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形成晚期療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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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楔子

Amon Goeth獨白

父親今天打了我。

因為他發現了母親的秘密。

父親擁有一座印刷廠,經營得還不錯。但是最近我看見了母親在員工休息室與一名猶太管理員偷情。

她是我的母親啊!我只有她!可她竟然背叛了我!

我沒聲張,只是更加遠離她。

她讓我作嘔。

今天我上學後回家,飯桌上坐著繃著臉抿緊嘴巴、放在桌上的攥緊的拳頭夾雜著顫抖的父親,和一臉膽戰心驚間或掉兩滴眼淚還不敢去擦的母親。

父親發現了母親與猶太人偷情的事。

他所有的事都在忍耐。比如被氣得不行他只會低下他高貴的頭顱,咬緊牙關攥緊拳頭,筆直著背坐在桌子的一側。在我看來這是懦弱的表現,但是我不敢說。飯桌上是不允許說話的,更何況剛剛的一巴掌讓我意識到,也許他爆發了可能會直接拎了槍和鐵鍬,把我打死埋在樹林裡,然後一個人回來。

他幾次試圖抬起手想要打母親,在快要觸碰到那漂亮的深栗色髮絲的時候又顫抖著放下手了。

他原諒了她。

為什麼不呢?他愛她不是嗎?

那我就成了他的發洩物嗎?

只因為他們沉浸在壓抑自己情緒的世界中,而我在吃飯?

難道在吃飯的時間不該吃飯嗎?我甚至沒發出一丁點餐具碰撞的聲音。

我躺在床上,依舊用被血浸濕的手帕按住鼻子不讓鼻骨疼得太劇烈,腦袋裡一遍遍的回想剛剛血液噴濺在我面前乳白色盤子上的一幕。

恨意漸漸在我心裡紮了根。每當我坐在他後面看著他那寬厚的背和深褐色的頭髮的時候一種厭惡就油然而生。

可那能怎麼辦呢?他是我的父親。

可他也是個懦夫!

我已經12歲了,再過兩年我就可以從軍了!

我要離開這個家,遠遠的,再也不回來!

次年,母親的姦夫將從父親那裡學到手的如何改進印刷機的方法,加以調整讓機器更有效率,以此開了自己的印刷廠,生意非常不錯,甚至很多訂單都被他搶了去。父親非常生氣,我感受到了他身周極低的氣壓。但是他並沒有做任何情緒爆發的事諸如摔東西或者罵人,他只是陰沉沉地坐在沙發上盯著他的財務報表。每到這個時候路過父母的臥室我都會聽見母親在裡面哭。

我的家更加壓抑。心裡總有一個聲音叫囂著拋棄這一切,把心裡的怪獸釋放出來!

我要離開這個壓抑的牢籠!

我在飯桌上跟父親提出要加入納粹青年團的時候,父親直截了當地拒絕了我。他說他只有我一個兒子,他想讓我繼承印刷廠。

他以為他是誰?我長大了!誰也不能阻止我去幹我想幹的事!

猶太人占維也納人口大半,這在我看來沒什麼,對他們沒愛,也沒有恨。甚至不明白為什麼連老師都教育我們猶太種族不該存在的「道理」------「難道不是他們的祖先為了30塊金幣把上帝釘在了十字架上嗎?得了便宜的同時又擺著一張善良的笑臉,讓人作嘔。」這是老師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很多同學也經常會在我耳邊感歎:「天!在學校裡他們也不老實,只要是能賺錢的點子沒有他們想不到的!我敢保證他們一定佔據了維也納的大半財富,甚至整個歐洲!」

當然,這不是關鍵。

我對宗教不感興趣,也無所謂猶太人「佔有」了我的財產。

但這一切都在我17歲那年改變了。

我的腦袋裡一直循環重複著那個身材矮小、彎勾鼻子的猶太人伏在母親的身體上那一幕,伴隨著教官為我們一遍遍講述元首所有關於「讓血統尊貴的雅利安人統治世界」和「猶太人血統低劣」的觀點當中,唯一留在我心中的那條:不同種族雜交會將所有最壞的特徵集於一體,形成罪惡的雜種。

雜交?

這又讓我想起了母親。

對那雙交纏的軀體畫面的噁心和厭惡就像一個泥潭,而我陷入其中,越來越深...............

在納粹青年團的日子只是鍛煉體能,進行政治教育,之後便是一系列固定階梯,加入納粹黨,幾年後再加入黨衛軍。

作為黨衛軍的時候是非常愉快的時期。我們被編組,負責保護納粹黨在維也納境內的政治宣傳活動。說是愉快,是因為我們可以肆無忌憚的實施暴力手段,只要有人敢在政治演講過程中鬧事。

看著他們的血液噴濺的到處都是讓我有一種快感,彷彿回到了12歲那年,父親打我的那一巴掌被我還回去了一樣.........

