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轉過身去多看幾眼。
師傅也轉過頭去,聽著段子啪一下就把手裡的茶碗扔了,抓起我的手。
「走了,咱們找丹琛去。」
咦,師傅怎麼這般急?先是急著教訓我,剛才急著要喝茶,現在卻急著要去找丹琛。
有鬼,絕對有鬼。
不成,我一撒手。
「我要聽說書。」
「聽不得,聽不得。」師傅臉色都白了,立刻搖頭。
聽不得?那更要聽了,一定有鬼。
師傅又要拉我手走,我推他,拉扯間那頭已經開始說書了。
說,前朝的恭王爺奉旨迎娶大食國琉璃公主……
好傢伙,這就是丹琛的事呢。
師傅肯定是不讓我聽這個,為什麼?一定有鬼,絕對有鬼。
我還就非聽不可了。
使個千斤墜,我釘死在板凳上,眼睛直勾勾瞪著師傅。
師傅看著我,咧嘴乾巴巴一笑。
「你一定要聽?」
我哼一聲。
「你這老妖精一定有是瞞著我,你不說算,我聽別人說。」
「不成不成,你聽了一定會……」
「會什麼?」
師傅閉嘴不肯說,搖搖頭。
好,他不說自有人說,我聽說書的說。
說書的轉眼就已經說到丹琛奉旨娶了那琉璃公主之後,這後面的事我是不知道的,所以豎起耳朵聽。
心裡還有點酸溜溜的,娶了,他竟真的娶了。他和別人一生一世了,算不算負了我呢?
罷了罷了,這也不是他心甘情願的。
都是那忘憂水做的好事。
話說丹琛和公主成婚以後,竟然始亂終棄,在公主身懷有孕之時又勾搭上什麼宰相家的千金,將軍家的令嬡,意圖圖謀不軌。
公主後來產下小郡主,可憐小郡主不是男娃,母女兩個就被王爺也就是丹琛嫌棄,要休了這一位王妃,另娶。
公主自從嫁到王府後就受到冷落和排擠,生下小郡主後又要被休,生無可戀死無可懼,竟然一個想不開就吞金自殺。
留下小郡主一個孤女孤苦伶仃,可憐吶。
公主屍骨未寒,恭王爺就匆忙另娶,一娶還是兩。宰相家的千金做了王妃,將軍家的令嬡做了側妃。這三家勾搭在一起,保管沒有好事。
話說王府這頭勾勾搭搭,招兵買馬,意圖不軌。皇宮那頭金鑾殿裡坐著的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
那一位陛下,初登大寶之時尚且勤政愛民。可好景不長,自打皇宮裡來了一個妖妃之後,以光速墮落成了暴虐昏君。
不光暴征巨斂,魚肉百姓,還疑心病十足,在朝堂裡大興私獄酷刑之風。弄得是滿國風雨,民怨不止。
也正是這樣一個大環境這下,才越發讓恭王爺有了篡位謀反之心,而朝堂上也不乏一股子勢力蠢蠢欲動,待價而沽。
我靠!聽得我是瞠目結舌,這我前腳剛走,後腳這兩人怎麼就全變了樣了?
