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一切像是就這麼過去了,那個叫郁嘉木的男孩子再沒有出現過。

  岑川和祈南說:「既然是這樣,我們就不用那麼著急了吧?慢慢準備,我想好好籌辦和你的婚禮。……還有求婚,我都沒有正式求婚過呢?總想找個好時機。」

  男人和男人結婚是和這世間其他普通的男女之間的婚禮不一樣,就算他是第二次結婚,岑川完全不打算含糊應付,他想給祈南一個很好的婚禮。

  中西式的禮服都要訂做,西式的是特地去巴黎訂製,本來還得排隊等半年,岑川花了大價錢插隊才提前開始做,但也要最少三個月才能拿到衣服,中式的則是在蘇州找老裁縫,比西式的還麻煩,手工刺繡趕不了,得起碼半年。

  他求婚用的戒指半年前就下了訂單,倒是下個月就可以拿到了。

  可是,等岑川真的拿到戒指了。

  他卻依然找不到時機求婚,他猶豫起來,以前就是這樣,他知道自己這個毛病,又想等到萬無一失了再和祈南求婚,於是一拖再拖。

  一眨眼就到了年邊。

  岑川的父母都在美國,但他今年打算留在國內,去祈南家,也是正式上門見個面。

  有了郁嘉木那個糟糕的對比。

  祈東對岑川非常滿意,年紀和祈南相當,還一表人才,跟那個吃祈南的喝祈南的還整天氣祈南的小白臉完全不一樣!祈風和祈月也是,以前那個郁嘉木,比他們的年紀都要小好多,偏偏在和他們的小叔叔談戀愛,算是他們的長輩,每回來,他們都覺得很尷尬。岑川就不了,而且他們也認識岑川。岑川出國的時候祈月還小不記事,但祈風是都記得的。

  岑川感慨說:「我走的時候你才到我腰那麼高,現在你的孩子都那麼大了。」

  哦對了,也不用操心送禮物的問題。

  郁嘉木是個窮光蛋,送少了,怕打擊他的自尊心,被他當做是他們祈家瞧不起人,送多了吧,也怕他多想,覺得是炫富,刺激他,而且他給回不起禮物。

  沒一次不頭疼的。

  現在輕鬆了,岑川和他們社會地位相當,隨手送點禮物也不用深思熟慮那麼多,他們送得起,岑川也回得起。

  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去。

  不過,還有別的細節要商量,岑川問祈南:「房子呢?我們以後住在哪?我們到時候是要住在一起的……」

  祈南點頭:「你覺得哪裡好呢?」

  岑川笑笑:「我是問你,我都隨你,你覺得舒服就好。要麼就在你的畫室到我的公司中間的路上再買棟房子吧。」

  祈南覺得岑川考慮得非常周到了,沒有半點反對意見:「好。」

  他們都忙,先讓助理篩選,挑好幾處以後看了照片,兩人再一起去看房子。

  岑川最中意是一處頂層公寓,祈南喜歡花草,還可以蓋個小花園,就是太高。其實祈南不是特別喜歡,他不大想住在那麼高的地方,但是他覺得岑川已經是為了他選了這個地方,岑川妥協了一步,那他也應該這樣,本來過日子就是互相著想的。哪能和他跟郁嘉木那樣,整天互相懟?

  但是到了深夜,祈南還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整個心無法落定。

  岑川是個很可靠的人,你們在一起那麼好,你又在不安什麼呢?祈南問自己,卻得不出答案。

  唉。

  --

  噼裡啪啦。

  鞭炮炸響。

  郁嘉木過年回家。

  他妹妹今年六年級,也是個半大姑娘了,和他長得不像,她不像媽媽像爸爸,來年就要小升初。壓力很大。這個年都沒有過好。

  過年逢人就說她:「最近成績怎麼樣?期末考試怎麼樣啊?你哥哥可是從小成績就好啊!博士生啊!你要向你哥哥學習……但也不要讀到博士,讀到博士嫁不出去。」

  郁嘉木小時候也不喜歡別人問這些,能攔的都攔了,尤其是說什麼讀到博士嫁不出去的,都什麼狗屁。

  去年媽媽和繼父商量,把以前的小房子給買了,置換了以後買了個大些的房子,專門整了一個房間給郁嘉木,就算他現在很少回家住。

  「總要給你留著的,這樣才是一家人。你什麼時候累了,回來也有個地方可以歇歇。」媽媽說。

  郁嘉木沒有再推辭。

  大年初二的時候,郁嘉木翻到王安之發了一張照片,用自拍桿拍的,背景是蔚藍的大海,王教授平時總是拉的苦大仇深的臉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她笑得眼睛都彎成月牙,這樣一看倒是活脫脫的一對親父女,頭頂一片陽光燦爛。

  郁嘉木問她:和教授去旅遊?

  王安之:是啊。希臘。你呢?最近怎麼樣了?

