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周凜的婚禮,傅庭北不想因為他與凌霄搶任何風頭,所以一直喝到天黑,他都默默地待在男桌,遠遠地望著在女客間游刃有餘的凌霄,偶爾也會看看開心吃飯的寶貝兒子。刑警隊的糙漢們認識傅庭北,也知道傅庭北與凌霄離婚了,見兩口子互不理睬,大家默契地只喝周凜的喜酒。
夜幕降臨,周凜抱著林月去洞房了,賓客陸續離席。
傅庭北隨著警隊眾人走出周家大門,天上一彎小小的月牙,還沒有門前貼著「囍」字的大紅燈籠亮,他朝走向各自座駕的朋友們擺擺手,然後單手插著口袋,閉著眼睛靠到了牆壁上。
見到凌霄,他精神亢奮,但他的身體很累。臥底一年,期間是常人無法想像的辛苦,收網的最後一個月,他每天睡覺的時間平均只有三小時,日夜走在懸崖邊上。任務結束,他第一個給周凜打電話,得知周凜今天結婚,他又連夜趕回來,下了飛機家都沒回,打車直奔這邊,去客房洗個澡換上周凜準備的伴郎禮服,總算人模狗樣地出現在婚禮上。
嗯,周凜運氣不錯,老婆溫柔漂亮,原來周凜喜歡那個類型的女人,以前真沒看出來。
但,還是沒有凌霄漂亮,至少他這麼覺得。
傅庭北笑了,睜開眼睛。
對面就是仙女湖,晚風吹過,湖面上倒映著岸邊的柔和燈光。他找了一天,凌霄自己來的,沒帶她「移情別戀」的那個男人,是不是說明,他還有機會?周凜是他哥們,如果不是以他女人的身份,周凜會讓凌霄當伴娘?
越想,傅庭北胸口就越熱,他的女人啊,他的女人。
「媽媽,為什麼不在這邊住?」
門內傳來兒子不太情願的聲音,傅庭北精神一震,人站直了,手也從兜裡掏了出來,他身後十來步,是凌霄的紅色寶馬。
凌霄牽著兒子走了出來,轉身,看到站在燈籠下的高大男人,她沒什麼表情,低頭看兒子。
傅南還穿著花童小禮服,見前面有個西裝叔叔,他好奇地仰頭。
傅庭北笑了,嘴角有傅南熟悉的、跟他一模一樣的酒窩。
「爸爸!」鬆開媽媽的手,傅南哭著撲了過去,壞爸爸,出差一年才回來,他還以為爸爸跟媽媽一樣不要他了。
抱著爸爸寬闊的肩膀,傅南嗚嗚地哭,比爸爸不在身邊的時候哭得還凶。
傅庭北緊緊抱著兒子,餘光卻看見兒子他媽擦肩而過,直接去了車上,坐的駕駛座,幸好,沒開走。
知道女人在等他,傅庭北越發放心,拍拍兒子肩膀,自然而然似的走到紅色寶馬後座。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拉開車門,女司機沒反對,傅庭北心落了一半,彎腰進去。
「爸爸,我好想你啊。」小樹袋熊似的掛在爸爸身上,傅南淚眼汪汪。
「爸爸也想你,這次爸爸放了一個月假,天天陪南南玩。」摸摸兒子的小腦瓜,傅庭北笑著說。
一個月的假?