這真是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呀。
悠著悠著,先聽下去再說。
話說那皇帝自打寵愛了妖妃,三宮六院就全不顧不管不要了,專寵獨愛。那妖妃不過是一個宮女出身,只因長得好,且眉心有一顆多情的硃砂痣,就得了皇帝的寵愛。在漿洗房裡一朝得天恩,就麻雀變鳳凰,在後宮裡掀風做浪。又勾結奸臣謀害那些忠良老臣,貪污受賄,買賣官爵,無惡不作。
等,等一下。聽到這裡……我怎麼覺得心裡一陣虛的慌。
嗯,這和我應該是無關的。天底下眉心有痣的多了去了,我不是獨一無二。再說了,往後的日子我都老老實實在終南山修煉,可沒去幻化什麼美女做妖妃。
不是我,不是我。
定定神,繼續往下聽。
話說這皇帝荒淫暴虐無道,京城的恭王爺還沒有作亂,民間苦不堪言的老百姓就先起了反心。於是乎,自古以來的老一套,鎮壓。
但這裡情況還是比較複雜的,話說那恭王爺還負了大食國的公主,公主含怨屈死的消息傳到大食國,也是激起了從皇宮到民間的怨恨。於是乎,這一鍋亂粥裡還攪和著大食國派來的奸細,給民間的反黨送錢送糧送馬,可勁的煽風點火。還勾結邊疆四處騷亂,搞得是內憂外患。
再後來,就是鎮壓再鎮壓,造反再造反,總之亂世了。
皇宮裡也亂成了一鍋粥,事到如今全天下都反了,恭王爺也坐不住。他是近水樓台先得月,自覺佔了先機,也反了。
他的想法很好,做法很對,時機也巧。
於是乎,篡位成功了。
打進了皇宮,一舉幹掉了皇帝。
哦不對,皇帝不是他幹掉的。關於皇帝的死,那是說書人濃墨重彩渲染的一章。
皇帝是在一路逃到丹霞宮時,被天雷給劈死的。
相當的震撼人心,據說那真是平地一聲雷,好好的大晴天,從天而降欻一道閃電,就給直接劈成了一塊焦炭。
連過場都待給人留,絕對的出奇制勝。
怎麼會這樣?
哈,就這樣死了?竟然是被雷給劈死的,太有創意了,太出人意料了。
那麼一個人,竟然是這樣死的。這真是……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呀。
拍拍胸口定定神,我繼續往下聽。
於是乎,這麼一來,恭王爺搖身一變就登基坐了新皇帝。
但好景不長,內憂外患呀,亂得是越來越不行了。
那天下的反賊裡冒出了幾股可以翻天的勢力,一個個都不容小窺。
恭王爺依然是老一套,鎮壓,血腥鎮壓。
而宰相的千金做了皇后,將軍的令嬡做了貴妃,再加上那前朝的妖妃,三個女人一台戲,誓要鬧個天翻地覆。
國家哪裡經受的起這兩個祖宗的輪番折騰,反了,真不得不反了。
民間的幾股勢力也終於廝殺完畢,最後躥出一個姓朱的男人,帶著大軍一路打進了京城,打進了皇宮。
這一回,新皇帝也沒讓這些起義軍給捉住,後邊追,前面逃,一路就逃進來了大雁塔。
大雁塔那時候還沒倒呢,但就這一遭,它就要倒了。
為什麼會倒呢?
據說那日也是天現異相,好端端的晴天大白日,突然就飛沙走石,一轉眼就遮天蔽日伸手不見五指。
全京城的老百姓都發了懵,不知道老天爺這是要唱哪一出。
就在此時,突然漆黑的天空就被一到衝天的火光給生生剖開。就如同開天劈日,盤古出世,那火光化成一團火球呼喇喇就朝皇宮直撲而來。
轟隆一下,可巧就砸在了大雁塔上。
大雁塔就這樣慷慨就義,從容也有點被迫的赴死去了。
自然,這樣一個大火球落地,連那樣的石塔都夷為平地,何況裡面逃進去的血肉之軀呢。
所以說,新皇帝也就這麼轟轟烈烈的莫名其妙的,死了。
這下,前朝覆滅,新的朝代就這樣在一團火光之中誕生了。
十分震撼,絕對精彩。
啪!驚堂木一聲響,將大堂裡聽得目瞪口呆如痴如醉的眾人驚醒。
說書的老頭還搖頭晃腦的補充了最後幾句,大意是勸人向善,莫要為惡。不然饒你是命中注定的真龍天子,也自有那天雷天火將你收拾。
到時候落一個死無全屍灰飛煙滅的悲慘結局,就怨不得人,怨不得天,只能怨己。
我的老天爺呀,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悲慘結局。
這一切是怎麼了?
和當年老妖精老狐狸老女鬼說的完全不一樣,我被這三個老東西給誆騙了!
