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惠橙當然不敢回答「不想」。
所以,她跟著他上樓,納悶他接下來還要如何自戀。
複式二層,才是鍾定的活動區域。
許惠橙當初上來打掃衛生時,光是那個健身房就讓她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這裡還有一個品酒間。
她不曉得鍾定究竟愛酒到什麼程度,只是對於那裡擺放酒瓶的數量很吃驚。
她更沒想到,他是要在這裡耍帥。
當黑膠唱機轉動後,鍾定回頭看了眼許惠橙。她拘謹站在門口,暈黃的壁燈投射在她的頭髮,半張臉隱在昏暗中。
他走向吧檯,「小茶花,過來坐。」
許惠橙端不准他的意圖,聽話坐上吧檯凳。
鍾定在手指在酒格子間跳著跳著,抽出幾瓶酒。
當他拋出盎士杯的時候,她就知道他要幹嘛了。她愣愣地望著。
會所那裡的吧檯小哥,是個長相普通的調酒師。畢竟那裡來的客人都是男性居多,擺個大帥哥在吧檯,毫無意義。不過那個普通小哥,倒是會花式調酒,經常露一兩手。她們這些小姐們看著也會喝喝彩。
鍾定的花式和會所小哥不一樣。
鍾定沒有表演誇張的空中拋酒瓶,他就是偶爾的一個乾淨利落的動作,就很有味道。譬如,左手在往盎士杯倒酒時,右手的手肘上,調酒器在一下一下跳著。譬如,當他漫不經心甩著一個杯裡的酒水時,許惠橙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然後,那些酒水在空中沿著拋物線,果然進去了另一個杯子。
她倒抽一口氣,然後熱烈地拍手,「鍾先生,你好厲害!」
鍾定已經很久沒有觀眾了,當然,他也不在意這些。他看都沒看她一眼,專注於手中的盎士杯和酒瓶。直到推給她一杯淡粉雞尾酒後,他才瞄著她的小虎牙,撇嘴道,「你現在這個樣子蠢透了。」
許惠橙掩住笑意,捧起酒杯,啜了一口,有一點酸、更多的是甜。「鍾先生,你學過的呀?」
「啊。」他把玩手裡的盎士杯,「中學時候,經常翹課去酒吧玩。」
她又灌了一大口。「那不是學了好多年?」
「別喝太急。」這個把他的調酒當白開水喝的女人,明顯不具備任何品酒的潛質。「中學都在玩這個。」
她握著酒杯,搖了搖。「你不上課嗎?」
「沒去。」鍾定笑了,聽語氣挺得意。「不過,我好歹也混到了高中學歷,比你多三年。」
許惠橙瞪大了眼。現在這個年代,高中畢業很值得驕傲麼。但是,因為他的這句話,她之前的自卑消散了大半。她繼續喝了一口酒,換了話題,「鍾先生,這個有名字嗎?」她雖然外行,但也知道調酒都有著難懂的名字。
「French kiss」鍾定說完,不懷好意地笑,「你讀初中時,學過英文麼?沒有的話,我給你翻譯,這個酒中文叫『你很蠢』。」
「初中也是有英語的……」她嘟噥著又喝了一口,味道很好,禁不住就想嘗,這麼一口一口的,居然就見底了。她抿了抿唇,口腔中還留著酒的香甜,比她以前喝過的所有酒味道都好。
他有意玩耍,一杯一杯,五彩繽紛的顏色排成一列。
許惠橙是個稱職的觀眾,鼓掌聲讚美聲,極度奉承,就是說話越來越暈乎乎。她的酒量在會所練了些,只是,初初喝得急,沒一會兒就頭重了。
她一手托著腮,蒙著眼去望面前的男人。
他的眉目在暈影中,透出了俊秀魅惑的輪廓。
這樣的氣氛中,簡直酒不醉人人自醉。許惠橙舌頭有些打結,「鍾先生,你……你是……鍾先生嗎?」
「活該。」鍾定聽她這聲音,就知道她醉了,「讓你別喝那麼急。」
「鍾先生,你長得……好像……一個人。」
他橫她一眼,「沒人說我長得像鬼。」
她搖頭,搖著搖著,趴倒在吧檯上。然後她勉強撐起自己的下巴,仰頭看他,反駁道,「不是像……一個人,是……像……一個人。」
「舌頭捋直了再和我說話。」
許惠橙發出模糊不清的「嚕嚕嚕」聲音,貌似是真的在口腔捋舌頭,她笑開了,「我跟你……說……我認識……一個,一個男的,長得可帥可帥了……」
鍾定飄來冷淡的一瞥。
「他對我可好……可好了……」
他更冷淡了。
「我……有他電……話。」她打了一個嗝,「可我不敢找他……」
「滾出去。」
許惠橙完全不聽他的,她拍了拍嘴唇,繼續自說自話,「我很高興……我……初吻……是他的……」
鍾定諷刺道,「就你這種,還有初吻?」
「我……有。」她扶著頭,坐直起來,「和他們……不親……我討厭!」
他放下盎士杯和調酒器,語氣惡劣,「你是很討厭。」
「我不……討厭……」她的思維已經和他不在同一個頻道,「他很溫暖。」
鍾定切道,「你這麼懷念,我還以為他是火山。原來就是溫泉而已。」
「你不懂……不和你說……」許惠橙說著說著,就側臉趴倒了。她閉上眼睛,手指在自己的唇瓣輕撫。
那動作映在鍾定的眼裡,無端端就讓他引了心思。他扶著她的肩,俯下頭去,「小茶花。」
「嗯……」她迷迷糊糊,半睜開眼。見到他的貼近,她抬著頭,想要坐起來,卻正好給了他一個角度。他改扣住她的腦袋,傾身含住了她的唇。
許惠橙恍惚乏力,只能被動地仰頭承受著他的攻襲。
和喬延那一次完全不同。這種侵略性的強勢,是鍾定。
她和喬延,只是雙唇相貼了數秒。
而鍾定,則捲進了她的嘴裡,幾乎要奪去她的呼吸。她閃躲著他的追逐,卻被他勾得無處可逃。
她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在他的吮吻中,她覺得自己燙得快要溶掉了。
許惠橙半夜醒來時,驚了一下。
她的記憶就停在喝酒的時候,至於後來發生的事情,比較混亂。
鍾定和她親吻的過程,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她都分辨不清。
她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衣服,是昨天的那套。
許惠橙下床去衛生間,在鏡子中望了一眼,然後就定住了。她的下唇,有個傷口。顏色特別鮮艷。
她伸手摸了摸,一陣疼痛傳來。那……她就是真的和他親了?
