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拉和陸進在山寨裡暫時要住一段時間了,因為兵工廠的研發技術已經略有雛形,需要更多資金和人力的投入。但未來,也許幾筆大額一點的軍火交易利益就足以相當酒店的整年收益。
提高軍隊的武裝能力和士兵的生活水平指日可待,而這個意義,遠遠大過中心區酒店的生意是否興隆。
只是尤拉覺得小樓裡氣氛有些怪怪的。
那天晚上過後,小萱跟完全沒發生過那個誤會一樣,仍然禮貌的叫他尤拉叔叔,仍然聽話不吵鬧,甚至變得比以前更加乖巧。
但是她不再像之前那樣有事沒事就在他左右走動,也不再故意找些亂七八糟的話題來跟他說話了。
就算是尤拉叫她,她也不會進入他的大臥房,而是站在門口仔細地聽他的吩咐,然後細緻體貼的做好他交代的事。
小丫頭明顯地跟他拉開了距離,而尤拉卻莫名發現自己有些不爽起來。
這種感覺他以前從未有過,可他又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於是他叫人空運了一堆的漂亮衣裙還有各種女孩子喜歡的小東西送到了小萱房間,然後一邊在沙發上跟陸進心不在焉地說著話,一邊用眼角斜瞥樓梯方向。
果然,東西送上去後,小丫頭很快出現在了樓梯口。
當尤拉眼角瞥到那個嬌艷可人的小小少女時,突地有些愣神了。
他不由自主地慢慢轉過了頭去。
走下樓梯的女孩個子依然小小,骨架纖秀,曲線卻已有了細緻的起伏。
她長髮披肩,小臉精緻剔透,一雙烏黑的大眼水燦晶瑩。
露在衣裙外的肌膚無瑕又細膩,有著粉瓷般的精緻質感,透出珍珠般的光潤。
尤拉突然覺得擱在扶手上的手掌有些發癢,拇指忍不住輕輕揉搓了一下食指。
因為酒勁,他不太記得那天晚上的細節,但他的手指卻好像並未忘記當時碰過的嫩滑肌膚.....
「叔叔,我收到您的禮物了,我很喜歡,謝謝!」
小萱站在離尤拉幾米外的距離處微笑著跟他道謝。
怔愣的尤拉在她開口後倏然回神,
「唔,喜歡就好」,他有些不自在地點點頭。
沙發對面的陸進皺眉看著自己的哥們,似在詫異他怎麼會突然變得跟沒大腦了一樣。
「那叔叔我可以出去玩一會嗎?」小萱輕問他。
「去吧,別到處亂跑」,尤拉很滿意她此刻的乖巧,大方地點頭同意。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看到了剛走到小樓外簷角下的巖當。
小萱輕盈無比地走向門外,而巖當在門口處向陸進兩人躬身行禮後起身朝小萱微笑,兩人很快並肩走出了竹樓。
瘦高的少年和纖弱的少女,背影看起來竟是十分的合稱。
尤拉卻突然覺得眼角一陣刺痛。
一直冷眼旁觀的陸進忍不住搖頭。
嘴邊的肉快被人叼走了他都還沒反應過來。
這哥們已經是蠢得快無可救藥了。
這幾年巖當跟在陸進身邊學東西,山寨裡自然也是常住的地方,當年為了尤拉的一個玩笑話小萱害怕死了巖當,但後來慢慢接觸後,兩人已沒有了之前的生疏,因為是同齡,巖當一直也很照顧小萱,這次來山寨,他發現小女孩整個人變得有些悶悶不樂,於是他不時地抽出時間帶她四處散心,想讓她開心起來。
他帶著小萱進到了後山密林深處。
而密林的深處風景又是另一種的美麗。
無序瘋長的野草,茂茂密密差不多能有一人高,林子裡有一種奇怪的樹木,沒有一片綠葉,卻在樹梢上綻出奼紅如血的肥厚花瓣,炫目又誇張。
還有那漫山遍野的白花樹。
遠遠望去,傘狀的青枝葉上像掛滿展翅欲飛的玉蝴蝶,樹下堆積著厚厚的落花如雪絨地毯,開得那樣繁盛,那樣的肆意驕狂。
有時也能在樹幹上看見土灰色蟒蛇,像一根粗粗的籐蔓一般纏繞在樹上,不仔細看還以為只是一根植物,你仔細看它,它也會看你,此刻那黑得濃墨樣發亮的小眼睛正烏溜溜地瞪著闖進大森林的少年和少女。
遠處綿延起伏的群山,在濛濛霧氣中顯得濃情蜜意又生機勃勃,這浩瀚大山嶺裡,一切的生靈和植物因為極少被人類肆虐,所以生長得如此生機盎然,無拘無束。
小萱近日的壞心情隨著林間無比清新的空氣變得雲消霧散,就像灰色陰鬱轉瞬變得明亮了起來。
「呼——!」站在大石上的小萱張手,閉眼,長長地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謝謝你巖當」,然後她笑著轉頭跟陪她出門散心的巖當道謝。
站在她身旁的巖當雙手插袋,聳了聳肩,表示這不值一提。
兩人就這樣坐在石塊上望著遠方,一句話也不說但也不覺得有什麼尷尬。
「我以前還很怕你呢,真是好好笑」,許久,小萱將下巴擱在膝蓋上看著巖當微笑著開口。
她害怕陸進,是因為在那段最驚恐的旅途中,親眼見到了陸進一個一個殺光了所有的人販,眼皮都沒有動一下。
當時的那種驚怖感深深印刻在了幼小女孩的心靈裡,根深蒂固,再也無法改變。
而巖當,是因為氣質太像陸進,所以當年被他的冰冷眼神一看,她就怕得要命。
現在想起來,真是好傻氣,其實他們都是很好的人,起碼對她來說是這樣的。
尤拉叔叔,也是好人......
