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鍾定望著許惠橙那面無血色的模樣,笑意盈盈,彷若關切,「身體好些了?」

  許惠橙顫著唇,聲音隱隱發抖,「鍾先生,早……」她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在他的家中,她記得似乎是夢見喬延了。

  果然,美好的,都只是夢。

  她僵在原地,看著他走過來,心裡掙紮著要逃離。她彷彿看見他的背後有一雙暗黑的翅膀,張牙舞爪地罩向她。她慌了,行動先於理智,竟然真的拔腿就跑。

  他的速度比她更快,如豹般擒住她的手臂,抓握的力量讓她整條手臂都幾乎麻掉。

  「小茶花,你真會給我驚喜。」他隨手一甩,將她扔到牆上,陰笑道,「這是你第二次逃跑,你聽過事不過三麼?」

  她的背部狠狠撞到壁畫,那凹凸的畫框烙得她一陣尖銳地疼,「鍾先生……」

  「聽著叫得真好聽,心裡呢,嗯?」他抓著她的手往自己的心口摸,笑得讓她又懼又怒。「小茶花,你是不是想著什麼時候能往我這捅一刀?」

  許惠橙瞪大眼,洩露出心中的悲憤和驚慌。她憋著氣,使勁想要縮回手,卻比不過他的勁力。掙扎之中,她突然攥起拳頭,用指關節去刮他的胸口。狠狠地刮。

  「生氣了?」鍾定聲音越輕,越是讓她齒寒。他張開手掌,一把包住她的拳頭,「不自量力。」

  許惠橙震了震,在此刻,她被他的這四個字帶回了現實。

  的確是不自量力……她居然妄想反抗他。她眼裡的憤怒,漸漸被一種認命的無奈所取代。和一個客人撒脾氣,真是要不得。

  她調整自己的呼吸,穩住情緒,輕輕貼近他的胸膛,柔柔軟軟地道,「鍾先生,我會聽話。」

  「這句話我聽膩了。」他話中的諷刺意味十足。

  許惠橙雖然憤慨又恐懼,卻無可奈何。她伸手探向他的腰,在即將碰到時,停頓了下,然後她才真的去摟他。「我真的聽話。」

  「放開。」鍾定的笑容變得冷淡,他扯開她的手,帶著警告的嚴厲,「沒經過我的同意,別碰我。妓女小姐。」他的重音在最後四個字。

  許惠橙一怔,趕緊把手縮回來。「對不起。」她早知道,他嫌她骯髒。

  鍾定被她剛剛的碰觸,攪得不愉,轉身走到客廳的沙發坐下,說話的語氣也冷冰冰,「聽話,那可得真的聽才行。」

  「真的。」她喃喃著。

  「那我讓你陪我幾個朋友,你也樂意了?」

  「是……」她只能這麼答應。因為她就算拒絕,他也不會聽。

  「真是乖。你要讓他們滿意了,那錢就是撒著來的。」鍾定假笑,「小茶花,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昨晚要不是我,你就躺那地上見閻王去了。」

  「謝謝鍾先生。」

  許惠橙很不解,他為什麼要救她。

  她已經很順從他了,可是很背運,總往他的槍口上撞。她曾經覺得喬延很好看。然而到了鍾定這裡,她只見到了惡魔。

  大概,相由心生就是這麼來的。

  鍾定一邊把玩著失而復得的打火機,一邊盯著她看。

  她的眼睛,剛剛還閃著亮光,現在又是一片死潭深淵。

  他不說話。

  她也不吭聲,站在原地垂頭等候他的處置。

  突然傳來的敲門聲打破了室內的靜寂。

  三下,不輕不重,很有頻率。

  鍾定的視線從許惠橙身上移開,回到打火機的機身。

  門外有人用鑰匙開門,進來見到客廳的兩人,她愣了下,恭敬問好,「鍾先生,早安。」

  許惠橙微微抬眼往門的方向飄去一眼。

  來人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推著餐車。她把食物一一擺放在餐桌上,「鍾先生,請用餐。」然後就離開了。

  鍾定過去餐廳,逕自坐下,並沒有招呼許惠橙。他悠哉悠哉地吃著豐盛的早餐,完全無視仍在病中的她。

  許惠橙在牆邊站著,也不敢走,就怕他又扣個莫須有的罪名上來。她其實很餓,昨晚沒吃多少,醉酒後又吐了一輪,現在胃裡空空的。

  好在,鍾定吃東西,很安靜。如果他故意製造大吃大喝的聲響,她會更餓。

  許惠橙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陽光。

  她就是想活下去,可是為什麼走一步都會扯著疼。其實她很抗拒在這行業裡得到很高的評價。不過賣個身,豁出去誰不能做?

