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延將燈光調亮了些。
但是,房裡依舊昏暗不明。
許惠橙往窗簾的方向望過去,那裡掩得完全不見一絲光。
他注意到她的視線,便過去拉開了窗簾,看著透進來的陽光,他笑著解釋,「很久沒回來住了。」
聞言,她微微呼了一口氣。這房間的悶沉應該只是久置的緣故。
只是,這個裝修風格,實在不像是居家的環境。首先,除卻外界的天然光線,室內的燈光沒有足夠的照明度。其次,當太陽照進來後,她才留意到牆上的掛畫。
那幾張畫讓她發慌。
一層一層濃重色彩的疊加,扭曲的骷髏頭骨,半黑的魔鬼面容,她乍一望,仿似就要要陷進裡面的黑色漩渦之中。
「別看。」喬延的目光定在了畫上,手卻伸過去摀住她的雙眼。
「喬先生……」她不知他為何要選用這麼可怕的畫,如果讓她處於這樣一個家,她堅持不住,遲早崩潰。
「閉上眼睛。」一會兒後,喬延才放開手。見她果然緊閉著眼,他笑著牽起她,帶她出去露台。
到了室外,許惠橙就比較舒服些。
陽光明媚,空氣清新。雖然花草綠植不如鍾定那裡的品質。
喬延讓她先坐著,然後又進去屋裡。再出來時,他端了一副茶具。
翩翩玉人,長身而立。
許惠橙望著陽光下的他,呼吸都窒了窒。接過茶杯的時候,她略微有些羞怯。
鍾定調酒,喬延泡茶。
她在那一刻,分辨不出自己想的究竟是誰的身影。然而,再仔細回憶,眼前的男人彷彿染上了輕傲的神情。
許惠橙眨了眨眼,回過神來。
喬延的面容溫和有禮,哪裡有某個男人那般飛揚的眉眼。
「喬先生,你和鍾先生……」她躊躇著字眼,「你們……」
喬延主動接了話,「他是我哥哥。」
許惠橙愣了,「可是你們不同姓……」
「他隨父,我隨母。」
在初初的訝異過去後,她的表情轉變成了驚喜,「我以前聽說,鍾家只有鍾先生。沒想到……」
喬延笑笑,給她斟茶。
「你們是雙胞胎吧?」許惠橙問完覺得這話很多餘。
他低頭濾著茶葉。「是。」
「真好,一出生就有伴。」她輕輕喝口茶,心裡起了些好奇的心思,啟口問,「……鍾先生他,以前很調皮嗎?」
「當然。」喬延抬頭,眸中一片笑意,「自大狂妄,一如既往。」
許惠橙因為他的評語,而怔住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覺得那四個字有貶義的意味。雖然鍾定性格確實不算好,可是兄弟間,這種說法怪怪的。
她聯想到鍾家的環境,也許是為了爭家業而兄弟反目成仇?
又或許,喬延純粹調侃而已。
隨著對話的展開,許惠橙心中對喬延的隔閡漸漸加重。
喬延聊起鍾定的語氣,隱含輕蔑。
她聽著不是很舒服。
喬延敘述著鍾定私生活糜爛,玩弄過許多良家姑娘,還道德敗壞,勾搭有夫之婦,玩了就扔。更駭人的是,鍾定曾經殺過人。
喬延在說話時,笑意不減,一直看著許惠橙。
她猜不透他那眼神是什麼意思,只覺得眼前的溫暖先生,和她印象中的那個,不太一樣。
在喬延問及她為何要在鍾定那裡幫傭時,她咬了咬唇,豁出去道,「鍾先生對我不壞。」
鍾定以往的行為,她不想去追究。和他同居這段時間,是她這幾年以來最安心的日子。鍾定不說好話,可是卻是真的將她當平常女人對待。她不再是男人的洩慾工具,她可以髒活累活一起幹,只要她好好穿著衣服。
喬延溫溫地笑,「因為他有目的。」
「喬先生……」許惠橙放下手中的熱茶,微微抬眼,「我和鍾先生認識時間不長,不過,我覺得他很孩子氣。喜歡吃糖果,喜歡聽稱讚,要是沒順到他的意會不高興,但是哄哄他,一會兒就消氣了。」
喬延的神情斂起。
「他以前很可怕……我好幾次差點被他害死。」她自己都覺得這話很混亂,不知要如何去闡述她和鍾定之間關係的變化,「可是,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我現在……不怕他了。」
