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之後,我腆著圓滾滾的肚子,扶著腰催促皇帝陛下履行他的承諾。
把丹琛,丹琛的媽媽,還有我師傅都放了。
皇帝看了我好一會,然後幽幽嘆氣。
「硃砂,你呀,你呀……」
得了得了,我知道我自己。快放人吧,都說了,咱們之間的問題不是光靠食物就能解決的。
他也很爽快,很有鋼。答應的事情絕不反悔。
於是乎,封塵了整整十年的大雁塔,終於打開了它神秘的地宮。
千年九尾白狐終於出世了!
一個佝僂著背的小老太太,一頭的白髮,一身的破衣,顫顫巍巍,哆哆嗦嗦,被兩隻聾瞎太監從地宮裡拖了出來。
哇塞,這白狐玩行為藝術的吧?這麼非主流。
皇帝拉著我站在高高的宮闕上看。
他站得高,望下去,眼角是微微下垂,眼皮也有些耷拉,帶著一種輕蔑的姿態,嘴角是一抹不屑的淺笑。
到底是萬年的魔君,千年的狐狸也不放在眼裡。
很有派,但我看得不爽。
那是我徒弟的媽,好歹給點面子嘛。
丹琛在塔外面等著,看到自己的母親這幅模樣出來,都傻了。
那白狐走到他跟前,他都沒動彈,眼珠直直的,好似入定。
白狐抬頭,一臉的蒼老,全是皺紋。
我說……千年的白狐,是一把年紀,可……也不該這樣呀。
這妖精,尤其是母妖精,不都是妖媚無敵貌美無雙的嘛。
怎麼會這樣?
難道九尾白狐的法力沒了?還是……皇帝動了什麼手腳?
我皺眉瞪一眼身邊的男人。
皇帝眼珠一轉,斜斜的撇我一眼。
「怎麼?懷疑朕?」
他真能掐會算,竟然知道我想什麼。
我點點頭。
他冷笑一聲。
「朕犯不著。那狐狸精賣乖露怯,裝一副可憐樣給朕看,想讓朕放心而已。」
是這樣嗎?
他說話,就再不解釋,眼皮一耷拉,目光落在我的脖頸上。
我也低頭,看到脖子上那困龍鎖。
真該死的玩意。
他卻微微笑,很得意。
那邊丹琛已經攙扶著老狐狸上了車,我看到車裡師傅也在,三個人也不嫌擠,就塞在一輛車裡,咕嚕咕嚕就往宮外去。
看著他們的車出了宮門,我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總有點擔心,他們是不是拋下我管自己跑路了?
怎麼可能,那是我的師傅,我的徒弟,要相約天長地久的。
可能是要辦大事,我心裡緊張,虛,慌。
皇帝好似知道我心裡慌,伸手過來握住我的手。
「硃砂,別怕,朕會對你好的。」
呵呵,怎麼個好法?
往我脖子上掛鎖,把我扔深井裡鎮一輩子的好法?
陛下,我信不過你呀。
月黑風高,最適合做壞事。
我舉著酒壺,往金樽裡倒滿滿一杯的美酒。
酒香四溢,往鼻子裡鑽,呲溜呲溜,蛇一般的。尾巴尖勾住你肚子裡的饞蟲,好香好香。
真是好酒。
把壺放下,舉起金樽,滿滿遞過去。
「陛下,敬你,祝身體健康。」
皇帝看著我,微微笑,不接。
那眼神很曖昧,並不指責我做了什麼錯事,但就是不信我那麼好心。簡單的說,他認為我黃鼠狼給雞拜年,這是沒安好心吶。
眼神的交流啊,很豐富的。
我有點心虛。
因為還真是大白蛇給皇帝敬酒,沒安好心。
這酒,其實是沒問題的。
皇宮裡的美酒,比不得終南山的瓊漿玉液,但也是人間的極品。
問題出在杯子上,杯子裡被抹過那閻君所說的忘憂水。
其實凡人要和鬼怪鬥,真的沒多少勝算。皇帝即便是天魔星下凡,是個魔君,可那也是前前前,不知道前多少世的事情。在人間他受肉眼凡胎的限制,若沒有那些個神奇的魔物寶貝,他其實也就比凡人稍微強點而已。
鬼怪們用跟手指頭,也能捏死他。
比如望月,兩百年的道行就毒死了他。
所以,我們這些鬼怪設計他陷害他,他就算有所察覺又如何?他也抓不住我們的把柄。
來來來,陛下,別胡思亂想。
該你的總是你的,乖乖喝下這一輩忘憂水,好好的過日子吧。
我笑眯眯,把杯子往前再遞一遞。
「陛下,來吧,不要讓我覺得你看不起我。」
激將了。
他露齒一笑,兩排白牙閃亮閃亮的,眼睛微微一眯,精光一閃。
他說。
「好,我喝。」
哦耶,陛下您真是通情達理的好人。
他伸手接杯子,手指和我碰觸,一如既往的那麼熱。
他怎麼一年到頭一天到晚,都這麼熱?
我手指想退,卻被他手包住。
他就這麼握著我的手,把杯子緩緩移過去,然後低頭,將薄唇湊到杯沿。
要喝了要喝了,我心都要提到嗓子口,也就顧不得他握著我的手裡。
但他卻停住,然後撩起眼皮看我一眼。
「怎麼?硃砂你也想嘗嘗?」
不不不不不。
我立刻搖頭。
「不用和我客氣,來,一起喝吧。」他還說。
不不不不不,我不要,我不要。
「來嘛,不要讓我覺得你看不起我哦。」他繼續說。
不不不不……可惡,竟然把我的話扔回來了。
好啊,你以為我不敢?
豁出去了,我不怕。
我喝,你也喝,咱們誰也別看不起誰。
我一挑眉,激情勃發。
他依然笑眯眯,然後將我一把勾在懷裡,舉著杯子一仰脖,全倒進自己嘴裡去了。
哦耶,陛下你真海量。
我好佩服,好崇拜哦。
哎呀?做什麼?陛下你做什麼?
我正眉開眼笑,卻不料他立刻別過頭,低頭,然後……
那酒……竟然是溫熱的。
明明我記得是冰鎮的,怎麼一經過他的嘴,立刻就變得溫熱。
其實酒什麼滋味,我不記得了。
那酒到了嘴裡就自己往喉嚨裡一路往下跑,活的。
不光會跑,還會扭,會繞,纏著我的舌頭。
可能那並不是酒,那是什麼?
竟然比我的舌頭還靈活,慚愧死蛇了。
事畢,我覺得自己有點醉了。
臉紅,心跳的比平時快,頭還暈。
不過我依然記得要辦的正經事,所以腦子裡頭一個冒出來的想法是。
這皇帝到底喝了忘憂水沒有?
可別全我喝了,他半點沒有,那多虧呀。
定眼看他,審視。
他閉著眼,嘴微微張著,臉也有些紅,還有薄汗在額頭。
呼出的氣息也比往常更熱了。
這是喝了酒的症狀吧?
緩緩的,拖拖拉拉的,他吐出一口氣,然後睜開眼。
雙目水盈盈的,波光粼粼,看著我。
「硃砂……」
我一挑眉。
「就隨了朕吧。」
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