傅南眼睛亮了,不敢相信地問:「真的?」
傅庭北用力點頭。
父子倆深情對望,駕駛座忽然傳來女人冷冰冰的聲音:「安全帶。」
傅南回頭看看媽媽,有點捨不得離開爸爸的懷抱。
傅庭北一心想追老婆回來,這會兒哪敢違逆女人的意思,立即將兒子放在旁邊的座位上,秒速繫好父子倆的安全帶。感覺她好像在看他,傅庭北抬起頭,前面的車內後視鏡中,只有女人妝容冷艷的臉,目視前方。
傅庭北還想再看會兒,旁邊兒子拉著他手說話。
小學生的心比女人還細膩,傅庭北只好先哄兒子。
從青石縣回江市有兩三個小時的路程,傅南興奮了一天,抱著爸爸的大手問了很多很多,沒過多久,開始犯睏。傅庭北親親兒子腦袋瓜,故意往左邊靠靠,讓兒子腦袋抵著他胳膊睡覺。
爸爸的手臂跟周叔叔一樣粗,傅南安心地睡著了。
沒了小男生的嘰嘰喳喳,寶馬車裡安靜了下來,只有行駛的聲音。
傅庭北看向駕駛座,因為給兒子當靠枕坐得偏,只能看見她白皙的側臉。她還穿著那條白色的露肩伴娘禮服,利落的短髮下,是修長雪白的脖子,是一片瑩潤的單薄後背。她手握方向盤胳膊抬著,腋下那裡有點走光……
傅庭北忍不住想到了那些夜晚。
她白天像爺們,晚上特女人,腰細腿長,能要了他的命。
「看夠沒有?」凌霄突然問。
傅庭北瞥向後視鏡,對上她冷冷的眼,沒等他多看,她又移開了視線,專心開車。
傅庭北喉頭滾了滾,靠回椅背,低聲道:「一年沒碰過女人,對不住。」
凌霄意味不明地哼了聲。
這也算說過話了,傅庭北忽然覺得很睏,掃眼車外,他閉上眼睛道:「我睡會兒,到了叫我。」
凌霄沒回,過了十來分鐘,她視線旁移,透過後視鏡,看見他疲憊的睡相。男人腦袋抵著椅背,下巴揚起,露出明顯的喉結,喉結下面,有一道細細的疤痕,去年離婚時還沒有,肯定是出任務時添的。
再看那張曬黑的消瘦臉龐,凌霄放慢車速。
家就在那裡等著他們,不著急回。
她這一拖,該十點到的小區,十一點多車子才緩緩停在樓下。
就在車子停穩的那一秒,傅庭北突地醒了,視線從模糊到清晰,看著駕駛座熟悉的女人背影,傅庭北竟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本能地朝她伸手:「霄霄……」
凌霄沒動,車裡一片漆黑,他看不見她濕潤的眼睛。
但傅庭北的手最終還是沒碰到她,因為左肩上靠著一個娃,察覺那重量,傅庭北低頭,看著兒子熟睡的小臉,傅庭北慢慢記了起來。他回來了,身邊再沒有毒梟匪幫,一個是他日思夜想的女人,一個是她給他生的寶貝兒子。
「下車吧。」凌霄解開安全帶,道。
傅庭北看著她下車,再看腕表,竟然睡了三小時。
夜風吹過來,他精神好了些,抱起兒子,大步追上她,又不知為何落後一步。
心思都在她身上,跨進電梯,傅庭北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是兩人婚後買的大房子,不是她自己那套。這麼說,她住在這邊?是跟兒子一起等他,還是,好心送他與兒子回來?
各種猜測,電梯到了,凌霄率先走出去,開門。
燈光打開,家裡一切都沒有變,當年離婚,她只帶走了個人衣物,房子還是離婚前的佈局。傅庭北抱著兒子往次臥走,路過衛生間,他暗暗往裡瞄了眼,發現裡面擺著她的洗漱用品。心裡突然敞亮起來,傅庭北心跳加速。
幫兒子脫了衣服蓋好被子,見她出去了,傅庭北立即跟上。
凌霄直接進了對面的主臥,熟悉的臥室,她穿著伴娘禮服,纖腰長腿,背影勾人。
上,還是不上?
傅庭北眸黑如墨,裡面燃燒著黑色的火。
女人沒管他,打開衣櫃,取出睡衣,去了裡面的衛生間。
傅庭北跨了進去,順手,把主臥門關上了。
他坐在椅子上,三分鐘後,又坐到床上,又過了三分鐘,聽著浴室裡面嘩嘩的水聲,傅庭北受不了了,拉開抽屜,見裡面還有計生用品,傅庭北扯了三個下來,一個揣褲口袋裡,兩個塞枕頭下面。屋裡繞一圈,他「啪」地關了燈,然後走到浴室門口,背靠一側牆壁。
心咚咚地跳,水嘩嘩地流,流著流著,停了。
他聽見她走到門這邊,聽見她擦拭的聲音,黑暗中,傅庭北根據那聲音,好像能看到她的一舉一動,毛巾擦過她修長的脖子,再一路往下……
傅庭北攥緊拳頭。
「門」終於開了,凌霄一邊擦頭髮一邊走了出來,剛跨出一步,就被人拽過去壓到牆上,如狼似虎。
「什麼意思?」凌霄沒反抗,漠然地問。
傅庭北死死地壓著她,俊美的臉幾乎貼著她濕潤的臉:「你什麼意思?又想做我女人了?」
凌霄嘴唇動了,卻在開口前被他摀住嘴,他用力地捂著,聲音沙啞:「我不管你怎麼想的,大半夜你穿成這樣出現在我面前,你主動送上來,就別怪我不客氣,我他媽不管你有沒有老公,進了我的房,就是我的人!」
她是他的,從高中開始就是他的,兒子都有了,誰也別想搶走!上次讓她離開,是因為他知道有任務,怕回不來,但從她跨出這個家門的時候,傅庭北就下了決心,他一定要活著回來,活著將她追回來!
