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嘉木打死都不肯說他偷偷摸摸逃出醫院是去幹什麼,這孩子從小倔強的很,打定了主意就不會改。
郁蘭記得他小時候,每天都和別的小朋友打架,滿身泥土和淤青回來,回去還要被她用雞毛撢子抽手心教訓,他那時候還小小的,站的筆直筆直,眼淚都不掉一顆。
她咬了牙,打一下問一句︰「下次還闖不闖禍了?」
郁嘉木就響亮地回答媽媽︰「不闖禍了,下回我不會那麼用力,害你賠醫藥費的。」
郁蘭被他氣得快暈過去,又打一下,手心都打紅了︰「我是讓你不要再和人打架!你和我保證!」
郁嘉木梗著脖子,硬邦邦地說︰「我不保證不了。誰讓他們罵你,他們敢罵我就敢打,他們爸媽不害臊我就替他們爸媽教訓他們,我沒錯。你打死我也沒用,你們罵你,我就要揍他們,我不會改的。」
郁蘭聽了又生氣又心酸又心疼。
問不出來,她這個做媽的也沒辦法,更別說是傅舟了,她都問不出來,傅舟更問不出來。不過她教訓這孩子的時候,嘉木還會跟她低頭認錯,傅舟說他,他全當聾了聽不見。
郁蘭心底有些猜測,能讓人這麼瘋的,除了談戀愛,也沒別的事了。
可是,嘉木的女朋友不是甦菡嗎?她以為是,但找不到嘉木的時候,她打電話給甦菡,甦菡也不知道嘉木在哪裡。那過年的時候和祈南通電話的女孩子是另有其人?
郁嘉木這天氣帶著一身傷跑出去,回來就又發起了低燒。
有次郁蘭去打開水,回來的時候在門邊聽到郁嘉木在和人通電話,壓低了聲音,只聽到隻言片語,聲音說不出的甜蜜︰「……我都發燒了……是,是,是我自作自受,都怪我……我有好好休息,可我就是想聽你說話……寶貝,你要是叫我聲老公我就哪都不疼了……唉,不行就算了嘛,別罵我了,我不是禁不起罵,這要是氣壞了你我要心疼的,都怪我不好……唉?……掛我電話……」
聽得她歎為觀止,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太肉麻了。太肉麻了。
而且對方女孩子好像根本就不稀罕她,是他在追求人家。
這還是她那個從小被人叫小酷哥的兒子嗎?
簡直像是中邪了。
郁蘭裝作不知道。
郁嘉木醒來以後他的室友又來看過他一次,送了個水果籃慰問他。
郁嘉木不客氣地收下了,媽媽洗了水果拿出來分。
汪濤問︰「有什麼要我們帶的嗎?學校那給你請了一個月,還要接著請假嗎?」
「不用了。我腿沒什麼事,右手也還能寫字,我下週三就出院,回去上課。」
「哇,要不要那麼拼?」
「我還想要這學期的獎學金呢。」郁嘉木說,「你們明天幫我把教材和我的筆記都帶給我,我也不指望你們做筆記,這周去記得去上課,上課的時候把ppt拍下來,老師講課錄音錄了發給我。」
汪濤嘖嘖感嘆︰「難怪你是學霸,我們是學渣。」
汪濤回去就去翻了郁嘉木的桌子,把教材都給他拿上,但是郁嘉木的筆記本都是哪幾本他也不知道,不過郁嘉木的書架擺的很整齊,他看看左邊有好幾本看上去都是硬殼精裝的筆記本,一樣的款式,抽了一本出來看了下,果然是上課的筆記,也不再翻看其他幾本,全部抽出來裝在一起,準備帶給郁嘉木。
汪濤不知道其中一本就是郁嘉木的日記,郁嘉木自己都好久沒有寫這本日記了,他們寢室的男生不會亂拿別的東西,他隨手放在那,自己都要忘了。
第二天汪濤把整袋子書送給他,郁嘉木一翻,就發現這日記也被送過來︰「……」
差點就忘了。
現在想想,郁嘉木都不知道自己是腦子抽什麼風,當初寫下這本日記來。
簡直字字誅心。
萬一被祈南看到了,他是真的百口莫辯。
郁嘉木真是恨不得燒了這本子,可是沒有打火機,在醫院也沒燒。於是他趁著沒人時,翻開本子其中一頁,把半杯水潑上去,看著紙上的字糊了,再拿著本子去了走廊盡頭的垃圾桶那——更遠的地方他也去不了,現在護士看他看得特別嚴——把本子給扔了。
只是他能把這本子給扔了,卻不能把傅舟給扔了。
怎樣才能讓祈南和傅舟一輩子都不見面呢?