我25歲時候,元首在慕尼黑趕走了所有的黨派,獨留納粹一黨,他甚至廢除了當年3月的選舉結果!我領命離開維也納去了德國,加入了爆破小組,因為一些人不太滿意這項結果,他們想要反抗。

但那年10月我就被抓回奧地利的監獄,他們對我進行非法爆破的指控,因為納粹黨的影響力已經大到可以影響奧地利法律部門裁決的程度,我由於「證據不足」而被釋放。

事實上那兩天在監獄的生活簡直是地獄。我滿腦子都是那些人炸得血肉模糊的屍體。一個人從腰部往下全被炸成了肉碎,他拖著腹腔裡的內臟拚命往出爬,朝站在不遠處的我伸出了手。

我看見了他眼中的絕望。

這讓我整整兩天都不敢睡覺。一閉眼全都是滿臉黑灰,但是眼中透著的絕望的光和想生存下去的掙扎........

被釋放後我即刻回了家。

殺戮需要理由,光靠種族這一條還不夠。

況且我已經長大了,有了足夠的鍛煉,我不會再受父親的控制和擺佈!

父親的頭髮已經花白。他老了很多,包括母親。她用力擁抱了我,渾身不舒服彷彿沾了髒東西的感覺讓我想把她用力推開,但我還是忍住了。

爸爸的印刷廠快要撐不下去了。

他仍然繃著臉努力忍住快要噴發的憤怒情緒和無可奈何,想不露出一絲一毫痛苦的表情。

就讓他來見識一下他兒子是怎麼解決的吧!是行動,還是選擇繼續忍耐讓現實吞沒自己!

我找了幾個同為SS的朋友,跟著他們一起恐嚇了那些開印刷廠的猶太人,告訴他們離死不遠的事實,迫使他們將工廠壓低好幾倍的價格賣給我。

朋友因為這個事還說我太心慈手軟,直接白拿也並無不可。不想理這些蠢貨。即使現在大勢已定,但上面的人沒動,下面的人先行動只會被政府拿出來殺雞儆猴。更重要的是,我想給他們留點路費。

快跑吧!跑得遠遠的,再也別回來!歐洲要變天了.......

我想安定下來,離殺戮遠遠的,過平淡的日子,於是聽取了母親的建議,娶了妻子。我想試著接受他們,原諒他們,心中不再有恨,過正常人的生活。

但是事實遠沒我想像的那麼容易。

父親老了,開始變本加厲的想要控制一切。飯桌上對母親的冷語相對,不滿我的行事作風加以嚴厲的訓斥,他似乎忘記了我已經26歲。

在這種回歸了的被禁錮的歲月,被殘忍炸成碎片的人在我的記憶中漸漸淡去,維安時候那些噴濺的血液一遍又一遍的在腦海中略過。

幾個月後,我離了婚,再次加入奧地利黨衛軍,並前往德國。

普拉郡強制勞動營建立的時候我正好去接手克拉科夫猶太人居住區。看著整個窪地中唯一一塊稍微高點的土地上建立的一棟房子,我心裡很不舒服,這環境太差了!

從一群猶太女人當中挑出一個當女僕,她穿的很少。我掀開她的圍巾,看見兩隻手正握在一起發抖,寒冷甚至讓她的手握不緊,她努力牽起嘴角想用微笑來討好我。

心臟彷彿被什麼輕輕刺了一下,一陣陣的輕微悶疼。我吸了口煙,努力壓下這種陌生感覺。

她叫Helen·Hirsch。

沒過兩個月我認識了一個叫Oscar·Schindler(奧斯卡·辛德勒)的德國商人。他低價買下了一個搪瓷製造廠,僱傭波蘭人需要支付工資,僱傭猶太人可不用。他拉我入伙,承諾給我的回報豐厚。為什麼不幹呢?更何況生活這麼無聊,除了酒,女人,似乎沒有什麼可以平息內心的孤獨了。

是的,我一直一個人。我用這些東西麻醉自己,想忘記過去,忘記現在,忘記一切。

但似乎不太奏效。

父親繃著的臉和封閉工作室裡母親和猶太人偷情的那一幕一直盤旋在我腦海裡,循環不去。對這些無辜的人的殺戮讓我麻木,我甚至不再感到恐懼,也不會夜不能寐,只是心比以往更加空曠,無邊無際,觸不到盡頭,而這廣袤無垠的空間裡,只有我一個人。只能靠殺更多的人來證明我還活著,或者想讓看不順眼的一切徹底消失,掌握一個人的生殺大權真讓人開心,看著他們心驚膽戰的表情也很有趣,卻又讓我更加孤獨,每個夜裡都不得不感受著一些東西由內而外的蠶食,彷彿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

我知道這日子一定會有個盡頭,我們這些以種族為旗幟的劊子手將迎來最嚴厲的懲罰,不止死亡,也許世世代代無法翻身......

