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嘉木三十七歲那年的冬天。
某日早晨。
他照慣例起了床,摸了床頭的時鐘一看,才剛過六點。天氣冷,祈南不知道什麼時候整個人都鑽進了被窩裡,蒙著頭睡覺,郁嘉木想把他撈出來,還被睡迷糊的祈南踢了一腳。
郁教授只好放棄了,自己起來去洗漱,今天起這麼早,那就順便做個早飯,都弄好也就六點半多。
郁嘉木回到臥室,去喊祈南起床:「起來了,你不是昨天說今天要去一個什麼講座嗎?還去不去了?早點起來準備了。」
祈南今天覺得特別累,不想起床,和郁嘉木扯被子,沒扯過,被掀了輩子,不高興地睜開眼睛,看到郁嘉木臉色有點不對,似乎……有些驚恐?
祈南緊皺著眉頭,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說:「你幹什麼啊?被子還給我。我過會兒就起來。」
「不是……祈南你……」郁嘉木一臉震驚,索性把祈南拉了起來,他們的更衣室是和臥室打通的,直接被拉到更衣室的落地鏡前面,「你自己看。」
祈南視線還有點模糊,他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柔和的輪廓,沒怎麼看清楚,他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瞬間被嚇醒了。
祈南不敢相信,使勁眨了眨眼睛:「……鏡子壞了?」
郁嘉木說:「不……我看到的也是這樣。」
祈南低下頭,看到自己的手,他是保養的不錯,經常會被人誤認成比實際年齡小很多的年紀,但是……還是不同的。
他抬起頭,看到鏡子裡站在他身邊的郁嘉木,就和他眼睛能看到的那個人一樣,高大挺拔,頭髮斑白,而他自己則是變回了十八、九歲時的模樣,年輕,青澀,套個T恤睡衣,頭髮睡得亂糟糟的,滿臉的膠原蛋白,這是再怎麼保養也保養不來的。
「這是怎麼回事?你是科學家你比較懂。」兩個人坐下來,祈南雖然身體變年輕了,但是神態語氣還是老成持重,也沒慌亂,也不驚喜,冷靜地問,「肯定能有解釋的。」
郁嘉木審慎地問:「你昨天都做了些什麼?」
祈南一邊慢慢地回憶,一邊慢慢地說:「沒做什麼啊……昨天都沒有出門,就在家,你不在家我就點了外賣……」
聽到這,郁嘉木生氣了:「又吃外賣,都說了不要吃外賣,我不是給你做飯了嗎?」
祈南不以為然地說:「太難吃了。」
郁嘉木問:「你買的什麼?」
祈南閉嘴了,沒有馬上回答,難得地被郁嘉木挺凶的看了一眼,才小聲說:「我點了個全蟹宴,最近不是適合吃這個嗎?」
郁嘉木教育他:「那麼寒的東西你也吃!難怪不敢告訴我,那東西對身體不好……」
「偶爾吃一次又沒事,要是不讓我吃我想吃的東西,我心情不開心,才會短命呢。」
郁嘉木想想,這應該不成問題:「那後來呢?」
「我就在家畫畫,然後看你七點了還沒回來,我就自己上床睡覺了啊。」祈南忽然想起,「哦,我睡前吃了兩片維生素。」
郁嘉木忽然有種極其不祥的預感:「你吃的維生素放在哪了?」
祈南說:「就在放藥的那個抽屜裡啊。」
郁嘉木馬上過去翻抽屜,稀里嘩啦的,沒找到。
祈南從裡面拿出一個不起眼的白色塑料小瓶子,上面沒有貼標籤,說:「就是前天回家的時候我路上經過一家藥店買的……奇怪了,我記得是有標籤的啊,怎麼裡面都沒有藥了,那時候好像還有啊。」
郁嘉木問:「哪家藥店。」
祈南不記得名字了,就說了個具體位置,郁嘉木完全想不起來那兒有家藥店,他查了下手機地圖,也沒有那家藥店,然後帶著祈南開車去找了下,祈南迴憶著位置,找到地方……只有一片待開發的荒地,根本沒有什麼藥店。
真是邪門了。
不管怎樣,現在眼前的事兒給應付過去吧。
祈南捏著鼻子打了個電話給小林,謊稱自己感冒了,把講座給推掉,說:「你回去上班吧,又沒關係,我照樣畫畫。」
「還畫畫呢!」郁嘉木急死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嘛……我平生從沒做過虧心事,有什麼好擔心的。」祈南說,正好,他昨天有了靈感畫了幅新畫,今天本來就很不想去參加什麼活動的,有藉口可以在家畫畫了。
郁嘉木可不由著他,強行帶他去醫院做檢查,特地開車開了兩個小時,去到另一座城市,找了家醫院做檢查。
