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9 章
卷二《謀於國》皆在算計中

  眾人驚訝的望著這一幕,巨大的白狼馱著宋初一絲毫不費力氣的模樣,奔跑間彷彿刻意放平緩了步伐,暗夜裡猶如一道白色的光,悄無聲息的從眼前閃過。

  只是眨眼間,白刃便載著宋初一到了季渙身邊。

  「你這小畜生,倒是通人情。」季渙輕聲讚了一句,若不是白刃平時最厭惡別人摸它的腦袋,他真想伸手去揉一揉。

  宋初一正要接話,耳畔忽然隱隱傳來廝殺聲,「快到峽谷了?」

  「是。」季渙腳步不停,周圍只有人從樹林穿過的窸窣聲。

  狼落步輕,宋初一坐在白刃背上,彷彿隨風飄起來一般,渾身輕盈,絲毫感覺不到顛簸,比騎馬不知道舒服多少倍。

  普通的雪狼雖然體型龐大,但身體也十分纖細,不能馱重物,而白刃這個好吃懶做的傢伙「膀大腰圓」,馱起宋初一這麼個骨瘦如柴的人,完全不成問題。

  隨著耳邊的廝殺聲越來越大,宋初一知道已經就在戰場附近了。

  「先生,是峽谷,我們現在正在峽谷正上方。」季渙往下面張望了一眼。現在已經是夜幕,下面一片火海汪洋,雙方都已經用上幫著火的箭,一股股濃煙從峽谷冒上來,毛髮燒焦的味道和著血腥味,分外刺鼻。

  聞著氣味和不絕於耳的慘呼,宋初一不用動腦子也知道發生什麼情況了,不禁鬆了口氣,她向季渙確認道,「眼下雙方已經各自退到谷口了吧?」

  季渙詫異的看她一眼,「是,不過已經暮夜,煙霧又太濃,分辨不太清楚具體情形,斥候馬上就會回來。」

  他話音才落,便有腳步聲匆匆而來。「稟軍師。南谷口是我軍駐紮位置,今日在峽谷一場血戰,我軍折損一千餘人,斬殺蜀軍三千,一刻以前雙方才各自退居谷口。」

  「好小子。」宋初一燦然一笑,趙倚樓能率領騎兵在峽谷處全身而退。還斬殺敵軍三千人,果然是個將才!

  宋初一緊接著道,「北坡是否可以下山?」

  斥候道,「可。」

  「大善!」宋初一輕聲道。「渙,你帶兩千五百人從北面悄悄下山,此處往西北方向只有一條路,你帶人埋伏在道旁準備截殺逃跑蜀兵,記得,一定要全殲!一個活口不許留!裡面可能會混有蜀太子。你記住,全部斬殺完畢之後。不管有沒有識別真的蜀太子身份,隨便斬一個年紀十五到二十歲的年輕人頭顱,大聲通報,務必讓蜀軍聽見!」

  季渙正要出言反對,宋初一卻沒有給他機會,直接吩咐那名斥候,「你去通知都尉墨,秦軍來援,等山頂火把一燃起。讓他全力反擊,越猛烈越好!」

  「嗨!」斥候領命,匆匆下山。

  宋初一沒有聽見季渙行動的聲音,冷聲道,「你要陣前抗命嗎!」

  沉默須臾,季渙沉聲應道,「嗨!」

  「站住!」宋初一緩聲道,「說讓你帶兩千五百人,就你不許帶兩千四百十!」

  季渙猛然抬頭,驚愕的望著她。她的臉在暗夜裡很是模糊,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朝著他的方向。分明沒有在看他,他卻覺得望到了自己的心底。方才……他的確是想只帶兩千人。

  「去吧,或許兩千五百人也是艱險一戰。沒有援兵,所以埋伏一定很重要,我信你。」宋初一道。

  「嗨!」季渙收回心神,乾脆的應了一聲,點了兩千五百人從北山摸黑悄悄潛下去。

  「師帥何在?」宋初一道。

  「末將在!」一個四十餘歲的年男人站了出來。

  「呂師帥。」宋初一問道,「還有多少火把。」

  「可能兩三千個吧,剛才季壯士把火把都留下來了。」呂師帥道。

  操!究竟他娘的兩千還是三千!

  宋初一心裡暴躁,面色不動的道,「這回我們要空手套白狼,不費一兵一卒斬殺下面千蜀軍,這三千人都是歸呂師帥統領,千蜀軍加蜀太子頭顱,我必會向君上如實稟告呂師帥大功,但若是失敗……你是明白人,自然懂的。」

  呂師帥一個激靈,旋即大喜,連忙應道,「嗨!末將這就令人去查數!」

  呂師帥在這之前確實恨透了宋初一,他年過四十,好不容易熬到頂上的師帥戰死,自己是實幹的人,沒什麼大智慧,臨時替補上來肯定位置不穩當,若是戰場不立功,回去依舊被撤,白瞎一個大好機會!他野心勃勃的要立功,可宋初一偏偏將他手裡的兵都抽調給一個什麼也不是的季渙,將堂堂一個師帥架空了!誅殺蜀太子,多好的立功機會!憑什麼就讓季渙去做?

