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惠橙掏出紙巾,往眼睛一抹,紙上立即變得黑炭炭。她又擦拭了幾下,很快的,眼影、眼線、混著粉底全糊了,簡直慘不忍睹。
鍾定索性不再看她那越擦越醜的臉。
他對她算是仁至義盡了。她以為演一場活色生香的劇本,就能挽回他的面子。這行動雖然天真,可是他覺得新鮮。
鍾定從小到大都是霸王的性格,向來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即使真遇到了找茬的,那也是別人一尺,他回一丈。舉凡認識他的,都不會產生袒護他的想法。他在朋友圈裡,幾乎是獨孤求敗。
可是昨晚被這個傻兮兮的女人護著,他的心情還挺不錯。不錯得可以讓他送佛送上西,再糾正一下她那扭曲的世界觀。
一個妓女要重新開始正常的生活,不太容易,他不知道那朵傻花兒未來的人生是否如願,也不確定自己的同情心能持續多久,可是至少現在,他願意扶正她。
因為她是第一個真心為他出面的女人,尤其是在深知他的種種劣行之後。
鍾定將許惠橙送回了她的公寓。他原本想在途中扔她下去,不過念及她身無分文,他又善心了一回。他不想久留,便遞過去一張名片,「把你的銀行賬號發這個號碼。」
許惠橙搖搖頭,「我手機掉山崖了。」
他見她都不伸手來接名片,橫了她一眼,「家裡沒備用的?」
「沒……」她最近手機掉了好幾次,現在她很慶幸自己買的是便宜機型。更加慶幸的是,攢錢的銀行卡被她留在了住處。她急著想快點拿到那筆錢,便道,「鍾先生,你等等,我上去抄卡號給你。」
「等多久。」他隨手將名片丟回儲物盒。
「就五分鐘,我現在就上去給你找賬號。」許惠橙說著已經拉開車門,都不給他反駁的機會,「鍾先生,你一定等我。」她匆匆跑進去,然後想起什麼,又跑了出來。她幫他關上後車門,再度狂奔而去。
鍾定轉頭望著她的身影,勾起笑容,自語道,「五分之一時間過去了。」
他料著她這趟上下肯定不止五分鐘,可是卻沒料到會超這麼久。
十五分鐘過去了,她都還沒下來。
她對於這筆錢有多看重,毋庸置疑,所以她應該不會故意把他晾在樓下。
鍾定下了車,仰望著某個樓層。如果他判斷的方位沒錯的話,他之前有去過那個房間。只是,裡面住的是誰,不得而知。
他進去大堂,詢問物業員許惠橙的房號,他是這麼形容她的,「就剛剛跑進去的那個,穿橘色羽絨服,很醜。」
物業員聽著,已經曉得是誰。這棟樓住的職業者,他心知肚明。只是當鍾定說「很醜」兩個字時,物業員就有點警惕了。試想,如果眼前這個俊美男人是來找樂子的,那應該不至於用這等形容詞。最有可能,是來找麻煩的。
物業員鄙夷著樓上的租客們,可是自己又不得不屈於此處混飯吃,他此刻倒是很樂意見到那些姑娘們被找茬。所以他很爽利地報了許惠橙租住的單元號。
鍾定上去後,沿著走廊而行,感覺越來越熟悉,直至停駐在許惠橙的門前。
也許這裡的樓層佈局都一樣,所以他才似曾相識。
許惠橙料著鍾定這個人沒什麼耐心,她怕他跑掉,所以一路奔回家。只是,她才開了門,全身的血液就瞬間結成冰,彷若站在了刺刀上。
她走之前收拾得整整齊齊的房間,現在亂成了一團。椅子東倒西歪,地上有碎裂的瓶瓶蓋蓋,以及飯鍋瓢盆,甚至牆上的掛畫也斜在了角落裡。
朱吉武在這樣的狼藉中,坐在她的矮床上,低頭去嗅著枕頭的味道。聽聞她的開門聲,他保持著姿勢,微微朝門邊轉了轉頭,來不及掩飾的臉上,有著某種病態的狂熱。
許惠橙方才洋溢的喜悅,蕩然無存。她握著門把,幾乎瞬間想要逃。
朱吉武瞇起眼,坐直身子,「回來了。」聲音依舊嘎啞而低沉。
「武哥……」她好不容易鎮下心神,掀起個難看至極的笑容,畏縮著說,「你……好。」她雖然想了一堆美好的生活,卻還沒準備好如何向他啟口。
「來。」他笑,眼睛卻凌厲得滲人。「讓我看看這幾天過得好不好。」
許惠橙放在門把上的手在哆嗦,她閉眼了一秒,慢慢避開地上的碎片,向他走去。
「關門。」朱吉武望著空蕩的走廊,命令道。
她顫著手輕輕關上,那落鎖的一聲響,在她聽來,似乎是災難的預告。