但我不能現在退出。

已經走這麼遠了,已經停不下來了。

罪惡已經造就,我拖著苟延殘喘的靈魂,等著最終審判的來臨......

我命人將患病無法勞動的猶太人部分送往集中營,那天很熱。他們像豬一樣被關在一列車廂裡,裡面肯定更加悶熱難耐。Schindler來了,他提出個好點子------從車廂的小窗子往裡面噴水取樂。

過了一會我才知道,他在同情他們。

他想救他們!

心裡的壓力被舒緩了些。要知道,一些東西只能靠外部力量來打破,我無法做到的事,他卻可以。

但是這人太能惹是生非!為什麼要親吻那個送他生日禮物的猶太女孩!?

真麻煩!他被蓋世太保抓了!我又花了一大筆錢為他向朱利斯(蓋世太保的頭兒)求情。

上面下來命令,要求將已掩埋的猶太人全部挖出焚燒,並將全部剩下的猶太人送往奧斯維辛集中營。

快要結束了........

Schindler突然找我,提出向我買下他的工人。

我當然知道他想幹什麼!

「我會配合你。」我對他說,假裝自己不知情,收下了大筆的錢,即使這些錢對我一點用處都沒有!

從他用消防噴槍往裝滿猶太人的車廂裡噴水那天我就知道了!

我心底裡希望他這麼幹,不然也不會沒有上報把他送進監獄,同時還為他求情。

但是他要帶走我的Helen!

我寧可把她帶去樹林,朝她腦袋開一槍免得她受苦!

我當然不會把她送進集中營!

我要帶她去維也納!我要跟她一起生活!

我要和她白頭偕老。

快要結束了,一旦結束我馬上就帶她走.........

我當然知道,我當然知道我只是在一廂情願。她對我只有怕,也許她心裡巴不得我立刻吞槍自殺。

我也不想這麼對她。我不想僅僅為了她扔掉晚餐後我用來餵狗的骨頭而傷害她,或者她穿著睡裙濕著頭髮在地下室的時候硬生生給她安上勾引我的罪名,並咒罵著毒打她,甚至將擺滿玻璃瓶的架子摔在她身上......

可她確實是在勾引我!她無時無刻都在勾引我!從最開始被我選中用得那個見鬼的技倆,抖著雙手好讓我產生同情心嗎?現在穿這麼少不還是為了勾引我好活命?

我甚至跟她坦白了我心裡的一切!「我們都是寂寞的,Helen。一些時候我好希望伸出雙手來觸碰你的寂寞,不知道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我是說,難道那樣是錯的嗎?........也許錯的不是我們,而是這個世界。」

她那麼瘦,那麼柔弱的站在那,濕漉漉的頭髮垂在頰邊,透過半濕的睡裙隱約可見她胸部的輪廓,她剛在洗澡嗎?看我下來所以沒顧得上擦乾身體直接穿了睡裙嗎?

我只能用毒打來拚命控制住自己想要碰她親吻她的欲望。

天吶!Helen!我的Helen!我愛她!

不!我不能愛上她!這是不被允許的!

即使我不讓她戴黃星袖章,也改變不了她是猶太人的事實。

況且她根本不愛我!

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夢..........

她被Schindler帶走了。

帶去了他的家鄉-------捷克的工廠。

我的錢箱子裡多了14,800馬克。

她應該開心不是嗎?其他猶太人可不值這個價錢。

戰爭結束,我在拜德吐魯斯的療養院接受治療以避風頭,後來還是被判處絞刑。我知道躲不過的,去療養院不過是回顧我的人生,看我還剩下什麼。

在施刑之前,我用賣給Schindler猶太人的錢訂做了最昂貴的西裝,真是很久都沒穿西裝了。

當繩結套在我的脖子上時,我的腦袋裡盤旋的只有一個身影,坐在地下室正準備我晚餐的食材,抬起頭的時候灰色眼睛帶著害怕,又那麼的柔弱,我真想說,我虧待你了嗎?住在指揮官的房子裡怎麼還瘦成這樣?

為了拉回思緒,我說了聲「Heil Hitler(希特勒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