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卷一《起於野》贏駟的美色

  「仔細看了兩遍。」宋初一道。

  贏駟微微挑眉,示意她繼續說。

  宋初一心裡很不忿,清風明月不假,好景美色也不假,可真是不讓人閒一會兒。雖這樣想著,宋初一眼睛裡卻溢出淡淡的笑意,「君上想讓我在舊法和新法之間充當調和?」

  贏駟讚賞的看了她一眼,「先生是否能勝任?」

  宋初一無語,不能勝任也得能啊,這是她來秦國的第一個任務,也是眼下秦國必須面對的問題,其艱巨不下於攻打下一個小國,並且她最擅長的並不是和稀泥,一邊討好老氏族,一邊融洽新法,弄不好就裡外不是人。

  「君上寬心。」宋初一看了一眼外面蒼茫起伏的山巒,抿了一口酒,片刻才轉過頭來,笑道,「不過,君上可莫要把懷瑾夾在這中間太久啊!會死人的。」

  贏駟彎起唇角,面部的線條柔和許多,端起酒盞,「寡人相信,便是十年八年先生也死不了。寡人敬先生一盞!」

  「哈哈,君上真風趣。」宋初一笑著端起酒盞,寬袖微掩,仰頭飲盡。心中暗罵,你要真敢十年八年,老子就給別國做內奸,先把秦滅了再說!

  贏駟喝乾盞中酒,淡淡道,「寡人從未發覺自己風趣。」

  言下之意,就是那番話是發自內心認真說的。

  「以君上的魄力,斷然不會那麼久。」宋初一斂了笑容,一臉嚴肅的拍了個馬屁。

  贏駟不可置否的一笑。

  那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王者氣度出現在傾倒眾生的容色之上,這世間,贏駟是獨一份。

  宋初一深深覺得,這輩子老天待她真是不薄。

  「先生為何對共事者長相要求這樣高?」贏駟疑惑道。他沒有忘記在魏國境內看見的那名男子,縱使贏駟一貫不怎麼注重長相,卻不得不為之讚歎,龍章鳳姿,氣勢猶如一把出鞘的絕世名劍,讓他忍不住想收入麾下。

  「在下一貫對美醜沒什麼要求,不過,好看些總歸賞心悅目。」宋初一笑道。

  「不知在魏國時,先生身邊的那名青年是何出身?」贏駟問道。

  「君上說的是趙倚樓?」宋初一並不打算隱藏趙倚樓的身份,他那模樣和出身,藏也藏不住,「君上可曾聽說趙國新君?」贏駟微微詫異,「公子刻?」

  「正是。」宋初一道。

  贏駟瞬息之間又斂起面上的神色,沒有再追問趙倚樓,而是仔仔細細的上下打量一遍宋初一。究竟是什麼樣的魅力能使得一國之君拋下君位,甘心追隨?

  以贏駟的識人之能,可以輕易地分辨出,趙倚樓並非那種依附人才可以生存的弱公子,相反,他身上的那種凌厲氣息,一般人根本無法駕馭,就連贏駟自己也不能有完全的把握令其臣服。而宋初一卻做到了,這讓他不得不再一次重新審視面前這個少年。

  見面次數不多,但宋初一卻一次又一次的令他驚奇。而彷彿,他也能體會當年君父在秦國最困難的時候遇見商君的那種心情。

  高處不勝寒,能有那麼一個人攜手為共同的目標奮鬥,對於一個君主來說是何其有幸!

  「再敬先生一盞!」贏駟端起酒盞道。

  四目相對,看見彼此眼中流露的笑意,不禁都會意一笑,仰頭再飲盡一盞。

  「君上既然將調和之事交給在下,無論在下做出何樣的事情,還請君上相信,在下支持新法,也一直站在君上這一邊!」宋初一放下酒盞,鄭重的道。

  贏駟頜首,「寡人既然敢用先生,自然敢信。」

  「謝過君上!」宋初一微微甩開寬袖,行了一個大禮。

  完完全全的信任,這絕對不是能夠輕易辦到的事情,更何況宋初一不過是剛剛入秦的新人,而非贏駟的心腹,在這一點上,宋初一欽佩贏駟的魄力,也必須得真心感謝他。

  酒逢知己千杯少,一盞一盞的飲下烈酒,兩人似乎都有些許微醺,眼睛卻也都更加明亮。

  「我觀君上眉間鬱鬱。」宋初一看著那眉心,心道,好看的人居然連眉心那麼一塊小小的地方都著實好看的緊。

  贏駟懶懶的靠在欄邊,竟是流露出一段攝人心魄的風流之姿,薄唇微微彎起,「起初下手做狠辣之事,心底總會有些難受罷了,時間久了便會習慣。」

  「為君者一定要狠辣麼?孝公心胸寬廣為人剛正,不也使秦國崛起了?」宋初一眸光明亮的似是掬了一潭清泉。

  「先生若是願意做商鞅,寡人便做孝公。」贏駟緩緩道。

  商鞅的鐵面、狠辣,做事不留給別人留一絲餘地,也不給自己留任何退路,如此鐵腕,秦孝公才得以心懷仁厚。在這樣一個亂世,國家想要生存,光靠仁義遠遠不夠。

  「懷瑾,不願做商君。」宋初一道。

  贏駟微微直起身,他注意到宋初一說的是「不願」而非「不能」,遂問道,「先生有何顧慮?」

  宋初一望著他笑而不語。

  贏駟也是無奈一笑。商鞅最後在他手裡的下場之慘,有目共睹,誰還敢在他的手下做另外一個商君?

  他所為之事從一開始就注定,所有的臣子都只能被他控制在手中,撐起這個國家強硬的人,是他自己。

  秦孝公把一個崛起的秦國交在他手裡,他便有責任使它更強大,令那一代人犧牲的更有意義。

  月華如水。

  亭子中暫時歸於安靜。

  這一次見面,所有的談話內容都是必然的,贏駟有意重用宋初一,便一定要摸清她的人品和心態,而宋初一決定在秦國揮灑自己的一生,也必須要擺正自己的姿態。

  酒酣。

  宋初一滿身疲憊,正趁著酒意趴在幾上睡了過去。

  贏駟的酒量極佳,莫說半罈酒,便是一整壇也不能將他放倒。月光下,他看著對面酣睡的少年,心覺得,際遇真是奇特,他縱然很渴望得到賢士,卻從未想過遇上的這個人竟然如此年少,而他卻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