一切正常,非常健康,從骨齡看是十八歲左右。
真是邪門了。
他遇見祈南的時候,祈南三十七,他十八。
現在的情況是剛好顛倒過來。
檢查完身體已經太晚了,趕回去挺危險的,乾脆就在附近找了酒店睡覺。
酒店前台問郁嘉木:「請問你們要幾間房?」
郁嘉木當時並未多想,習慣性地回答:「一間房。」
酒店前台快速地看了他身邊的祈南一眼:「我們還有雙人間……和單人間。」
郁嘉木說:「單人間。」
前台是見慣了這種事的,這老男人和小情人挺多見的,兩個人有沒有關係,一眼就看出來了,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男生,是不是不出名的小明星啊?她都想要偷拍一張照片了。
有錢多好啊,頭髮都白了,還能包養那麼漂亮的男生。那男生看上去氣質也挺好的,乾淨文藝,放平時遇見完全想像不出來他居然陪這麼個大叔出來開/房。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郁嘉木隱約有點感覺到好像有哪裡不對,但是也沒有多想。
奔波了一天,兩個人都挺累的,郁嘉木先進去洗澡,才洗到一半,祈南突然推門進來,把他嚇得花灑都扔了:「你怎麼進來了?」
他們兩個人在一起那麼多年了,平時一個上廁所,另一個能熟視無睹地刷牙洗臉,祈南都習慣了,說:「我要上廁所,你害羞什麼啊?」
換成平時的祈老師,郁教授當然不會怎麼樣,但是眼前這個祈南太年輕了,是他沒有見過的十八歲的祈南,既陌生也熟悉,怪不好意思的。
祈南有點急,憋不住,他也不管郁嘉木簾子都沒拉。
郁嘉木偷偷看了兩眼,似乎是有點……顏色變淺了,尺寸看著差不多?稍微小點?
祈南轉頭看到他:「你看什麼啊?變/態。」
郁嘉木反駁:「是你跑過來脫褲子。」
兩個人習以為常地拌了兩句嘴,郁嘉木洗了澡出來,祈南才進去洗澡。
郁嘉木先進被窩,祈南洗了澡,吹乾頭髮,香噴噴地出來,酒店曖昧的光照在他身上,臉嫩極了,偏偏身上卻是成熟的氣質,糅雜在一塊兒,便醞釀得尤為複雜,偏偏他自己沒有發現,撩人而不自知。
祈南鑽到被子裡,郁嘉木感覺到床鋪沉了沉,可能是因為冷,祈南向他靠了過去。
郁嘉木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就……有反應了。
關了燈。
過了好久,祈南都沒睡著,開玩笑地問他:「你說這該怎麼辦啊?你們研究所會不會把我抓去做研究?我要不要趕緊躲起來?」
郁嘉木笑了:「不會的,不要亂說。說不定明天早上就變回來了呢。」
祈南輕輕地嗯了一聲,語氣微妙,又問他:「郁教授,你說,我要是變不回來了的話……會怎麼樣。」
郁嘉木心底一沉,還真的認真想了想,說:「先解決身份問題……會有點麻煩啊,你的年紀百科頁面都有寫啊,這怎麼出門呢?要麼就不露面了,別被人發現。」
祈南難得有點壞心眼地說:「我是說……你都沒發現嗎?郁教授,我們路上拉拉扯扯的,旁人看你的眼神你注意了沒有?」
祈南莫名有種出了一口氣的痛快感,他被當成包小白臉那麼多年,這下也讓郁嘉木嘗嘗被人這麼看待的滋味。
郁嘉木還真沒注意,光在琢磨這突發事件了,祈南這麼一說,他突然明白了這一路過來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了。
他說怎麼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敢情是把他當成包養小男生的老色/鬼了。
郁嘉木:「……」
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黑暗中,祈南湊近了過去,郁嘉木抱住他的腰,手掌貼在柔膩的皮膚上,就有點不想拿開了。
祈南充滿好奇心地說:「說不定我明天就變回去了,你不覺得挺難得的嗎?不想試試嗎?郁教授。」
郁嘉木深吸一口氣,沒什麼底氣地猶豫地拒絕說:「不了吧……祈南,這說不定會影響呢?不要亂來了。」
祈南搞藝術的,有時候就是會心血來潮……
祈南輕輕笑了兩聲,親了他一下,喊了那個他好久沒有喊的名字:「嘉木。」
郁嘉木……郁嘉木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