郁嘉木是絞盡腦汁,一下子也想不出來。
慢慢想吧,反正現在祈南也不會和我分手了,快點想好對策。
---
祈南把原本畫給郁嘉木才畫到一半的油畫給收了起來,文助理這幾天去畫室,見著祈南都不敢大聲說話。
現在已經有不少人都知道郁嘉木的事情了,文助理尤其為祈南感到難過和自責,當初郁嘉木第一次上門是他接待的,後來還是她撮合的祈老師和那個騙子。
早知道她就應該好好調查調查,不然祈老師也不會被騙得這麼難過,她愧疚地和祈南道歉︰「對不起啊,祈老師。」
「和你沒有關係啦,是我太笨了。那麼明顯都沒有發現。」祈南自嘲說,「年紀大了,就是會被美色迷惑。我本來還以為我不會,原來我也只是個俗人。一把年紀都活到豬身上去了。」
文助理憋了半天,說︰「別這麼說,他裝的那麼好,我都沒看出來,別人也沒看出來啊。無怪乎你被騙。反正……三十七歲分手,總比三十八歲分手好吧?」
祈南笑了︰「你說的有道理。」
笑著笑著,又笑不下去了,嘆氣︰「其實,還沒分手,他前天在醫院剛醒過來,聽我說要分手,還跑出來找我。」
「這也太……您這就心軟了?」文助理詫異地問,「這人真是,騙不下去了,就耍無賴。」
「總不好讓他死在這裡啊。」祈南無奈地說。
「您不能這樣就原諒他吧?」文助理都生氣。
祈南最後看了畫上的郁嘉木一眼,用一塊紫色絲綢把畫給遮上,「我沒有說原諒他,只是暫時把分手收回去了而已。他不過是拿受傷逼我而已,等他傷好了,就沒有辦法可以威脅我了。」
說到底,郁嘉木也只是個才十八歲的小孩而已。
等他冷靜下來,躺在病床上感受著傷痛,自己又不去探望他,說不定就會覺得為了一個老男人斷了那麼多骨頭真是不值得了。
年輕人的愛情太浮躁了。
祈南以前覺得郁嘉木那麼猴急是喜歡自己,如今想想,不過是青春期的男孩子血氣方剛而已,有個洞他們就能插,爽就夠了。
現在不分,以後也會分的。
那個小騙子就是拖了一時半刻也不頂用,有什麼意義呢?
--
醫院。
保潔員阿姨會分出一些可以賣垃圾去賣給廢品回收,她今天也挑出一些來,用袋子裝了,載上她的小三輪車,裝的非常滿,東西都快掉下來了,還沒騎出多遠,有本本子掉了下去,她沒有發現。
本子掉在路邊,在日頭下曬了幾個小時,都曬乾了,有個來醫院給外公探病的中學生撿到以後,翻看下扉頁,寫著「郁嘉木」的名字。這裡離住院部不遠,她好心地拿去護士台問了下。
這兩天住院部的護士都知道郁嘉木是誰——郁嘉木那天從醫院偷跑出去可是給許多人都添了麻煩。
護士就讓小姑娘把本子放在護士台,她再轉交給郁嘉木。小姑娘只是幫個舉手之勞,也不圖道謝,留下本子就走了。
護士忙得很,準備去給郁嘉木換吊瓶的時候再順帶把筆記本送過去。
正在服務台做資料,抬頭看到一個男人走過來,她認識這是誰,那天郁嘉木人不見了,他爸也鬧得厲害,開口把人叫住︰「是郁嘉木的爸爸是吧?請您過來一下。」
於是傅舟停下腳步,關切地問︰「有什麼事嗎?嘉木的病情有變化?」
「不是,他有本書掉了,被人撿到送過來。」護士說。
「哦,好的,我拿給他。」傅舟說著,把護士遞過來的筆記本接過手。
傅舟記得郁嘉木的室友說他連住院這幾天也不想落下課讓幫忙帶書,可能帶過來的時候不小心在路上掉了一本?
這孩子成績一向很好,比他以前讀書的時候要好,學習還挺認真的,筆記應該也做的很好吧?
傅舟不禁好奇,想看看郁嘉木的筆記做的怎麼樣,於是翻開了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