毒販差點抹了他的脖子,他為了她及時脫險,毒販往他身上射槍子兒,他為了她,才從槍林彈雨中爬出來,看不到她,他死都不甘心!
「霄霄……」他沙啞地叫她,大手撕開她真絲的睡衣,上衣都沒空脫,單手戴上,狠狠進去。
凌霄抓緊他肩膀,儘管不適,還是忍了下來。
從門邊,到床上,傅庭北將他憋了一年的苦想,都給了她。
太久沒來,這場結束地有點快,但前所未有的激烈過程足以彌補時間的不足。
傅庭北仰面躺著,胸口隨著呼吸高高起落。
凌霄趴在他左胸,貪婪地聽他有力的心跳。
緩了會兒,傅庭北伸手打開燈,側轉過來,看她。
「瘦了,想我想的?」傅庭北摸她殘留紅暈的臉,老婆吃到肚子裡了,心定了,男人痞氣上來,開玩笑:「是不是離婚才發現,別人都沒我強?」
凌霄望著頭頂痞笑的男人,心裡有點無奈。
高中時候,他還挺清純的,會臉紅,會在她面前裝正經,後來跟周凜進了警校,倆人都從青澀少年蛻變成了高大魁梧的糙漢,一個比一個不要臉。
「嗯,是沒你強。」凌霄似笑非笑地說。
傅庭北卻一下子變了臉色,黑眸危險地看著她:「你真跟他睡了?」
凌霄挑眉,彷彿在問,是又如何。
傅庭北臉是黑的,但已經發生的事,他沒法管,只能狠狠地睡回來,叫她知道誰才是最適合她的男人!
大手摸到枕頭下,傅庭北跪直身體,正要撕開袋子,忽然發現她白豆腐似的平坦小腹,居然有道猙獰的疤痕!
手一抖,傅庭北慌了,想碰她的疤又不敢,聲音顫抖:「怎麼弄的?」
凌霄坦蕩蕩地躺著,笑著道:「他喜歡重口味,我受不了,就回來找你了。」
傅庭北不信,終於摸上她的手術疤痕,目光沉痛地看著她:「凌霄。」
叫她名字,這是非常非常正經了,凌霄歎口氣,將人拉下來,她抱著他腦袋,輕飄飄地道:「長了個瘤子,不想耽誤你的事,就自己去北京了。」
傅庭北埋在她肩窩,死都不怕的男人,卻在此時濕了眼眶。
什麼瘤子?肯定很嚴重,不然她不會故作狠心離婚。
「對不起,對不起……」男人哭了,伏在她懷裡,一遍一遍地抱歉。他做了一個緝毒警應該做的事,他對得起國家對得起警徽,卻對不起家裡的女人與兒子,連她做那麼大的手術,他都沒能陪在身邊。
「至於麼?」凌霄嫌棄地托起他臉。
傅庭北立即低了下去,不叫她看。
凌霄非要看,傅庭北突地跳下床,以最快的速度關燈,再重新回到她身邊。
凌霄不再逗他,輕輕地拍他肩膀。
「下個月,我申請轉業。」情緒穩定後,傅庭北握著她手道,聲音堅定。
凌霄卻冷了下來:「別讓我瞧不起你,你有你的工作,我有我的事業,我不想為你當家庭主婦,也不需要你為我放棄警服。」
傅庭北沉默。
凌霄捧住他臉,主動送上一吻:「林月跟周凜說,讓周凜做他喜歡做的,對你,我也這麼想。」
傅庭北想說的話,都梗在了喉頭,不知過了多久,他以另一種複雜的心情,慢慢地摸她的疤:「當時,怕不怕?」
怕不怕?
