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這場景是何等的相似。

  隻是當年他志得意滿,如今卻是喪家之犬。

  郁嘉木就等在祈南家外面,心裡想著,祈南是和他去約會了嗎?他們會去哪約會?那個男人看上去很有錢的樣子……他們會去旅館嗎?他們的關繫已經到哪一步了?

  每一個念頭都讓郁嘉木心如刀割。

  咖啡館打烊,郁嘉木沒法待下去了,就到外面等著,站在沒有路燈的地方。

  在黑暗裡面,像是一片無足輕重的影子。

  大概九點半的時候,那輛車回來了,祈南從車上下來。

  夜晚的街道格外安靜,郁嘉木隔著馬路都能聽到他們的對話,祈南說:「就送到這裡吧,時間不早了,你也好早些回去休息。」

  祈南沒有留宿那個男人的家裡!也沒有讓那個男人在他家留宿!

  郁嘉木那顆墜入深淵的心像是瞬間又照入了幾縷明亮的光,帶了一絲絲的溫暖和希望。

  岑川伸手去握住祈南的手,祈南像是縮了一下,岑川說:「我今天很開心。祈南。」

  郁嘉木真想衝過去把他的手給剁了。

  祈南笑了下,回答他:「我也很開心。」

  岑川收回了手,溫柔地說:「嗯……晚安,早點睡吧。」

  等到轎車開走。

  郁嘉木穿過馬路,走到祈南家樓下,擡起頭,看到一間房的燈亮了起來,大概就是祈南的書房了。窗簾緊閉著,過了一會兒,一個人影映在窗簾上。

  郁嘉木舉起手,在空中,溫柔地撫摸那個人影:「祈南。」

  他覺得鼻酸,澀然地輕聲道出那個他深愛的名字:「祈南。祈南。」

  祈南的新助理給祈南畫室做了個主頁。

  郁嘉木每天都會查看,這天刷新了一下,瞧見一條招聘,找人體模特,假如願意脫衣服還可以加錢。

  模特……

  郁嘉木記起那天夜裡,一河的繁星,他在小橋上握住祈南的手,祈南緋紅的臉頰和愛慕的目光,心口鈍痛起來。郁嘉木按了按胸口,撥通了網頁上聯繫人林小姐的電話:「喂,您好,是祈南畫室嗎?……對,我看到你們的招聘啟事,想應徵模特。……我今年二十五歲,對,裸體也沒關繫。」

  這還是第一次有二十幾歲的年輕男人來印證模特,還願意脫,林助理有點驚訝,一般都是缺錢的大爺大媽,年輕人都很少,她重新說了一遍:「一小時五十,你確定你願意?」

  郁嘉木闔上雙眼,彷彿回到當年那個時刻,他握著祈南的手,在他耳邊說:「你招我做模特好不好?我不要錢,我就想多見你幾眼……」

  郁嘉木滿懷惆悵地說:「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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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睿三年前大學畢業,沒繼續讀書,在家裡的公司混日子。

  他雖然不是多有出息,但也不算特別草包,就是玩心重,有空就窩在家裡打遊戲。之前還拉郁嘉木一起打遊戲,結果吧,每次都是他帶著郁嘉木入門,沒幾天郁嘉木就比他厲害了,搞得他很鬱悶,他再人民幣玩家瘋狂氪金,也比不過郁嘉木歐氣爆表,把他給鬱悶的每回都喊絕交。

  郁嘉木本著大家也算是朋友很多年了的心思,勸他說:「你也老大不小了,正經點吧。」

  司睿不以為意,他還覺得郁嘉木那麼忙得要死要活每個月拿補助什麼的才三四千一個月很是沒意思呢,他隨便和人出去吃頓飯都這個數了,不過朋友之間談錢沒意思,郁嘉木也從不會在他面前覺得自卑,也更不會跟他要錢,和那些狐朋狗友不一樣,所以他樂意高看郁嘉木一眼,樂意幫他打聽祈南的事。