她懊惱地坐上馬桶,拚命回想當時是怎樣的場景,卻只能捕捉到片段。而她居然不記得,是誰先主動的。就怕是她喝醉了酒,把他錯認了喬延。
許惠橙準備洗個澡再回去睡。就在她脫下衣服時,又驚住了。
她的頸肩處,有幾處印記。不同於喬凌的齒痕。那些淡紅的斑駁,有曖昧的意味。她的目光繼續往下,然後微微鬆口氣。其他部位沒有吻痕。
不知昨晚她和鍾定是如何擦槍走火,可是從現今的狀態來看,最終沒有成。
許惠橙站在花灑下發呆。
她怎麼也想不到,鍾定會和她熱吻。畢竟,她只是一個低廉的妓女。
也許……他也是喝醉了。
許惠橙洗完澡,換上了乾淨的衣服,重新躺回床上,卻難以入眠。
鍾定救了她,所以她懷著報恩的心情和他同住。
她從沒有將兩人的關係往別的方面上想。他眼高於頂,自然瞧不上她。而她離開了會所,也想重新開始,不再往賣身的路上走。
但是,她現在意識到,就算她怎麼把兩人關係純潔化,他們都是一男一女。
鍾定不是陽痿,他會有正常的需求。而在慾望之下,她和他同居一室,不太好。
但是轉念一想,鍾定應該不至於饑不擇食吧。譬如昨晚,他都留下了印記,不也抽身而退了麼。
許惠橙在這廂擔心鍾定憋太久,會獸性大發,可是第二天,鍾定就有了紓解的渠道。
這天,許惠橙瞄著鍾定的臉色,見他毫無異常,便也不提及昨晚的事。
她還是為他煮飯、打掃。
鍾定白天待在樓上的書房,到了傍晚時分,他下了樓,儼然一副出門的衣著。
許惠橙當時在大露台抹休息凳。
鍾定走過去,「小茶花,跟我出門一趟。」
「啊?」她之前沒有察覺到他出來了,嚇了一跳,「去哪兒?」
他淡淡反問,「我需要和你匯報?」
許惠橙不吭聲了。
臨走時,鍾定讓她化妝。
她愣住,「我不會。」
「弄你會的那種。」
「我化妝品扔了……」
鍾定兜她去了彩妝品牌店。等許惠橙挑好了一套,他就命令她化好妝再走。於是在那導購員驚異的目光下,許惠橙又變回了濃妝艷抹的模樣。
導購員乾笑著,好心問道,「需要幫忙嗎?」
鍾定卻道,「就這樣,挺好。」
直到去了一個幽靜的場館,許惠橙才知道鍾定是來幹嘛的。
這裡是會員制的私人別館。大堂站立的姑娘們,個個高挑秀美。簡單點說,供男人找樂子的地方。
服務員領著鍾定和許惠橙上了五樓。
許惠橙一路都很忐忑。她不想踏進這種場所。
進了包廂後,喬凌的笑聲就傳開來。他轉頭見到門口的鍾定,瞇起眼,「你可算出現了。」
鍾定笑了笑,往喬凌的方向走去。
原本被他遮擋著的許惠橙這下暴露在眾人眼前。
喬凌首先見到,他眼睛一閃,望向鍾定,「搞什麼。」
鍾定閒適地坐下,朝許惠橙招手,「過來。」
她很聽話,過去坐到他的旁邊。
不遠處的公子甲吆喝道,「鍾少爺,不帶你這樣攜眷的啊。」
「最近手頭緊,包了一個就養不起別的了。」鍾定攬住許惠橙的腰,掏出煙盒,晃出一根菸。他拍了拍她的腰,她立即會意,於是幫他夾出那根菸。他微微低頭,她則將煙送到他嘴上,然後她瞄到桌上的打火機,又幫他點了煙。
喬凌嘖嘖道,「虧得梁老闆聽說你要過來,還給你留了紅牌。」
鍾定呼出一口煙。「別是你撿剩的。」
「還不是你讚她技術過關,所以她一炮而紅。」
「不認識。」鍾定鬆開了在許惠橙腰上的手,搭上了沙發的靠背。
許惠橙在旁聽著,沒有說話。
她大概知道,鍾定這趟出門是和這幫子約好的。
但是他來尋歡作樂,為什麼要帶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