一個人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生命裡最重要的四個男人,爸爸哥哥老公兒子,兩個都不在身邊,她大部分時間都是不怕的,可最後的時候,凌霄怕了,怕自己治不好,怕兒子早早沒了媽媽,怕他沒了等他的女人。
「知道我最怕什麼嗎?」抱住他,凌霄輕問。
傅庭北安靜地等著。
「怕你不回來。」凌霄笑著說。
傅庭北什麼都沒說,死死將她勒到懷裡。
他不會死,為了她跟兒子,他會拼盡一切,努力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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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的時候,周凜、林月來傅家過的。
林月預產期在三月,現在肚子已經很大了,凌霄上個月剛測出懷了二胎,還沒顯懷。
女人們在沙發上聊天,傅南負責端茶倒水,廚房裡面,周凜、傅庭北一人繫條圍裙,準備今晚的聖誕大餐。
「刀工不錯啊。」聽著周凜噹噹噹切肉絲的聲音,傅庭北真心誇道,「想當年讀高中,週末在你那邊吃,不是泡麵就是速凍。」
周凜瞥眼傅庭北手中雕到一半的紅蘿蔔,黑眸裡直冒冷氣:「我那會兒不會做飯,你個孫子在我面前裝不會,叫了女人過來,五星級酒店的大廚都沒你行。」
林月忍不住笑出了聲,看向凌霄,傅南不懂,仰頭問媽媽:「女人是誰?」
凌霄摸摸兒子腦袋,再指指自己。
傅南瞅瞅廚房裡做飯特別好吃的爸爸,懂了,原來爸爸媽媽讀高中的時候就在一起了。
爸爸有媽媽,周叔叔有老師,小學生突然冒出一個偉大的志向,大聲道:「等我上高中了,也帶女朋友回家,給她做飯。」
「好好讀書,不許學你爸。」凌霄嚴肅地教育兒子。
廚房,周凜得意地附和:「對,不能早戀,早戀找到的女人都是歪瓜裂棗,看我,三十歲才找女人,一找就找了你們學校數學組最漂亮的女老師。」
誇自己老婆損他的,傅庭北從後面踹了他一腳。
傅南可聰明了,大聲反擊周叔叔:「我媽媽說了,老師是鮮花,你是牛糞,老師眼睛被粉筆灰迷了才會喜歡你!」
林月摀住肚子,凌霄敞開懷哈哈大笑,周凜氣得朝小學生扔蘿蔔根:「找揍是不是?」
傅南嘿嘿地躲到了老師後頭。
凌霄摸摸林月的大肚子,又拿孩子們逗樂了:「林月,你這胎要是女兒,就給我當兒媳婦吧!」
林月看傅南。
傅南一臉懵懂,媽媽的兒媳婦是誰?
廚房周凜又吼了:「凌霄你就說吧,林月生完孩子你別想進我們家門!」
凌霄不在乎,抱著林月道:「行啊,我接林月跟我兒媳婦來我們家住。」
當天晚上,周凜開始對著林月肚子唸經:「如果你是兒子,記住不能高中早戀,要學爸爸,如果你是女兒,記住凌阿姨是壞阿姨,不許偷偷去他們家玩。」
林月無語,玩笑罷了,至於這麼認真嗎?
周凜不認真不行啊,傅南才六七歲就那麼懂得哄女人開心了,他的小月牙真是女兒,被拐跑的危險太大。
有時候周凜就想,乾脆生兒子得了,可又怕兒子跟傅南一樣氣他。
三月裡,林月生孩子的時候,周凜就陪在身邊。
林月順產,還算順利,第二天早上,生了一個六斤多的小月牙,女娃娃!
醫院裡同一天出生的寶寶臉都有點皺,唯獨周警官家的小月牙臉蛋細溜溜的,睡醒了,烏黑的眼睛跟媽媽的一模一樣。抱著自家娃,周凜心都要化了。
「妹妹好小啊。」耳邊突然傳來小學生的聲音,周凜這才從爸爸女兒的二人世界中走出來,然後就看見,傅南不知何時湊過來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小月牙,凌霄繞到林月另一邊去坐,也不管管她兒子。
「小孩子不能碰。」周凜及時撥開小學生的胖手指。
傅南眨眨眼睛,詢問地望向床上的老師。
林月嗔了周凜一眼,難道他真打算防一輩子?
傅南懂了,將周叔叔的謊話當成耳旁風,他靠得更近,開心地,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妹妹的臉。
被戳了,女娃娃歪了歪腦袋,似乎不太願意讓傅南哥哥碰。
周凜立即轉過身,用寬闊魁梧的背影拒絕傅家的小學生騷擾他女兒。
可孩子們長大後會有什麼樣的故事,他哪會猜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