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羋姬一貫很淡定,還是被這露骨的話羞的漲紅了臉。
宋初一原不過是隨口一說,但看著羋姬的反應,敢情還真的沒穿衣物!
作為臣子和這宅子的主人,要不要現在過去請罪啊……
「先生……」羋姬半晌沒有等到回話,心中不安更甚。
「無礙,他不是那等小氣之人。」宋初一收回神思,笑道,「自去忙吧。」
羋姬心中不安有一大半是因為害怕宋初一誤會,府裡剛剛來一個貴人,卻被她這麼巧的「衝撞」了,怎麼看都像是急趕著投懷送抱。可是宋初一沒有挑明,她貿然解釋,會不會更像欲蓋彌彰?
宋初一轉身繼續擺弄棋子,不欲再說話。羋姬的一舉一動都在宋初一眼中,衝撞贏駟,恐怕的確只是巧合,她若是連這點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沒有,談何謀國?只是她打算繼續觀察羋姬品性,故而並不透露自己的態度。
羋姬出了書房,站在廊上,眼中浮起的霧氣發燙。她不知哪輩子的造化,得了這個翻身的機會,卻因莽撞險些失去。
駐足少頃,她將自己的眼淚逼回去,到前院的小書房裡把倉庫中清點的東西一一記帳。
羋姬只小時候學過幾天字,能識得不多,但她自己想了個法子,用各種圈圈點點加上字來表示,竟也能記的一絲不差。府裡有個識字的僕人叫徐佰,她便把這些圈圈點點所表示的數量定好,說與徐佰知道,然後讓他謄成別人能看懂的帳。
「今天又教她寫字了?」宋初一問道。
寍丫恭聲答道,「教了,她學的很快,才幾天功夫,就能認得《蒹葭》裡的所有字了。」
《蒹葭》本是隴西一代的民歌,現今被收錄在《詩》中,與其他十來篇民歌統稱作《秦風》。蒹葭全詩不長。統共百來個字。還有許多反覆吟唱的句子,但羋姬能幾天就學會,已經出乎宋初一的意料。
「羋姬姐姐比寍丫聰明呢。」寍丫羨慕道。當初宋初一手把手的教她,她都花了好一個月才全部記住會寫。
「你一天會兩個字已經很聰明了,羨慕旁人作甚。」宋初一示意她坐到對面的位置上,「坐過來,我教你下棋。」
「噯!」寍丫立時來了精神。自從羋姬掌管府中事務,寍丫從繁忙的狀態一下子清閒下來,每天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餵白刃和金戈,日子實在顯得無邊漫長。
宋初一一邊將棋盤上的子清空,一邊道,「我讓羋姬給你準備幾套好看的衣裙,等一開春,你便帶上府裡幾個小姑娘出去踏青,別學著甄家妹子整天悶在屋裡頭,腦子都悶壞了。」
寍丫幫忙分子,聽宋初一這樣說,高興之餘又搖頭道,「咱們都出去玩,誰照顧先生呢?」
宋初一彈了她腦門一下,佯怒道,「你以為我能整天像這樣游手好閒?窮擔心。」
寍丫嘿嘿笑起來。寍丫因子雅那件事情見識到宋初一冷酷的一面,所以特別怕她,與宋初一再親近相處這段時間,漸漸瞭解她的性子——只要不觸及底線,一直都很溫和。
兩人笑語晏晏,卻聽聞陶監在門外道,「少上造。」
宋初一有些意外,起身迎了出去,只見了陶監一人。
「陶監請進。」宋初一道。
陶監連忙躬身,回道,「奴就不進去了,君上要睡一會,讓奴來稟明您一聲。」
睡在哪兒了?宋初一張了張嘴,把話又嚥了回去。一國之君駕臨,難道睡偏房不成?她估摸著肯定睡到主寢房去了……那裡,可是她的窩啊!
「少上造若是無事,奴先回去伺候了。」陶監恭謹的道。
「善。」宋初一點頭。
目送陶監離開,宋初一嘆了口氣,轉身回去。
冬季日短,且一過午時廊上就冷的不能呆人,宋初一便讓寍丫收了東西,回屋去烤火。
堅稟報導,「先生,右丞相派人送來一卷竹簡。」
宋初一招了招手,示意他拿過來。
堅雙手將竹簡呈上。
宋初一打開看完,陷入沉默。這是樗裡疾特地給她送來的魏國太子和諸位公子的消息。
贏駟體諒宋初一體弱,並沒有讓她參與針對魏國的謀劃,然而,她把閔遲逼在魏國不就是等的這個機會嗎?如今機會來了,她如何會放棄?
宋初一手指輕撫過竹簡,扯出一抹笑意。
冬季日子短,不覺便已經夕陽西下。
宋初一用完膳之後在書房的軟榻上歪了一會兒,不知睡了多久,聽見院子裡有些吵嚷,便喊了一聲,「寍丫?」
「先生。」寍丫從外室疾步進來。
宋初一起身披上外衣,「外面怎麼回事?」
「方才將軍回來一趟,闖進的寢房,現在裡面打的正熱鬧呢!」寍丫看上去非但不憂心,還頗有些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心態。
宋初一瞧著她一臉的無憂無慮,狠狠瞪了她一眼,一邊急匆匆往外走一邊道,「你看熱鬧也不分分輕重緩急,那是國君,能隨便打嗎!」
「先生不是說君上很大度嗎?」寍丫追了上去。
大度……對冒冒失失的美人和拳腳相向的漢子能一樣嗎!
宋初一沒功夫跟她解釋,一路奔到寢房門口,看見幾個奴僕站在門口張望,不敢進去,陶監被打暈在地,屋裡面砰砰乓乓的果然熱鬧非凡。
「趙倚樓!你給我住手!」宋初一進屋,見兩條人影纏鬥在一起,立即大喝一聲。
這事情若是贏駟追究起來,可是弒君!宋初一腦門冒汗。
趙倚樓聽見她的聲音,猛的停下手,贏駟一拳沒收住,結結實實的打在他胸口,震的他退了三四步。
「還不趕快向君上謝罪!」宋初一沉聲道。
趙倚樓冷冷看了贏駟一眼,轉身剛邁出一步,宋初一道,「出了這個門,就不要回來!」
宋初一知道他從前是站在權利頂端受人頂禮膜拜,流落山林之後更是漸漸不通世故,可是既然已經選擇站在這裡,就必須好好收收那犟脾氣,此風絕不可長!
「不必了。」贏駟從榻上取了外袍穿上,先一步出屋,徑直走出宋府。
宋初一略鬆了口氣,轉眼看見趙倚樓額上暴起的青筋和漲紅的眼眶,硬著心腸沉下臉來,「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你衝著夏銓都能行的下去禮,怎麼單就在國君面前耍性子!你這叫什麼?欲圖弒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