  自從聽說祈南有男朋友以後,司睿就好好給郁嘉木打聽了一番。

  回去告訴了他郁嘉木:「那人叫岑川,我覺得你這回是要真完了,他是祈南的青梅竹馬,說是小時候住在祈南家對門的,倆人從小就認識,後來十幾歲了搬去國外,在美國有上市公司,現在回了國,是什麼集團的ceo,非常有錢,還是自己賺的……你不知道,我爸告訴我了以後,怎麼看我怎麼不順眼,差點沒把我揍一頓,嫌棄我不爭氣。」

  在司睿看來,這個岑川和自己的差距都很大了,那和郁嘉木,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司睿問:「你怕不怕?」

  郁嘉木搖了搖頭:「不怕。」

  司睿不禁在心底感嘆,郁嘉木果然有膽色,這要做科學家的人就是不一樣,視金錢如糞土啊。換成是他,大概就放棄了。

  司睿覺得幫郁嘉木追祈南也挺有意思的。

  沒想到隔了幾天去參加個酒會,正好就遇見了岑川。

  之前隻是聽說,看了網上拍的新聞照片,把岑川拍的不怎麼樣,現在見到真人,真的是個很帥的大叔,長得有點像是混血,眼珠子是淡色的,眉目舒展,連臉上淺淺的皺紋看上去都很謙和溫柔,保養的很好,近看就能發現他皮膚緊實,顯然是一直在做運動鍛鍊。

  聽說男人三十歲之前長得帥靠天生,三十歲之後還能帥就得靠氣質和心性,而心術不正的人,過了四十,就會在外貌上顯露出本性來。

  這個大叔一看脾氣都很好,不是暴躁的類型。

  司睿大著膽子過去套近乎,本來是他爸那輩的叔叔伯伯才好和岑川說話的,雖然這個大叔看上去脾氣很好,但他還是有點發怵……

  岑川被搭話,轉頭看眼前這個年輕的男人,不,還是說是男孩子吧,看著還有幾分孩子氣呢……長得倒是眉清目秀的,染著栗色的頭髮,戴著鑽石耳釘,打扮非常時髦,一雙桃花眼,嘴角的線條卻有幾分桀驁不馴的味道呢……嗯,典型的富家小公子了,還是紈袴的那種。但岑川作為長輩,還是溫和地和他說了話:「你是?」

  「司睿。」司睿自我介紹說,笑嘻嘻的,「我以前在祈老師那裡學過畫畫。」

  聽到祈南的名字,岑川才正眼看司睿,認識他,認識祈南,故意在他面前提祈南。他回憶了下,祈南沒提過這個孩子,祈南的前男友不是姓郁嗎?司睿……司睿……哦,是司家的那個小兒子,司明濤的兒子。沒記錯的話。

  司睿接著說:「我聽說你是祈老師的新男朋友。」

  岑川淡定自若地說:「是的。」

  岑川好整以暇、氣定神閒,彷彿司睿不管說什麼他都能輕而易舉地解決。司睿尤其不喜歡被人當小孩子,岑川這副遊刃有餘的態度讓他有點不舒服,他忽然有點好奇,要讓眼前這個大叔方寸大亂的話,會怎麼呢?

  司睿不由地帶著幾分惡意說:「你知不知道祈老師以前和一個比他小十九歲的男人在一起過?他和那個男人還同居過三年。」

  然後補充說:「岑叔叔,我今年二十四。」

  他和郁嘉木同歲,都是比祈南小十九歲。他就是在故意誤導岑川。他覺得祈南不會把和郁嘉木交往過的事告訴岑川。

  他就是試試這個岑川,如果他就因為這個懷疑祈南,那這人也沒什麼好的。把他們拆散了正好。然後司睿就滿意地看到岑川愣住了。

  岑川是很久沒見到這麼傻的男孩子了。

  他愣了下,忍俊不禁,笑出了聲:「我知道的,那個男生叫郁嘉木。」

  這下輪到司睿傻眼了,他被當場戳穿,滿臉漲的通紅。

  岑川想到自己以前養過的一隻貓,忍不住想去逗弄他,開玩笑說:「謝謝你了,小朋友,還特地來告訴我。」

  司睿炸了:「我都二十四了,你叫誰小朋友呢?」

  「你在說什麼呢!沒禮貌!」司睿的爸爸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背後,輕聲呵斥,「跟岑叔叔道歉。」

