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崢覺得,雖然人魚是水生物,但是安德魯還是知道怎麼處理地上建築的。它將幾根最大的骨頭深深地插入到土中搭出了幾個三腳架,脊椎做了屋脊。骨頭的重量還挺沉的,葉崢沒辦法大幅度地抬起它們,她只好幫忙將一些尺寸更小的骨頭拖上去,順便用比海藻更結實的皮繩將連接處的骨頭綁地更加牢靠。
安德魯大概是不放心葉崢的力氣,它看著葉崢將皮繩綁好後,又將那些皮繩拆開來自己重新弄了一遍。它的力氣大的葉崢能聽見皮繩在骨頭上摩擦出來的尖銳的聲音,的確比葉崢綁出來的效果要好很多。
葉崢細心地將原本的海藻披在骨頭搭出來的架子上面,因為安德魯將整體的骨頭插入土裡的原因,原本剛剛好的海藻長出了一截,葉崢乾脆將整個小骨屋的外層蓋得厚了一點。
得到了一個新家,葉崢心裡也安慰了很多,當天晚上安德魯也親暱地擠了進來,愉快地邀功,讓葉崢給自己梳理尾巴。
葉崢本認為自己將來的幾十天乃至幾百天內將會在這個骨屋裡面呆著,把它當做第二個家,但是隨後的事實證明她還是太年輕態天真了。
在葉崢和安德魯搬進新家的第三天,一個狂風暴雨的天氣。
安德魯才從別的島那裡將葉崢背回去,葉崢趴在安德魯身上,兩個傢伙頂著風暴在海裡飛快地穿行。葉崢的衣服全淋濕了,她長長的頭髮濕掉後黏在了臉上,讓她看不清前面的道路。
葉崢在安德魯的幫助之下,有些歪歪扭扭地踏上海灘,她正想一鼓作氣衝回骨屋裡的時候,只見那座幾天才開始使用的骨屋,就那麼在葉崢的眼皮子底下狠狠地晃了兩晃,然後嘩啦散架了!
葉崢一個踉蹌沒有在地上站穩,她猛然摔到了海灘上。摔下去的時候葉崢都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她只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骨屋倒下來,幾根小的骨頭散了開來,在狂風的吹襲下嘩啦啦地往下滾。
但更糟糕的是,不僅僅是原本她以為穩固的骨屋散架了,連沉重的石窩也在海風的肆虐下一小米一小米地移動著,被葉崢深深插在沙子裡的水晶整塊砸下來,砸在了石窩上,碎裂開來。
葉崢趴在沙灘上,她能感受到海風正在將她從坡上往下推,葉崢本能地想要握住身邊的什麼東西穩固自己的身體。沙子,葉子,木棍在海風的狂暴下向葉崢襲來。
葉崢眼睜睜地看著幾塊鋒利的水晶碎片朝著她的臉上撲來。
完蛋了!
還趴在地上的葉崢有些絕望地想著,她倒在地上,被海風壓地直不起身體。葉崢逃不了也擋不住,她所能做的只是閉上眼睛抱著自己的腦袋,雖然她也覺得自己的手臂擋不住多少。
葉崢從沉船中死裡逃生,熬過了最初到達這個世界的不適應,她在這裡的生活逐漸走上正軌的時候可沒想到自己會栽在颶風天的水晶碎片下。
然而預想下的疼痛沒有襲來,就連將葉崢壓住的海風那一瞬間都小了不少。
葉崢將腦袋吃力地從手臂下抬起來,抬頭看著擋在她身體上方的人魚。
「安、安德魯?」
葉崢看著安德魯,人魚也低頭看著她,一眨不眨的眼睛濕漉漉地瞧著趴在地上的葉崢。
安德魯張大嘴,尖利地叫喊了一聲,它伸出有力地胳膊抱住了葉崢,然後將她整個人拖下了海。
「安德魯?」
被人魚抱著的葉崢,她的聲音很快湮沒在暴風和海浪的怒吼裡面,葉崢所能做的,也就是緊緊地摟住安德魯的脖子,讓自己不要從人魚的身上掉下去。
人魚在海裡多少比地上靈活多了,雖然海浪狂嘯著一波接一波想要將他們從海面上打下去,但是安德魯仍然勇敢地掌握住了水流的方向,帶著葉崢逃離風暴和已經高達十幾米的大海浪了。
這是真正的對抗海洋。
