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凜放了三天假。
因為要照顧即將期末考試的小學生的情緒,雖然是他提的分手,但周凜還得繼續車接車送師生倆上學。送摯友的孩子心尖兒上的女人,周凜當然願意,可,瞥眼後座笑盈盈跟小學生說話的女老師,周凜怎麼想怎麼彆扭。
不對啊,這跟他設想的分手根本不一樣,她不哭不鬧沒事人似的,他也沒有一個人坐沙發上抽悶煙,對著空蕩蕩的主臥出神,反而被她退禮物、扔禮物氣得差點吐血,胸口盤踞著一股上不來下不去的氣。
想揍她一頓的氣,揍屁股,狠狠揉幾把……
艹,不能想,越想越燥。
「周叔叔再見。」下了車,傅南揚著小臉朝周凜揮手。
周凜嗯了聲,隨即升起車窗,沒像以前那樣一直看著她走遠,毫不猶豫地開走了。
林月才不怕,昨晚連續翻了兩個垃圾桶,最後圍著垃圾桶轉了半圈,在垃圾桶後面草地上找到毛衣、鞋子的男人是誰啊?
對林月來說,這根本不是分手,只是一場由他發起的無意義的冷戰,看他能忍到什麼時候。
她的心情絲毫不受影響,該上課上課,該跟同事們八卦八卦,下午一放學,周凜又來接他們了。他平時話少,與林月膩歪也都在傅南看不見的時候,只是單純地不跟林月說話,傅南並沒看出差別,老師去做飯,周叔叔陪他玩遊戲,傅南還挺開心的。
飯快做好了,林月喊傅南:「要吃飯了,南南去洗手。」
傅南高興地應了聲,放下遙控器,拽著周叔叔一起去洗,理由是大家都要講衛生。
周凜無奈地去了衛生間。
從裡面出來,傅南走得快,周凜習慣地朝餐廳走了兩步,不能看她,他只看餐桌,突地發現,桌子上只擺了兩副餐具。想到昨晚被她狠心丟掉的禮物,周凜哪還不懂?暗暗咬牙,他轉身去自己房間待著了。
傅南還傻乎乎叫他:「周叔叔,吃飯了!」
周凜側耳傾聽。
小女人聲音柔柔的:「周叔叔去接咱們前跟朋友吃過了。」
傅南信了。
周凜胸口起伏,仰面躺在床上,氣了會兒,忽然有點不確定了。她是一時生氣,還是說斷就斷的那種超級理智的女人?理智到他說分手,她就真的不喜歡他了?
周凜越想越苦。想推翻自己,找不到確切的證據。他曾經以為自己很瞭解她,就是一個單純愛害羞的小月亮,特別乖特別聽話,遇到事容易害怕的軟妹子,結果呢,小女人勇敢又固執,喜歡他的時候嬌得像兔子,看他不順眼了,就成了小氣的刺蝟,連頓飯都不給他吃。
沒辦法,天黑了,周凜又去小區外面的飯館隨便吃了點。
吃慣了她的好廚藝,再吃飯館的,周凜終於體會到了當初傅南被迫跟他吃館子的心情。
難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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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三天非常不是滋味兒的假期,周凜又去局裡上班了。
「哎,老大你怎麼瘦了?是我眼睛花了嗎?」
作為局裡新脫單的好運光棍,周凜最近特別吸引關注,他一跨進辦公室,立即有人發現了疑點。
「不對啊,嫂子廚藝那麼好,連續吃三天九頓愛心餐加營養夜宵,居然沒養肥老大?」唐軒從電腦後面冒出頭,雙眼探照燈般從老大腦袋照到腳下,腦海裡接連閃過最近三個月老大在好友圈曬過的美食圖。
別人秀恩愛喜歡秀牽手、擁抱啥的,他們老大就喜歡秀飯,大半夜的發張夜宵,饞死人。
他哪壺不開提哪壺,周凜冷冷看他一眼,逕自去了他的單人辦公室。
接下來,兩人漸漸回到了戀愛前的相處模式,周凜有空就接送上學,忙的時候林月帶著傅南擠地鐵,如果傅南在身邊,兩人會就傅南的話題簡單聊幾句,假裝還是男女朋友,傅南一睡覺,兩人分頭待著,井水不犯河水。唯一的區別,是林月不再做周凜的飯菜,周凜晚上加班回來,也沒人給他做營養夜宵。
周凜有苦說不出,猜到她在賭氣,衝動下想過不去接她了,也氣她一回,但,誰讓他是男人呢?
除非忙碌實在走不開,但凡有空,周凜必定去學校門外守著。
他這樣,除了林月,沒人猜到兩人已經「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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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南每天都跟老師在一起,周叔叔在外面的情況他不瞭解,但老師有點什麼,傅南最清楚。
週四上課,傅南坐在座位上,皺著小眉頭看講台上的老師。
老師今天臉色很不好,還一直咳嗽,是不是生病了?