喬延開始皺眉。
「我不太會說話,喬先生,我的意思就是……」她一鼓作氣,繼續道,「就是,鍾先生應該本性不壞……」
喬延閉了眼,太陽穴有疼痛傳來。她的話他聽不太清楚了,他忽然不知自己身處於哪個空間,和那個鍾定究竟又是什麼關係。
鍾定這個名字,他很熟悉。
傳聞鍾定是個混世魔王。空有一個金殼子,卻碌碌無為。別人怕他,同時又蔑視他。
關於他的傳聞有很多。譬如他在初中時候,和班上的女老師有了一腿。他還惡劣地拍了錄像,公開後鬧得女老師再也沒有臉面待下去。譬如,高中時搞大了女同學的肚子,而鍾定,連打胎錢都沒給,就出國逍遙旅遊去了。還有傳聞說,這些只是傳聞。因為如果真是鍾定的話,他不止不會給打胎錢,還會親自踢掉那個孽種。
喬延的思維漸漸飄遠。
這時,許惠橙驚見喬延額上的汗,「喬先生?你怎麼了?」
她的聲音將他的神智拉了回來,他木木看著她,彷若不認識她那般。
她關切問道,「你是生病了麼?」
「沒有。」喬延站起來,突然變得冷漠,「不管你是誰,出去。」
許惠橙仰頭望著背光的他。他臉上的表情,她看不真切。可是,她感覺得到,他的和煦不見了。
「離開我的地方。」他重申道。
被他這麼驅趕,她哪裡還敢繼續坐。
許惠橙唯唯諾諾地道歉,然後奔回了鍾定的家。
鍾定這邊亮堂堂的。她憶起喬延那裡的畫,不禁打了個顫。
越想,那畫越是記憶深刻。她後怕不已,於是打電話給鍾定,盼著能聽聽他的聲音。
他那邊還是接不通。
她又給他發短信。
他也沒有回。
半小時後,她重新撥他的號碼,聽著那端傳來的機械女聲,她低語道,「鍾先生,你到底去哪兒了?」
鍾定醒來的時候,一身的汗。
房間裡黑漆漆,靜悄悄。
他的頭疼得厲害,晃著起來開燈。燈光暈淡,將他的影子投射在牆角,拉得長長的。
他扯了扯衣領,還是覺得憋,索性直接脫掉上衣,然後進去浴室。
當溫水沖下,他才感覺回到了現實。他忘了是什麼時候回來的,這種狀態已經很久了,經常睡著睡著就糊塗了。
這房間的色調太過抑悶,他不想久留,洗完澡找了套衣服,就出來了。
臨走時,他環視了下那暗陰的房間。
然後果斷關門離開。
鍾定才拉開這邊的門,許惠橙就奔著過來了。「鍾先生,你回來啦!」那聲調歡喜得翠翠響。
「嗯。」他隨便應了一聲,「活幹完了?」
她大大地點頭,「晚餐我都準備好了。」
「值得表揚。」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起伏,語調也毫無誠意。
許惠橙依然咧嘴笑。她心裡開心著他的歸來,但是,具體的緣由她沒有去細想。
上菜的過程中,她想起喬延在對面,便向那個閒閒地坐在餐桌旁的男人問道,「鍾先生,要不要叫喬先生過來吃飯?」
頓時,鍾定一記冷眼掃過來,「這麼熱情請飯?買菜的錢你付的?」
許惠橙語塞。她在此刻肯定了自己的猜想,這兄弟倆關係不太好。也就是因為這個猜想,她猶豫著要不要和鍾定說明自己今天去過喬延那邊。
最終,她沒有說。
不過,她提起了鍾定手機接不通的問題。
鍾定掏出了黑色的手機,「應該是沒電關機了。」他重新開機,然後將自己的兩部手機都扔到了茶几上。
晚餐後,鍾定的頭疼還是沒有消,他讓許惠橙幫他按摩一下。
她跪坐在沙發上揉著按著,想起了喬延不太對勁的模樣。她擔心他是不是病了。
按了一會兒,鍾定出去陽台接電話。
許惠橙望瞭望時間,鼓起勇氣打電話給喬延。
巧合的是,鍾定放在茶几上的白色手機響了。
她聽著話筒那邊的鈴聲一直響,最後她掛斷了。
白色手機鈴聲也停了。
她編寫了條短信發給喬延。
白色手機響了下。
許惠橙望著那部手機,數秒後,突然驚疑不已。她的手開始抖,慢慢地再將喬延的號碼撥出去。
鍾定的手機又開始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