  她不祈求以後有多麼的榮華富貴,有個正經的活兒,可以維生就行了。

  只是,如今這願望,似乎越來越艱難。

  鍾定進餐到一半,突然停下來,轉頭去看許惠橙。

  她的側臉透著濃濃的傷感,眼睛直直望著窗外,隱隱的,似乎還漾著水霧。

  他大概猜到,她應該是過得比較苦,所以有一種近乎於麻木的妥協。可是這個社會就是恃強凌弱,這是鍾定的世界法則。

  他對許惠橙沒有什麼太過深刻的愧疚,她只是他消遣的一個玩具。而且,她是出來賣的,就算他不玩,那也是別人玩。他還好心地給她拉了一門好生意,幾個人玩她,那就是賺幾份錢。

  女人,鍾定見得多了。

  尤其是性服務業的,也許初初會有廉恥之心。可是一旦嘗到了金錢的甜頭,那就完全放開了,什麼變態遊戲都心甘情願。

  當然,他也在期待,許惠橙能帶給他別樣的驚喜。

  再度打破靜寂的,是門鈴的響聲。

  許惠橙從恍惚的狀態中恢復過來,眨了眨眼,擠掉眼眶中的淚光。

  鍾定優雅地用餐巾擦擦嘴角,吩咐道,「去開門。」

  這裡也就兩個人,除了他,就是她。所以她聽話地過去開門。

  門外的人見到許惠橙,有瞬間的蹙眉,然後表情又變得平靜無波。

  許惠橙並不認得田秀芸。她開了門後,又喏喏地退到一旁。

  鍾定的眼光瞥了過來,見到田秀芸,他挑起一抹邪笑,「田醫生聽了我昨晚的建議,空虛難耐了?這麼早過來投懷送抱。」

  田秀芸只看著許惠橙,公事化的口吻詢問著,「今天感覺如何?」

  許惠橙訝異地抬起頭,還好鍾定剛才那句話點明了醫生的身份,她微微一笑,「好多了。」

  「我再給你探探熱。」田秀芸說完才算是正眼望向鍾定,不卑不亢的,「鍾少爺,我來給我的病人治病。」

  鍾定哼了一聲,「我看她現在挺生猛的。」

  「我的藥不是神丹。病症不退,她就仍然是我的病人。」

  「田醫生。」鍾定嗓音沉了,帶著一種獨特的魅惑。「我最近也有點不舒服,幫我看看?」

  田秀芸抿緊唇,「鍾少爺會長命百歲的。」因為禍害遺千年。

  他聽出她的意思,眼睛彎成了新月,「借你吉言。」

  田秀芸不想繼續這種似是而非的話題,直接對許惠橙道,「進去房間。」

  許惠橙下意識地看了看鍾定,徵求他的意見。

  他勾了唇角,「聽田醫生的話,也就是聽我的話。」

  許惠橙似乎明白過來,這一對男女的關係有些內情。她隨著田秀芸進了房間。

  兩個女人都不是善談之人,所以,一個診斷,一個半躺。

  待抽出探熱針,田秀芸平平說道,「燒已經退了。還有,女孩子不要酗酒,特別是這幾天。」

  「謝謝。」許惠橙不愛喝酒,只是這幾年,身不由己。

  田秀芸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項,最後說道,「我昨晚給你買了衛生巾,在櫃子裡。」

  許惠橙略微尷尬了,「謝謝。」

  田秀芸見許惠橙糾著衣服,又說明著,「你這身是王嫂處理的。」

  「嗯。」

  然後兩個女人又無言。

  田秀芸想起昨晚鍾定給她打電話時,他明顯心情挺愉快的,還很詭異地要她買一包衛生巾過來。她心裡愕然,但也依言行事。

  她趕過來後,王嫂正在幫許惠橙換洗。

  田秀芸意外的是,鍾定居然帶了個例假中的女人回來。她當時有一瞬間,以為他有了浴血奮戰的嗜好。

  他讓她給那個女人治病,然後和以往一樣,對她說些調情曖昧的話。

  當然,田秀芸知道,那只是玩笑而已。

  許惠橙見田秀芸表情嚴肅,但是眼睛的焦距卻不知去了何方,便不去打擾。

  田秀芸從思緒中回來,說道,「好好休息,記得按時吃藥。」她收拾自己的醫用工具,準備離開。

  「醫生,謝謝你。」

  「不客氣,份內事。」田秀芸的聲音比較低沉,又是謹肅的語氣,聽起來毫無情感波動。「以後別喝那麼多酒了,將來對下一代也不好。」

  許惠橙怔住了,「謝……謝。「

  下一代……

  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什麼戀愛、結婚、生子,對她來說,都是奢望。

  她這麼一個污泥滿身的女人,有什麼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