  所以他認定宋初一是用人唯親,故意想提拔自己人,可是聽她這麼一說,心覺得宋初一可能有妙招,心頭的喜悅頓時將不滿沖淡,認認真真的辦事去了。

  宋初一面對這一片茫茫黑暗,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千蜀軍,我們五百……哦,加上我和醫令,五百零二人,攤到每個人頭上,能進爵不少呢。」

  普通兵卒根本算不出這麼大的數字,但是千和五百的差距他們心裡很清楚,不由紛紛狂喜,心猜測究竟能進兩級還是三級。

  宋初一見火候再燒就過頭了,順嘴就潑了兩盆冷水,「富貴險求,縱然天賜良機,倘若你們不盡心,恐怕非但求不得富貴,怕是還會喪命於此。」

  火把一共有三千零五個,呂師帥將一切準備妥當,宋初一又吩咐眾人一起行動,把火把另一頭也綁上粗麻,淋上牛油之後,迅速綁在崖邊的樹上。

  宋初一一直處在黑暗,心比平時更加靜。她掐算著時間差不多,不能在拖了,便下令點火把。

  霎時間,整個峽谷西側火光大盛,宛如一條長龍,五百兵卒陡然喊殺,雄渾的聲音迴蕩在山谷之。彷彿有上萬人似的。谷口的秦軍一聽,頓時有了希望,拋掉滿身疲倦痛楚,隨著大聲咆哮。

  氣勢奪人!

  趙倚樓帶領的秦軍有如神助,火攻突然猛烈起來,漫天火光如雨點往蜀軍那邊蓋過去。

  秦軍強弩硬弓的強悍乃居於原列國之首,遠遠不是蜀國弓弩能夠抵擋。這也是秦軍以四千對千餘,還能夠拖住他們的最大原因。

  很快蜀軍那邊已經有了明顯的頹勢,秦軍鐵騎閃電一般從峽谷穿過,朝蜀軍奔襲。北面谷口頓時騷亂起來。慌忙棄弓矢,拔劍迎敵。

  宋初一光聽聲音能夠猜到發生下面的情況。

  「嗚——」白刃被這等血戰刺激的雙眼發紅,引頸狼嚎一聲,躁動的挪動腳步,彷彿隨時都能衝下去撕咬一番。

  雙方弓矢相對,白刃這麼大體積上場純屬活靶子,現在趁亂下去必能幫上一幫。即便它分不清敵我,但總歸認識趙倚樓……

  想著,宋初一從白刃身上下來,伸手拍了拍它的腦袋,輕聲道,「去吧。」

  白刃猛的一抖身子,如電般從北面山坡竄了下去,狼特有的嗚叫聲不住傳來。

  忽然,四野林此起彼伏的響起山狼嚎叫。宋初一側耳分辨,只聽那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近,卻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頭狼。

  「白刃從哪邊山坡下去?」宋初一問道。

  呂師帥才從驚駭回過神來,口齒還不利索,「北、北,北邊。」

  「好,白刃真是越來越有宋某人的風範了。」宋初一滿臉與有榮焉的模樣。

  眾人聽見這麼多狼嚎,紛紛愣住。呂師帥轉臉怒斥道。「喊!停著作甚!」

  所有人想到軍功爵,立刻扯著嗓子繼續沖谷口齊吼。陝西里迴蕩著秦軍震天動地的聲音,茫茫四野狼嚎聲越來越密集,將這一場區區不到兩萬人的戰爭染上幾分壯烈和詭異。

  戰場上的蜀軍因沒有主心骨,在這樣的聲勢夾擊自亂作一團,原本擺著的陣勢早已經沒了形狀,兵卒四處亂竄,互相踩踏,慌慌張張的全部往西北的道路上擠,秦軍鐵騎尚未殺到跟前,蜀軍已然滿地滾爬。