巖當側頭看向眼神又開始飄渺的小女孩,看到女孩那雙大眼睛裡霧氣濛濛,似要下雨,他微微垂下眼簾,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然後將小女孩輕輕攬過靠在自己還不算太寬的肩上。
「巖當......我不明白......為什麼叔...叔叔......」小萱哽咽著靠上巖當的肩,眼角滑下一串晶瑩淚珠。
「因為他是個大笨蛋」,巖當看著遠方山脈,慢慢開口,正處於變聲期的嗓音粗噶難聽,但小萱聽了卻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起來。
「嗯,他就是一個大笨蛋」,小女孩眨著淚眼微笑著點頭。
巖當不再說話,只隨她靠在自己肩上,聽她訴說著尤拉叔叔的點點滴滴,種種不是。
少年黑瘦的臉龐上揚著淡淡微笑,只有那望著遠方群山的黑眸深處,才隱著一絲說不出的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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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的晚飯是在尤拉的小樓處吃的。
小廚房的廚娘忙得團團轉,恨不得長了四隻手拿出看家的本領伺候好兩位大人物。
小萱則不時在廚房幫幫手,然後端著做好的菜去飯廳。
用泥炭火烤得滋滋冒油的烏骨雞噴香撲鼻,雞身刷滿了香味獨特的調料,誘人的氣味陣陣襲來。
一盤自製的蝦醬拌木瓜絲,蘸著炸罌粟殼籽做成的油辣椒,又辣又開胃,還有一盤青筍絲拌蜂蛹,圓滾滾的蜂蛹一口咬下,香甜汁水就會立刻噴出。
再加上香米飯,紅燒野豬肉,一桌的好菜讓人看了就垂涎欲滴。
但是尤拉卻好似沒什麼胃口。
他一直面無表情地看著跑進跑出的小丫頭,只覺得從外面回來後她小臉上的輕鬆笑容讓他看了十分的礙眼,當然,更礙眼的是站在陸進身後的那個臭小子。
「湯來了」,小萱捧著一個大大的土碗小心地從轉進飯廳,大碗裡是用蟒蛇肉段烹煮的乳白色濃湯,聞起來香味鮮腥。
「小心燙!」巖當上前幾步接過小萱手上的大碗,然後捧著大碗彎腰放上矮桌。
「謝謝!」小萱朝他揚起甜甜笑容然後又退出飯廳。
尤拉頓時瞇起了眼,雙眸深幽。
「巖當,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照顧人了?」陸進懶懶地伸筷夾了一片薄薄的燒肉,輕笑著示意巖當也坐下來一起用飯。
「她以後是我媳婦......」,巖當一邊坐下一邊嘿嘿笑著回答,模樣竟還有些靦腆。
「唔,也是,小姑娘家就喜歡別人體貼」,陸進挑眉,眼底帶著笑意看向一旁黑臉的尤拉。
「那不過是個玩笑話,小孩子別當真」,尤拉看著巖當冷冷開口,眼神銳利。
巖當也不多說,只抬頭衝他一笑。
這時小萱已洗淨了手回來。
但她並沒有坐到尤拉身旁的位置上用餐,而是微笑著說剛才吃了太多的野果,一點也不餓,如果可以的話她想先回房間休息。
尤拉瞥了一眼桌旁的黑小子,很快點頭同意小萱回房休息。
小丫頭離開後,他看著黑小子臉上明顯的失望表情,突地心情大好了起來,只覺得今天的飯菜特別的香,酒也特別的醇。
只是他的好心情在他經過小萱房間時,瞬間飛走。
小萱屋子裡堆放的那幾個今天送來的箱子,一個都沒打開過。
尤拉面無表情地望著幾個孤零零堆放在角落的箱子,然後慢慢踱進了女孩色調柔和的小臥房。
房間不大,跟旁邊小小的衣帽間衛生間相連,但每一處角落都被收拾得整整齊齊。
空氣中若隱若現一股淡淡的清甜香氣,跟最近每晚縈繞在他鼻端的味道一模一樣。
「叔叔......」,
正在整理床鋪的小萱看見他進來嚇了一跳,慢慢起身有些畏縮地看向他。
「為什麼都不拆開看看?」她小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惶讓尤拉十分不爽,但仍然耐著性子問她。
「還,還沒來得及......」小萱輕咬下唇,敷衍回答。
「跟巖當鬼混了一整個下午,所以沒時間整理叔叔給你買的禮物?」尤拉踱到床畔的小桌子上坐下,蹺起一隻長腿,但他的語氣卻不似他的姿勢那麼悠閒自在,而是隱隱夾著怒氣。
小萱死死地咬了一下唇瓣。
「如果叔叔不喜歡我跟巖當哥哥出去,那我以後都不去了」,好一會,她抬頭看著尤拉輕輕開口。
女孩乖巧的態度讓尤拉的惱怒找不到了發洩的地方,就像一拳揮出去卻打在了一團棉花上一樣。
尤拉瞇眼看著她,小萱只乖乖地站在床邊,一副任打任罵的模樣。
最近小丫頭總是跟他來這招,不反抗,不回嘴,乖巧又聽話。
他很不爽,卻又不能真的打罵她。
「算了!」尤拉長腿一收,皺眉起身。
走到門口時他又回頭,