林月確實病了,普通的感冒,喉嚨也不舒服,但她是老師,必須上課,說的多了,病情加重。早上症狀還不明顯,兩節課堅持下來,回到辦公室,林月聲音沙啞,喝水吞咽都難受,同事誰找她,她能用手勢就用手勢。
「月啊,我這有西瓜霜,你含一片吧。」王姐走過來,給林月送藥,當老師的,嗓子很容易出問題。
「謝謝王姐。」林月艱難地說,接過西瓜霜含著。
「要不你明天休息,我幫你代課。」王姐摸摸林月腦袋,辦公室這三個年輕老師,王姐最喜歡林月,勤快能吃苦,輕易不請假,教學態度也認真。而且林月也幫她代過課,她還人情是應該的。
林月摸摸脖子,含糊道:「明早看看,實在不行,只好麻煩你了。」
王姐笑:「小事,養好身體要緊,對了,多吃點雪梨,喝蜂蜜水也管用。」
林月記了下來。
下午放學,周凜有事,去搭地鐵的路上,傅南緊張地關心老師。
林月盡量裝成不嚴重的樣子,並再三囑咐傅南不許告訴周叔叔。
傅南繃著小臉答應了。
晚上林月在房間備課,傅南乖乖在自己的次臥寫作業,快八點,聽到開門聲,傅南立即往外跑,到了門口,記起老師的話,小學生又放輕腳步,蔫悄悄拉開房門,探出腦袋,等周叔叔露出人影,他便比劃手勢,叫周叔叔過來。
周凜皺眉:「有事?」
失戀的男人,最近一周心情都不好,耐性也越來越差了。
他聲音不低,傅南瞅瞅對面的主臥,聰明道:「我有道題不會,你教我。」
小學生事多,但那期待的眼神……
「等著。」周凜先去洗臉。
三分鐘後,傅南將周叔叔拉進房門,再推著周叔叔坐到他床上,然後氣鼓鼓地瞪著大男人。
周凜莫名其妙:「我又惹到你了?」
傅南搖頭,小聲訓他:「你沒惹我,可老師生病了你都不知道,一點都不關心她。」
周凜嚇了一跳,不由地看向門口:「病了?」
傅南嘟嘴,替老師難過:「老師嗓子疼,都快說不了話了,還不讓我告訴你。周叔叔,你快去看看老師吧,老師喜歡你,你去照顧她,她好的就快了。」
周凜沒動,攥緊手,胸口五味雜陳,自責愧疚,還有,為難。
他想推開她,叫她死心忘了他,現在過去關心,只會讓她更捨不得走。
「你快去啊!」傅南急了,不解地盯著周叔叔,「老師生病你都不去,是不是變心了?」
周凜頭大,小學生行啊,連變心都懂。
「南南要期末考試了,別讓他看出來,影響成績。」
想起她的話,周凜不再猶豫,揉揉傅南頭,他過去敲門。
林月知道是他,坐在書桌前沒動,只發他微信:「有事嗎?」
收到消息,周凜有點慌了,她不肯說話,嗓子到底啥樣了?
「開門。」他繼續敲,催她。
林月抿抿唇,吐了嘴中的含片,理理頭髮,這才拉開門板。
她視線低垂,只看他胸口以下,等他先說話。
周凜注意到她潮紅的臉色,絕不是害羞,忍住摸她額頭的衝動,他低聲道:「傅南說你病了,叫我來看看,買藥了沒?」
林月點頭,秒速關門,眼眶濕了。
他明明關心,卻非要拿小學生當幌子,說句實話不行嗎?
門外,周凜沉默,裡面沒有腳步聲,她靠著門沒動。
食指碰到門板,周凜輕輕敲了兩下:「別備課了,早點睡,記得吃藥。」
林月仰頭,頂他:「不用你管。」
語氣夠沖,可話裡攙著哭腔,周凜閉上眼睛,下一秒,他猛地推門。剛剛,他沒聽見反鎖的聲音。
林月毫無準備,直接被門頂了出去,等她回頭,周凜已經進來了,正好看到她紅紅的眼圈,濕漉漉的眼睛,委屈控訴地瞪著他。周凜沒臉看,隨手關了燈,然後抓起她胳膊往床邊扯。林月掙了一下,他霸道地攥得更緊,熾熱的手心,好久沒碰到了。
林月不掙了。
周凜將她摁在床上,蹲下去脫了她鞋子,再將人塞進被窩:「睡覺,你睡著我再走。」
林月默默地哭,哭著哭著,開始抽搭。
「難受?」黑暗中,周凜的手,終究還是貼在了她額頭,溫度還好,沒發燒。
「王姐說,喝蜂蜜水管嗓子疼。」她乖乖躺在被窩,小聲說。
「我去泡。」周凜低聲道,指腹分別擦過她濕潤的眼角。
「廚房沒了。」
「我去買,你等著。」周凜起身就走。
林月望著他高大的背影,不氣了,嗓子好像也沒那麼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