  從北邊聚集過來的狼群見狀,立刻撲上去撕咬。此時的蜀軍,可比平時捕殺其他大型動物要省力的多。

  秦軍鐵騎胯下馬匹發現狼群,便生生剎住在四丈開外,打轉不肯再繼續向前。

  此時秦國和狼群之間還隔著五千蜀軍,趙倚樓長期生活在野外,自然能猜到眼前發生了什麼,他立刻下令堵住峽谷,不許一個蜀軍逃跑。

  霎時間,一個戰場竟是成了狼群盛宴。大批餓狼面對如此饕餮大餐,哪有客氣的道理,香甜的鮮血刺激著它們的野性,撕咬更加凶狠,狼也越聚越多。

  反倒是秦軍以逸待勞,只在這邊堵著谷口。

  蜀人到底是有狩獵經驗的,經過一段時間的慌亂之後,才找回魂,立刻揮劍斬狼。狼從來都是聰明的動物,十分懂得見好就收,一看對方反擊猛烈有序起來,便拖著還沒有死透的人往兩邊林子竄。

  而此時,蜀軍已經被咬死近兩千人。

  不過短短一盞茶的時間啊!就算和秦軍打上小半個時辰也未必會死這麼多。

  趙倚樓感覺到蜀軍前方鬆動,便馬上發令放箭。

  ……

  夜風瀟瀟颯颯,血腥的氣味隨著風傳向四周。

  卻說季渙帶兩千五百人從北坡悄然摸下山,迅速順著西北的小道往前趕,他下山時,隱約看見一部分蜀軍與秦軍打的如火如荼,另有一名蜀將正在點兵,似乎準備讓一部分蜀軍阻住秦軍,其他人護送蜀太子先行撤退。

  季渙謹遵宋初一的命令,不敢耽擱時間,匆促派了一名斥候去查探蜀國準備先行的人數,讓他多少心裡有數。

  沿著小道急行了七里路,正遇見一個極窄的峽谷。作為伏擊,選擇在上面準備大石往下砸是最好不過的了,但時間緊迫,或許他們還沒準備好,蜀軍就會經過此處,在加上宋初一要求全殲……

  季渙略一思忖,便決定在出口處設伏。

  夜色蒼茫,月光星輝黯淡,再加上峽谷極窄,裡面根本就是漆黑一片。季渙讓大部分人隱藏好,便帶些去路兩旁扯了藤蔓簡單搓成繩子,然後綁在距離出口還有一丈遠的地方。

  季渙在想蜀軍究竟會不會走這條道,畢竟往西北的路就這一條,但往東北方向的呢?

  他剛剛想罷,斥候便慌慌張張來報,「頭兒,蜀軍來了,粗略估計有四千餘人啊!」

  因季渙沒有正經的軍職,所以士卒不知道如何稱呼,便索性喊「頭兒」了。

  季渙心嘆,怪不得先生非讓帶上兩千五百人,就是帶三千也嫌少啊!他立刻揮手道,「隱蔽!」

  眾人握著秦戟藏到峽谷兩側,屏息等待蜀軍到來。

  不知過了多久,地面上傳來微微震動,隨著馬蹄聲越來越近,秦軍紛紛緊緊握著手長戟。

  然而,那馬蹄聲卻在進入峽谷一半的時候陡然停住,季渙心一驚——難不成被發現了!?

  緊接著谷內便傳來蜀國語的對話,聽語氣十分焦急,季渙聽不懂,只能轉向斥候。

  斥候幾乎是用口型告訴他:蜀軍後方需要支援,蜀將軍派了兩千人回去。

  蜀軍的騎兵不如秦軍,如果一旦讓趙倚樓突破防線,他們可能很快就會被追上,所以那將軍便不惜成本的派了兩千人回去堵住秦國騎兵,給太子逃跑爭取一點時間,但他做夢也沒想到,他的一切決定都在某人的算計之,前方已經為他準備好了數量相當的伏兵。

  馬蹄聲又響起,季渙微微抬手,示意準備。

  嘶——

  馬匹嘶鳴一聲,轟的一聲巨響,之後轟隆隆的巨響不斷傳來,亂了許久,才稍微平靜下來。

  季渙方才差點忍不住下令趁亂截殺了,但想到方才那兩千人還未走遠,便生生忍住。

  谷口那邊傳來一聲詢問,「出了何事?」

  谷內光線暗到幾乎不太能視物,季渙他們匆忙之下扯的藤蔓繩索又十分粗糙,崖壁上也有許多藤蔓垂下,所以這邊蜀兵摸到是藤蔓,又見沒有別的異動,便回應了聲,「無事!」

  季渙好歹是隨著宋初一在蜀國轉悠半年的,這簡單的詢問還是能聽得懂,心大喜。

  聽著馬蹄聲靠近,季渙一揮手,秦軍紛紛將秦戈放倒,對著剛衝出來的馬蹄揮過去。

  眨眼間人仰馬翻。

  季渙沒有喊殺,秦軍悄無聲息的湧上來屠戮著。

  那邊尚未走遠的蜀軍彷彿聽見有些異動,立刻又遣斥候去問,腳下卻不敢停留的往回趕去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