  郁嘉木想起她和自己說過的話,過了一會兒,回複:我覺得你上次說的很好。我決定和科學事業結婚了。我打算申請出國。

  郁嘉木沒有背景沒有關繫,光靠自己走到這一步,他想進研究所最好還是有留學經曆,之前是為了自己那點私心,一直不捨得,如今也放開了。

  王安之:我都和我爸說了,他沒那麼小肚雞腸,不會為難你的。

  郁嘉木:是我自己想去開闊一下視野。不過,我不介意教授為我寫封推薦信的。

  王安之:哈哈,我幫你去討一封,一定讓他給你寫的聲情並茂。

  郁嘉木收起手機,他走到露台,風很冷。

  入了夜,放眼過去,一片燈火闌珊。

  翻了年,還有假期,妹妹期末考考得很好,之前郁嘉木答應了她考到班上前五就帶她去S市的遊樂園玩。

  說話要算話,不能騙人。

  這大概是郁嘉木這幾年用慘痛的教訓學到的事了。

  大年初五。郁嘉木就帶妹妹去了S市。

  不僅去遊樂園玩了,還去了動物園,和好幾個博物館,本來是挺開心,回頭郁嘉木一說:「嗯……這下你的寒假作文有東西好寫了,正好,寫完了再回家。」

  妹妹:「……」

  「我還想去水族館,哥。」妹妹說,「他們說水族館也很好玩。我想去。」

  郁嘉木是故意避開這個的,他和祈南第一次約會第一次接吻都是在水族館,他連回憶都不願意去回憶。

  但是妹妹都這麼說了,郁嘉木想了想,是他自己杯弓蛇影,怎麼好因為這個要別人配合他?沒有再推脫,答應了:「這是最後一個了啊,去過以後就回家。」

  故地重遊。

  水族館沒什麼變化,魚還是那幾種魚,看著差不多,但郁嘉木覺得肯定早就不是當年的魚了。

  郁嘉木在一個地方停下腳步,他轉過頭,看著水牆,銀色的小魚成群結隊地遊過。

  郁嘉木彷彿看到水的那邊,映著祈南的笑臉。

  「怎麼了?哥哥。」

  郁嘉木回過神,眨了下眼睛,哪有祈南,隻有他自己的影子,煢煢孑立。

  從水族館出來,郁嘉木帶妹妹去江邊散步,看夜景。

  走了大概三四十分鍾,拍了不少照片,準備再帶她去吃個宵夜就回家。

  郁嘉木突然聽見不遠處有點嘈雜,有人在喊:「有人落水了!」

  郁嘉木二話沒說就跑過去,果然看到湍急的河流中似乎有人影在掙紮。

  「有個小孩掉到水裡了,有個大人就跳下去救他。」

  「叫了消防隊了。」

  「來得及嗎?過來人都不知道衝到哪裡去了,可以收屍了。」

  郁嘉木聽到有哭聲,他看到一個男孩在哭。

  他認識,是祈南的侄子祈瑨,呦呦。

  郁嘉木腦子瞬時空白了,脫了外套和毛衣,說:「我下去。」

  冬天晚上的江水冰冷刺骨。

  郁嘉木此時此刻卻半點都感覺不到,他心焦如焚。

  從上面看著一般,真的跳下去,水流非常急,光線卻很暗,郁嘉木什麼都看不到。

  有人在岸上打燈照,指導他:「看到了看到了,在那邊。」

  黑暗中那一抹光非常明顯,郁嘉木遊過去,終於看到了。

  最開始落水的小孩抓著祈南的脖子,想浮出水面透氣,於是一個勁地把祈南往水下按,結果兩個人都往下沉了,郁嘉木沒辦法一次救兩個。

  這時候岸上拋過來一個繫著繩子的輪胎,郁嘉木把那個小孩裝進去,岸邊的人一齊把小孩拉上岸,他沒什麼事,吐了幾口髒水,哇哇大哭要爸爸媽媽。

  郁嘉木過了會兒才把完全昏迷的祈南給撈上來,祈南已經完全昏過去了。

  郁嘉木抓到他的時候一動不動,像是死了,郁嘉木心亂如麻地想著該怎麼急救。

  「我來。」有人說。

  郁嘉木擡起頭,看到岑川,他記起來,司睿好像說過岑川會急救。

  郁嘉木趕緊站起來,岑川跪在祈南的身側,給他清理了口中的淤物之後,人工呼吸,按壓心臟,郁嘉木站在旁邊看得直發抖,直到祈南咳嗽了兩聲,喘過氣了,他也像是被救活了一樣。

  祈南睜開眼睛,看了岑川一眼,就又暈了過去。

  救護車來了。

  祈南被搬上擔架。

  「別告訴他。」郁嘉木抓住岑川的手臂,哀求說,「隻是意外,我剛好路過。別告訴他。」

  擔架已經擡上救護車了。

  不用再多說,岑川明白郁嘉木的意思,他是不想讓祈南有所負擔。

  岑川點了點頭。

  郁嘉木真心鬆了口氣,由衷地說:「謝謝。」

  岑川愣了愣,直到被醫院的人叫,他才回過神。

  岑川跟著上了救護車。

  他從後車窗窗口望出去,郁嘉木渾身濕漉漉的,無比狼狽,在寒冷夜風中瑟瑟發抖,撿起衣服,默默地離開了,背影看上去真是可憐。

  今天他和祈南帶著祈南的侄子出來玩,逛到江邊,本來他們還在討論婚後要不要要個小孩,呦呦說要吃可麗餅,然後他讓祈南和呦呦等著,他去買。

  回來就看到圍了一大群人,祈南還跳下去救人,他倒也想下去,但是看到已經有人跳下去救人了,與其添亂倒不如冷靜點幫忙……結果……就是現在這樣了。

  索性祈南救了過來。

  可是……

  岑川看著還在昏迷中的祈南,卻不由地想起郁嘉木對他說「謝謝」時別無所求的神情。

  一直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