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6 章
卷三《息於陌》驚動咸陽城

  寍丫雖受驚嚇,但及不上對宋初一的擔憂,口舌利索的將方才經過說了一遍。

  張儀沉吟一下,解下自己的腰佩交給身旁護衛,「傳我令,即刻封鎖城門,仔細盤查過往行人車輛。」

  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張儀依舊憂心忡忡,不過令他比較欣慰的是,對方如此費盡心機的綁了宋初一,說明一時半刻沒有要她命的打算。

  張儀等廷尉府的人趕到,便立即進宮面君。

  角樓裡,贏駟與司馬錯樗裡疾正在議事。

  「君上,左丞相求見。」陶監道。

  「請。」贏駟端起茶盞,示意暫停議事。

  張儀匆匆而入,甩袖行了一禮,言簡意賅的道,「君上,國尉被綁了!」

  霎時間,屋裡一片死寂。

  贏駟端到嘴邊的茶又放了下來。

  張儀將今日發生的事情始末一絲不落的說出來。

  贏駟聽完,臉色早已陰雲密佈,堂堂國尉在都城被綁,簡直就是往他臉上狠狠摑了一巴掌,對大秦來說,是何等的恥辱!

  「何人竟如此猖狂!」司馬錯怒道,「碎屍萬段都是輕的。」

  贏駟冷聲道,「陶監,傳廷尉。」

  「喏。」陶監應聲。

  一時間,傳召聲響徹咸陽宮。

  廷尉居穰五十餘歲,出身法家,一貫剛正不阿,然而時間消磨了他身上的銳氣,如今早已不復當年跟隨商君之時的熱血,卻是一個端容嚴肅之人,他任廷尉多年從未出過差池。

  他一聽說國尉被綁,頓時震怒無比,想他歷經兩代君主,即使並無什麼豐功偉績彪炳史冊,也算是政績斐然,如若不能將綁架國尉的狂徒繩之以法他就是晚節不保啊。

  傳召一到,居穰顧不得什麼體統,一路狂奔到角樓,趁著內侍通報的間隙,飛快的整理自己的儀容。

  「廷尉請。」寺人返回請他進屋。

  居穰一面上樓,一面撫順自己的鬍鬚,調整呼吸,待到達三樓才垂手頓足隔著竹簾甩開大袖躬身施禮,「臣應召前來,參見君上。」

  「進來。」贏駟道。

  內侍挑開簾子,居穰走進去才發現兩位丞相和大將軍都在。

  待幾人略略見禮之後贏駟道,「廷尉暫停一切公務,全力追查國尉下落,城外守軍戒嚴,三日之內,除了朝廷信使,不許任何人進出!」

  居穰心中一凜,決然道,「倘若此案不破臣以死謝罪!」

  再隔一兩年,他就能功成身退了,大秦歷史上怎麼都能添上並不顯眼卻完美的一筆,若是此案真不能告破,他就算以死謝罪也難平心中之氣啊。他現在的處境就像是費勁千辛萬苦的爬到絕壁頂端,就差那麼一點點,只要他再一伸手就能夠得救,卻突然腳下一滑,摔了下去。

  他決不能讓自己的政績和人生上抹了一個污點!

  天色漸晚,咸陽不僅城垛上明了燈,就連街巷之間也全部燈火通明,光亮將遠方的天際襯得更為幽黑。

  黑暗……

  宋初一隻覺得自己沉沉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能嗅到淡淡的安神香。

  她伸手摸摸身下,柔滑的觸感分明是綢緞。

  屋內一陣,光線驟亮。

  隔著一層紗帳,外面案邊的燈火被點亮,宋初一看見案前坐著一個人,姿態懶散。

  「何人?」宋初一聲音微帶睡後沙啞。

  那人微微抬手,兩名侍女垂首過來將紗帳掛起。

  兩座鸞鳥蓮盤燈閃爍明亮的光,宋初一首先看見一襲蔥綠色的廣袖深衣華服銀絲墜玉,光華流轉,卻是一名三十上下的俊朗男子,五官生的很是溫潤漂亮,髭鬚整齊,膚白如雪,一身蔥綠若陽春白雪般,明亮卻寒涼。

  「不知道國尉還記得在下否?」男子微微笑道。

  宋初一道,「杜衡。」

  這杜衡是博弈社主人,當初她在衛國被閔遲陷害,曾有一次與季渙一起去博弈社交換過消息,當時正是此人接待他們。

  杜衡沒想到宋初一竟能一語道出他的名字,神情訝然,旋即笑道,「過目不忘,真不愧是宋子。」

  事實上,宋初一記性也就比尋常好那麼一點點,根本算不上過目不忘,只是她見過的人雖多不勝數,但印象中只有一個男子穿這樣的鮮豔而華麗的衣裳,且是在她命懸一線之時,自然記憶深刻。

  宋初一莞爾,「非是我本事好,是杜先生低估了自己的風采。」

  「哈哈,與宋子說話真讓人開懷。」杜衡笑著,分外感慨,「在下從兩年前便開始計畫綁走宋子,只可惜,每每不能得手,即便這一次已經準備半載有餘,今天本來也只有五成把握,正巧遇上張子,見他身邊護衛不多,在下便臨時改變計畫,果然上蒼不負有心人!」

  「六年前宋某消息價值萬金,如今翻倍了?竟教杜先生如此處心積慮的綁我?」宋初一笑道。

  杜衡見她處變不驚,亦隨之笑道,「在下家資頗豐,還犯不上為了錢財賣命。」

  他頓了一下,揮手令身旁的人出去,起身走到宋初一面前,伸手輕觸她的臉頰,眼裡有驚嘆有喜悅,「沒想到艾如此驚豔才絕的宋子,竟然是個女子!你說……這個消息散出去能賣多少錢?」

  「想用這個威脅我?」宋初一挑眉,樂道,「杜先生莫非以為秦人眼睛都瞎了?」

  縱然宋初一舉止氣度都像男人,平時又很少出門,最常見的人不過是秦國大臣,可也不是每個人都雌雄不辨,不管是因為贏駟暗中施壓,還是別的原因,他們既然未戳穿就說明默認了她的存在。

  在這個世上,只要秦國人能接受她,她又何懼天下人都知道?

  「也對。」杜衡的手指順著她修長的脖頸慢慢向下滑,「在下還從未嘗過你這般女子的滋味……」

  宋初一垂眸盯著他的手指,嗤笑一聲,這種男人真是讓人看不上眼,動不動就拿那多長的一根棍子說事的男人,無恥又無能,再有多少聰明也難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