怒目,瞪眼,我氣不打從一出來,眼看就要冒火。
師傅手腳那叫一個麻利,都還不待我發出火來,他就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呼一下就往外飛。
那快得,大堂裡一百多號人愣是誰也沒看見,角落裡的桌子邊就不見了人影。
可憐那小二,還在那裡團團轉。
虧了虧了,遇上兩個吃霸王餐的。
在五嶽峰頂,寒風欻欻呼嘯,腳下是刀削似的深壑懸崖。
我和師傅就站在當年我提溜皇帝站著的那塊大石頭上。師傅在這邊,扭扭捏捏,作姿作態,欲語還休。我在那邊,橫眉豎眼,呲牙咧嘴,呼呼的直冒火氣。
「你說,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胭脂,這……這事吧……這事吧它是這麼回事。」
「狗屁,狗屁。你們這三個老東西當初是怎麼和我吹的?說什麼平安!平安?平安你們三個大頭鬼。這都什麼下場?天打五雷轟,天火落頂,連塔都給轟了。這兩兄弟到底幹了什麼?你們怎麼能這麼害他們?」
「不是,不是我們害的。」
「不是你們害得?哦,合著他們自己害自己?放屁!!!」我指著脖子怒吼。
「皇帝先不說,丹琛是什麼樣的人?師傅你難道還不知道?他是個天底下最最善良的好人,平時可是連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死的。他竟然謀反,竟然背信棄義,竟然忘恩負義,竟然……他怎麼可能!」
「哎哎,小笨蛇,你這可就是胡說八道了。當年丹琛還帶你打獵呢,他可是能騎善射的主。」師傅反駁。
「滾!」我張大嘴可勁吼。
「我不管,反正丹琛不是壞人,他怎麼可能會這樣。還有那皇帝,哪個不要臉的見鬼的給整出來那妖妃?什麼玩意。他不是挺好一皇帝,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從來不幹不講道理的事。怎麼轉眼也給你們整成個昏君了?」
「喂喂,小笨蛇,當年你還埋怨人家是個大壞蛋,處處刁難你和丹琛。怎麼如今全反口了?」師傅又反駁。
「你給我滾!!!」我接著吼。
「撒謊,撒謊,撒謊!」
「你們這三個不講信用的老東西!」我閉著眼扯著脖子咧著嘴嘶吼,十分的咆哮教主。
「夠了!你給我閉嘴!」師傅突然一聲暴喝。
我渾身一震,停下嘶吼,瞪著眼。
「你這孽徒。什麼叫我們三個老東西?我是你師傅。」他伸手一指自己,然後指著虛無的一點。
「那一個是你最最親愛的未來徒兒的生生母親,還有一個是幽冥界的閻君。我們哪一個不是你的長輩不是你的尊者,合著到了你嘴裡就只剩下個老東西。」
「你這不忠不孝不義沒良心的小畜生。」
「好好好,你那兩個男人都是要緊的,無辜的。我們三個老東西都是該死的罪孽的,行行行,白疼了你九百年。都快把我給氣死了。」他捶胸頓足,撕心裂肺的指著我罵。
我氣焰落了落,可心裡還是服不了,於是忍不住開口。
「可是,可是當年你們明明說是為了平安!現如今……」
「這難道就一定是我們的錯?你這小畜生不問青紅皂白是非曲直就一股腦往我們幾個頭上怪,這前因後果你搞清楚了沒有?」
我眨眨眼,這麼一說,倒也是。
「前因後果?有什麼前因後果?」
師傅重重嘆一口氣,仰頭,皺著眉看了一會天。
哎喲我的娘親哎,您老能不能不要擺酷裝帥了。這都什麼時候,別來這套行不行。
我又急又氣。
師傅末了低下頭,幽幽嘆氣。
「當年,我們確實還是欠考量了。」
瞧瞧瞧瞧,還不是你們這三個自以為是的老傢伙搞得好事。
