解決這個外患?
表面上看似是這樣,但其實解決這兩個外患對現在秦國的情形沒有任何好處。一旦沒有外患,內憂便更加突出了。所以宋初一大膽揣測,贏駟是想故意賣個破綻,讓韓魏仇視秦國,進行外部施壓,他好有藉口煽動秦國上下一致對外。反正秦國和三晉的仇也不止這一樁,多這一點不多。
那麼,贏駟想讓她在其中做些什麼呢?
宋初一將奏簡一一攤開仔細看了起來。
這一看便是一整天。堅和寍丫跪坐在車門處侍奉,兩人的腿都麻了,她卻還在執筆寫著什麼。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宋初一,在他們印象裡,宋初一多數情形就是懶懶散散的模樣,即便是認真也不過是在人前的短短時間,哪曾想過她還有這麼勤奮的時候。
天氣大好,春末初夏的溫度也正適宜,所以晚膳時間,贏執便下令休息片刻,在一塊平地上挖灶煮飯。
紮營的地方有一個小瀑布,水流潺潺,反射著夕陽的光芒,甚美。
宋初一抄手,望著那瀑布許久,直到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才開口道,「渙,抽空去打聽打聽不妄的消息吧。」
「嗯。」季渙應了一聲,轉而奇怪的道,「先生怎知是我?」
宋初一回頭,咧嘴笑道,「那蒲扇似的大腳丫子走在路上地動山搖的,不是你是誰?」
季渙是領兵作戰之人,不是做的隱秘任務,所以平時根本不會注意自己腳步的輕重。
「車將軍來了!」那邊正休息的人群有微微騷動。
宋初一順著眾人的目光往官道上看過去,正見車雲策馬疾馳而來,金紅色的夕陽下馬蹄揚起塵煙,一身黑色勁裝的車雲倒是比往常好看了許多。
「先生。」車雲停在官道上,翻身下馬,將手裡的韁繩丟到下屬的手中,大步走了過來。
「車兄辦事當真有君上的風範啊!」宋初一笑道。
車雲亦笑道,「先生真是過獎了。」
上行下效,這句話真是一點不錯。贏駟說話行事從來不拖泥帶水,簡直將秦人的爽利性子發揮到了一個極致。
車雲道,「本以為要費一些口舌,但我與趙兄弟過去時,正巧墨家那位大劍師的師兄弟在,他們看了趙兄弟的資質,便起鬨爭著收他為徒,竟是很順利的便磕頭拜了師。」
「能如此順利,當真是他的造化。」宋初一也知道墨家收入室弟子的條件其實十分嚴苛,車雲既然說那人是墨家大劍師,便說明地位不低,能磕頭拜師對趙倚樓來說有極大的好處。
車雲點頭,「墨家機關術獨步天下,只有幾位大弟子才懂,這位大劍師正是墨子的親傳弟子。如果有幸能學得一二,的確是趙兄弟的福氣啊!」
「這麼說來,趙兄弟以後就是墨家人了!」季渙道。
「這是自然。」車雲答道。
季渙知道宋初一的《滅國論》,這件事情對於她來說未必全是好事,墨家提倡兼愛非攻,對待一切暴政口誅筆伐的同時,更會施加武力,因此被世人稱之為「政俠」。而宋初一說「滅國」,恐怕一旦實施起來,第一個反對的就會是墨家。
不過宋初一也不憂心,自從墨子過世之後,墨家內部力量正在慢慢分化,勢力也已經大不如從前了。她在滅國論流出之前壯大自己的實力,墨家也不能輕易的奈何她。
「無妨,兼愛非攻與清靜無為也不衝突。」宋初一笑道。
季渙和車雲一抽嘴角,心中不約而同的想,您幹的可不是清靜無為的事兒!
「先生,可食了。」一名兵卒過來道。
宋初一頓時將各種事情拋諸腦後,往擺設的小幾前走去。
用晚膳後,又休息了一會兒。贏執整隊準備出發,宋初一起身剛準備上車,身後忽有人喊,「有刺客!」
話音未落,宋初一便被人猛然撲倒在地,緊接著頭頂一聲空氣撕裂的聲音,嘭的一聲,一支箭矢插入車壁,箭尾發出嗡嗡的聲音。
周圍兵卒立刻拔劍將宋初一護起來。
但是,久久,沒再有任何動靜。
「是偷襲。」車雲道。
那些人明顯沒有要衝出來圍殺的意思,而是隱在暗中放冷箭,想必人數並不算多。
「車將軍,是否要追?」贏執問道。
「算了,摸不清對方人數,不要冒險分散力量。」車雲漸漸皺起眉毛。
「你他娘的起來老子沒被箭射死,一會兒要被你壓死了!」宋初一使了吃奶的力氣吼道。
季渙從宋初一身上爬起來,伸手扶起她,「先生沒事吧?」
宋初一剛剛被那麼一撲,當真有些五臟俱碎的感覺。
「是什麼人居然敢在秦國放冷箭!」車雲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