即使是安德魯也只能順從著海浪的威勢,他們兩個如同踩著過山車一樣極速地上升又下降,顛簸在海上。葉崢的一顆心都快要從胃裡面吐出來了,但是她已經接近麻木的雙臂依然堅強地抱著安德魯。
葉崢躲在安德魯的胸前有些瑟瑟發抖,她現在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淚水低落在了海裡面,她只能隨著安德魯躍起又落下的動作調整自己的呼吸。幸而他們兩個一起戲水過很多次,配合起來已經頗有默契了。
在自然災害面前,時間總是顯得格外地難熬和漫長。
不知道過了多久,葉崢覺得周圍的海浪海風的咆哮聲漸漸小了下去。
葉崢勉力地睜開眼睛,發現那些都不是錯覺。雖然雨水還密集地打在她的臉上,但是海浪已經小了很多,雨線也細了很多。安德魯抱著葉崢在海裡面起起伏伏,見葉崢睜開眼睛,它對著葉崢輕輕地喊了一句:「錚錚。」
「嗯。」
葉崢已經沒有力氣了,她呼吸急促,體溫也低了不少,葉崢在人魚的耳邊也輕輕叫了一句它的名字。
「安德魯。」
安德魯的爪子摸了摸葉崢的臉,帶著她朝著更遠的地方游去。
它帶著葉崢逃到了一個有些寧靜的港灣,這個內海港裡面,有很多被海水沖刷出來的溶洞,裡面陰濕昏暗,但他們已經安全了。
安德魯將葉崢推到潮濕的岩石上,這才費力地爬了上去。
葉崢手腳僵硬四肢發軟,她艱難地四肢並用讓自己爬到邊上,給安德魯騰出位置,才坐下來,氣喘吁吁地看著人魚。
「太好了……」葉崢沖人魚笑著,「幸好你還知道這個地方……安德魯!」
葉崢驚叫一聲,那一瞬間她所有的力氣全爆發出來。
葉崢撲過去,扶住了明顯不是自主躺下來,而是摔倒的人魚。人魚沉重的身體壓在葉崢身上,葉崢顧不上許多,她只是慌亂地抱著人魚。
「你怎麼了?怎麼了啊?」
葉崢沒有察覺她的聲音裡帶著哭腔,葉崢費力地抱著安德魯,手發著抖從安德魯的身上慢慢地摸過去,她的眼睛緊張地掃視著安德魯的身體。
她很快找到了,安德魯的背上有三四道看上去觸目驚心的口子,葉崢立刻想到了向她飛來的水晶碎片。那些碎片已經從安德魯的背上脫落了,但是它們留下的傷口卻依然存在。
這是葉崢第一次看見人魚的血。
人魚的血帶著淡淡的青色,正慢慢地從安德魯的背上流下來。
「錚錚。」
安德魯輕輕地叫了她一聲,然後躺在地上不動了。人魚不會閉眼,濕漉漉的眼睛還看著葉崢的方向,但是原本明亮的眼睛,裡面的光卻暗淡了下來。
如果不是它還在微微起伏的身體,葉崢簡直要以為安德魯已經受傷死去了。
「安德魯?」葉崢有些茫然地叫了人魚一聲,它的一個爪子動了動。
葉崢用力地扯下身上的海象皮做的衣服,握著安德魯的爪子將皮衣撕成一條條的,然用力地紮住了安德魯傷口的周圍。
葉崢不瞭解人魚身體內部的具體構造,她也不知道這種方法對安德魯的傷口有沒有用。葉崢只能在心裡默唸著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各種祈求,處理著安德魯的傷口。
也許是人魚體質的問題,安德魯本身體溫就低,鮮血流動的速度緩慢,它背上的傷口漸漸不再流出那種帶著淡青色的血了,但是它依然沒有「醒」過來。
這個往日在葉崢面前或沉靜,或撒嬌,或威風凜凜的大傢伙,現在一動不動地躺在葉崢的腳邊。
葉崢在包紮過它的傷口後,已經沒有什麼事可做了。她慢慢地躺下,顫抖地抱著人魚冰冰涼涼的身體,將它的腦袋小心地放在了自己大腿上,整個人蜷起來,將它抱在懷裡。
這是人魚最喜歡在安靜的時候膩著她撒嬌的姿勢。
「安德魯……」
葉崢抱著人魚的腦袋,終於小聲地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