「拆開看看,還缺什麼的話叔叔叫人給你送過來」,尤拉收斂起自己的脾氣,盡量語氣溫和地對小萱說。
小孩子家家的,還是不要跟她計較了。
「不用了,叔叔給我的,已經夠多了」,小萱怔然了一下,很快看著門口微笑著回答。
也許是因為叔叔許久未見的溫和語氣,她眼角突然有些微微發酸。
「我想要的,叔叔給不了我,其它的,已經足夠了」,小萱靜靜地看著尤拉,黑黝黝且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幽黑大眼裡神情複雜,剎那間,眼波深處流轉了各種各樣的情緒。
悲傷,無奈,癡心,和仰慕。
那完全不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情緒。
佇立在她門前的尤拉被女孩眼底的情緒震愕住了。
他呆滯的瞪視著小女孩顫顫掛在下眼睫處的那顆晶瑩淚珠,彷彿被人迎面狠狠打了一拳。
小萱忍住即將流下的眼淚微笑著跟尤拉說晚安然後輕輕關上了木門。
然後她背靠著木門慢慢坐到了地板上,雙手抱著膝蓋無聲地哭泣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只是心裡有種怎麼擋也擋不住的洶湧情緒,傾洩而出。
又酸又澀,那是什麼感覺?
門口,尤拉瞪視著快碰到他鼻端的木門,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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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進,我......」尤拉有些呆呆地看著被自己拉出來喝酒的陸進,半天都說不出個所以然,搖搖頭乾脆還是一杯接一杯地往嘴裡灌酒。
陸進挑起劍眉,看著好像丟了一半魂魄的兄弟。
唔,看樣子好像還有救。
「還沒想通要不要下嘴?」他翹起嘴角笑問。
尤拉「哧!」的一聲將口裡的酒噴出,陸進早有準備地閃到了另一頭的單人沙發。
但這次尤拉卻並沒有跳起來反駁,而是煩躁不安的抓扒了扒頭髮,
「我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他緊緊皺著濃眉,俊容上全是苦惱神情。
剛才小萱的眼神......
她這麼小,怎麼會有那種眼神?他沒看錯吧?是那個意思嗎?
陸進嗤笑一聲,將手上的酒一口喝乾,然後把杯子往酒桌上一扔,
「看錯又怎樣,沒看錯又怎樣?想要,去拿就是」,他身子往後一靠,雙手大張搭上沙發兩邊扶手,淡淡開口。
還在發怔的尤拉聞言眼睛倏地一瞇。
「重要的是你想清楚了沒,要人,你都養了這麼多年,早就應該是你的了」,陸進看著尤拉微微一笑,尤拉慢慢抬起頭望向他。
「她才十四,我一直當她......」尤拉有些暗啞的開口。
「你一直當她是什麼?真要是沒感覺,你就不會找我出來喝酒了」,陸進看著尤拉嗤笑一聲。
他的話讓尤拉呆住,半響沒說出話來。
好一會,他才收起了怔然眼神。
「你嫌小,巖當可不嫌」,沒等他開口,陸進挑眉又下一劑猛藥
尤拉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冷瞥了一眼陸進後,他挑眉再給陸進倒了一杯酒,然後和他碰杯——
「謝了,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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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處充滿香甜氣息的小臥房裡,只有牆壁上一盞小燈營造出溫暖光暈。
剛洗完澡的小萱一邊用手梳理著還有些潤澤的長髮一邊赤腳走向靠牆的小床。
之前有些紅腫的大眼用冷水敷了一下後已經看不出哭泣過的痕跡了,女孩纖細的手指輕輕按了一下眼角處,怔然幾秒後她伸手準備將長髮綁成髮辮然後上床睡覺。
就在她準備扎頭髮時——
「砰——!」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撞擊的巨響,一個渾身酒氣的男人突然用力撞開了緊鎖的木門。
「小萱」,尤拉懶懶靠在門框處,打著酒嗝看著房內那個渾身上下都透著清新氣息的小女孩。
「叔叔!」猛然回身的小萱驚叫一聲,小臉上閃過一陣驚惶。
如果不是那股熟悉的味道,她會以為門口的男人不是她所認識的尤拉叔叔。
因為,昏黃壁燈映照進她眼瞳裡的,是一個極其邪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