師傅說當年他們想的好好的,喝下忘憂水,把歪斜了的天道命理再給扳回去就是了。豈料這一招是錯上錯,亂中亂。那偏斜了的天道命理被硬生生的給扳回,可那偏過去的的力道加上扳回來的力道,反而讓天道命理朝著一個更加出人意料的方向給一路轟隆隆的偏過去了。
這一偏,不光連同命運偏,連帶著這兩人的性格思想都偏了。
整個反正全亂套。
但正所謂冥冥之中自由安排,天道命理不可能真任由人無端偏差。偏差到一定程度,還是要給扳回來的。只是這一扳,就不是三個老傢伙那軟綿綿輕飄飄的一扳。
這一扳就是天雷天火,毀天滅地。
徹底,但也是在夠破壞性。
不光破了人,還破了家,破了國。
一切都宛如開天闢地似的重新來過。
一場浩劫之後,大地回春,萬物復甦,這天道命理重歸正路。
哈,聽完以後我手一攤,冷笑。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師傅皺著眉,嘆氣,搖搖頭不說話。
是啊,當初到底是為了什麼呢?但誰又能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這天道命理哪裡是可以隨意改變的,不過是幾隻老妖怪自己託大了而已。
好了好了,不管怎麼說,這一切都已經化成了歷史中的一段塵埃。是到如今也不過是一段茶館裡醒事勸人的段子,那人那事那朝代都早已經灰飛煙滅。
我就算氣著三個老傢伙,又不能時光逆轉,將一切重新安排一遍。
再說了,我可不會像這三那麼自以為是,即便我能時光逆轉,我也不願再去碰那天道命理。誰知道輕輕一碰,又會搞出什麼岔子來。
發生了,過去了,那就放下吧。
反正,這一趟我是來找丹琛的轉世,不是來追尋他的前生。
洩氣了,我一撅嘴,上前,湊到師傅跟前。
「好了好了,師傅,走吧,咱們找丹琛去。找到了就回終南山,這人間呀,麻煩,不好玩了。」
師傅抬起頭,直勾勾看著我,卻不說話。
這老妖精一貫嬉皮笑臉,即便剛才發怒了也是捶胸頓足,動靜不小。極少有這樣靜靜直直看人的時候,他這一看,看的我心裡很沒底。
不會又要給我整蛾子?
我真有些怕了,不由後退一步。
「師傅?你幹嘛這麼看我?」
師傅張嘴想說什麼,我嚇得又跳後一步,伸手阻止他。
「不行,不許說。師傅你一開口準沒有好事,這次我不要聽了,我自己一個人去也行。」
我可學乖了。
師傅卻對我微微一笑,有那麼點欣慰,又有那麼點愛憐,更有那麼點悲傷。
反正笑得我心裡發毛,我一轉身,想跑。
卻聽到背後師傅說。
「胭脂,不用找了,丹琛已經不在了。」
我愣一下,回頭,乾巴巴一笑。
「師傅你真愛說笑,丹琛不在了我當然知道。他已經轉世,自然不會再叫丹琛。沒關係,回了終南山,我再給他換個名字。巴拉巴拉。」
師傅又說。
「胭脂,你聽我說,丹琛真的已經不在了,永遠的不在了。」
「師傅,一個名字而已,我不會糾結的。」我裝著滿不在乎,輕描淡寫。
師傅靠近,拉住我的手。
「胭脂,那天火是一顆隕石,落地時已經將他元神都震碎了,化為齏粉,永遠的粉身碎骨,再不能轉世投胎。這世間,已經沒有丹琛了。」
「師傅,我說你真婆媽,我還要去……什麼?齏粉?元神?再不能?永遠沒有?不不不不,我不信,你撒謊。你又要騙我,我才不信。我不信!」
我一把甩開師傅的手,呼一下跳起就慌亂飛走。
我才不要再上這老妖精的當,他都騙了我多少次。他就見不得我收徒弟,見不得我也成了師傅。
他就想霸著我,一輩子讓我只當他的徒弟。
才不讓他如願以償,我這次靠自己。
我要找到丹琛,我要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