果不其然,她根本還沒走到他的身邊,他已經抓起了擱在矮床上的短鞭,蓄勢待發的姿態。
許惠橙抖了一下,儘量掩飾著內心的恐懼,「武哥……我回來了。」
「還知道回來啊。」他折上鞭子,怒氣漸顯,「關機幾天,我以為你都跑了。」
她急忙跪下,匍匐到他的跟前,求饒道,「我手機丟了,武哥,真的,我不騙你。我不會跑的,你相信我。」
「信,我當然信。」他用鞭子抬高她的下巴,露出一口白牙,「要是不想你家人再缺胳膊少腿的,就給我乖乖掙錢。」
她連連應承,「武哥,我有錢了就還你。」
朱吉武沉沉嗯了一聲,然後忽然抖開鞭子,往她的左臂甩了一下。
這一下不算重,而且因為有厚衣服的阻擋,她沒有太疼。
朱吉武並不滿足於這種隔空的感覺,他拽著她起來,大掌拉扯她的衣服,粗魯的動作間,鞭子刮過她裸露的肩頭,留下數道深紫的痕跡。
她死死忍著痛。
他看到她脖子上的齒印,面容一冷,鞭子倏地揮了出去,正好落到她的左肩。
許惠橙倒抽一口氣,痛呼隨即而出。「武哥……饒了我吧,求求你。我有錢了,我有錢還你了……」她疼得眼淚直飆,雙手去扶他的手臂,苦苦哀求。
朱吉武頓了下,「哪裡來的錢?」
她聽著,覺得他像是真的很在乎那筆錢,便又連忙解釋,「武哥,我一會兒就有錢。」她的肩膀還在發麻,牙齒也在打顫。「真的,我上來給他抄賬號,他馬上就可以給我打錢。」
「他是誰?」朱吉武一手抱緊她,目光如炬盯著被他扯得半開的內衫,那裡半隱半現,露出一條溝。
「他……」她話才開口,朱吉武就狠狠按住她的傷痕,她痛得眼前一陣黑。
這時,門外響起了幾聲敲門。
許惠橙冷汗直冒,恍惚中竟分不清外面的敲門聲是她的幻想還是現實場景。
鍾定敲了兩下,她沒有來開門。
他又敲了兩下,仍然沒有動靜。
他望了眼門牌號,冷淡而語,「小茶花,再不開門我就不拉你上岸了。」
許惠橙頓時清醒了,她掙著要逃離朱吉武的禁錮,卻被他更加施力。她大喊了一聲「救命……」
朱吉武臉色發青,狠狠推開了她。
她沒有站穩,摔倒在地,左手因為支撐角度的不當,扭了一下。
朱吉武明白了門外人的身份,切齒的模樣猙獰得可怕。他調整了呼吸,彎低身子喝道,「等會再收拾你。」他邁開步子去開門。
朱吉武見過鍾定,鍾定卻不認識朱吉武。
鍾定聽到許惠橙剛才的聲音後,已經有所揣測。所以朱吉武過去開門時,鍾定沒有驚訝。
鍾定略過房間的狼藉,望到匍匐在地的許惠橙,他輕勾唇角,直視朱吉武,「我在萬丈高空爬上爬下救回來的姑娘,是你能動手的?」他的嗓音又低又柔,話尾隱有戾氣。
朱吉武不理解何為萬丈高空,可是鍾定的背景擺在那,他只能笑,「鍾先生,山茶不聽話,我這當老闆的,也很無奈。」
「老闆?不會再是了。」鍾定踱步進去,屋內的擺設很凌亂,都不太辨得出原來樣子。他垂眸見到許惠橙淚眼淒楚,外加衣衫不整,肩臂點點血跡,他眼中的寒冽更甚。
他蹲下身,扶著擁她入懷,輕拍她的背,「小茶花,沒事了。」
許惠橙仍然在抖,她沒有忽略朱吉武那警告的目光。她不曉得鍾定的出現是好還是壞,她怕這更加刺激朱吉武。她囁喃著,「鍾先生,我欠了老闆錢……」
「嗯。」鍾定回頭,挑著眼尾斜睨朱吉武,「六百萬是麼?」
朱吉武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麼許惠橙說有錢還,他心裡泛著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是的,這麼幾年了,要算利息的話,也不是個小數目。」
「我想,你還是好好掂量掂量——」鍾定聲音漸輕,他抬手撫去許惠橙肩上的血跡,「你要不要和鍾定討價還價。」
朱吉武眼神往鍾定懷裡的人兒飄了一眼,臉上堆起笑,「既然鍾先生願意為山茶贖身,那自然再好不過。山茶這幾年陪客賺的,就當是利息了。」
「怎麼個算法,是看我心情。」鍾定低哼一聲,「利息?我讓你本都回不來。」
許惠橙忍著傷口的疼,緊張地抓住鍾定的衣服,「那錢是我欠老闆的。」
她擔心鍾定的傲勁上來,就和朱吉武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