  司睿在爸爸頭上可不敢老三老四了,隻好憋屈地道歉。

  回頭他就把這事吞進肚子裡,絕口不提……提什麼提?他司睿不要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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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嘉木到畫室的時候時間還早,他一出現,先到了的學生和林助理都有些震驚。

  怎麼說呢,年輕的模特難找,年輕的男模特更難找,這麼帥的年輕男模特她還是第一次見,而且就算隔著衣服,也看得出他身材很好。倒不是說找不到,可他們開的那才多少價錢?

  而且這個帥哥看著怎麼有點眼熟?

  這個男模特太帥了,林助理都不禁有點臉紅,問:「今天是畫人體,可以脫嗎?」

  郁嘉木點頭:「沒關繫,等祈……我等你們的老師過來,開始上課了我再脫嗎?還是現在就脫?」

  「都可以。」林助理說,「畫室有暖氣的。不會著涼的。」

  畫室裡已經有五六個學生在了。

  郁嘉木深呼吸,在邊上把衣服給脫下來,都疊好放著,身上隻剩下一條四角內褲。

  他的身材相當的好。

  郁嘉木可不想再遇見祈南的時候變得臃腫、身材走形,這幾年一直在堅持鍛鍊保持身材,一身漂亮但又不會誇張的肌肉,林助理都在納悶,這個帥哥是很缺錢才會接這個工作嗎?他隨便去做個司儀或者給衣服店當男模,比給他們這個畫室當繪畫模特要賺錢啊!

  有兩個學生已經認出來,低頭竊竊私語:「這不是之前微博上那個最帥的大學老師嗎?」

  「還是長得像?」

  「我怎麼覺得就是一個人啊?」

  祈南進門迎面看到的是模特的背影,他沒關心過招模特的事,但也是這大半年來第一次瞧見這麼年輕而且還身材好的男模特,這個背影看上去十分的眼熟。

  然後模特轉過頭,祈南霎時間臉色就變了,整個人像被釘在原地。

  時隔三年多。

  猝不及防地再遇……不,隻是對他來說猝不及防,對郁嘉木來說是處心積慮。

  祈南突然就火冒三丈。

  這個人……這個人怎麼就這麼討厭呢?每次都是忽然出現在他的生活裡,把他給弄亂,這次他又想做什麼?

  祈南按捺著快要火山爆發的怒氣,悶聲說:「小林,過來。」

  林助理一頭霧水地過去:「怎麼了?」

  祈南冷聲問:「你怎麼找了他當模特?」

  林助理心頭打了個顫兒,祈老師脾氣溫和,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祈老師生氣,害怕地問:「他、他怎麼了?……不行的話我就讓他回去?」

  祈南煩躁地問:「現在來得及找別人嗎?」

  林助理沒敢說話。

  那就是來不及了。祈南氣得擡頭瞪著郁嘉木,大步走了過去,正面對著郁嘉木,譏諷道:「你學校的工作不忙?還有閒情雅緻來當模特?」

  郁嘉木看祈南厭惡的眼神,心尖像被無數根針密密麻麻地紮,上次他們這樣子時,祈南還是對他紅著臉呢,現在卻是像對仇人一樣,勉強地扯了下嘴角,苦笑著辯解說:「我隻是……來做個模特而已。」

  就算能再多見你一面也好,就算要被你用這樣的目光看著,也想要再見你一次。

  祈南冷笑了一聲,嘲諷地說:「你知道我招的是什麼模特嗎?我這節課要畫全衤果的人體,內褲也不能穿的那種,你能嗎?」

  他就是在故意刁難郁嘉木,料定了郁嘉木還要那個臉,不會敢脫光的。

  郁嘉木怔了怔,沒有動。

  祈南指著門口:「不能就穿好衣服給我滾。別再來了。」

  郁嘉木從椅子上站起來,彎下腰,忍著羞恥,動作僵硬地,卑微地,把身上最後一塊布給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