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執子之手,將子拖走

  我去了鄉下的太婆家,一住就是五個月。妊娠反應在第四個月的時候停止,我逐漸能感覺到肚子裡的動靜,一開始很微弱,漸漸地我發現只要我一吃飯,小傢伙就動得比較歡,我想他出生後一定是個小吃貨。於是我努力地讓自己多吃一點,免得小傢伙在我的肚子裡餓著。

  因為胃口好,我胖了一大圈,有點看不下去鏡子裡的自己,但是我還是自得其樂,畢竟作為一個曾經混跡於娛樂圈的女藝人,能這樣大吃大喝還無須顧忌的日子不多,或許哪天我重回銀幕,又要開始每天被琳達計算卡路里的日子。

  說起娛樂圈,這五個月來,我偶爾看電視的時候也會瞄幾眼娛樂新聞,一開始媒體對我的報導還算勤快,漸漸地有關我的報導越來越少,最後終於銷聲匿跡了。不得不感嘆這圈子的瞬息萬變,娛樂娛樂,娛人娛己,不能娛人,誰還來管你的死活。

  其實我覺得這樣也蠻清淨的,至少我現在不用擔心在和人一起看電視的時候,電視裡忽然蹦出我的一張大臉,然後一個整得快成蛇精的主持人開始分析,這臉哪裡是假的,哪裡是真的,哪裡墊過,哪裡切過……我只能說,普通人真的沒法理解這種想把主持人胸前的硅膠從電視機裡拽出來,然後甩她一臉的感覺。

  這五個月來,我沒見過沈林奇一次,或許有人覺得奇怪,沈公子竟然絕情寡義到這地步?事實上,他一共來找過我五次,固定在每個月的三號,我們認識的日子。

  第一次,我讓他在門外等了一天;第二次,我去縣衛生所做婦檢,又讓他白來了一趟;第三次,我讓太婆說我不在,在房裡睡了一天;第四次,我知道他要來,躲到了鄰村的大舅老爺家;第五次,同上。

  在我不肯見他的這五個月期間,縣衛生所婦產科的條件越來越好,不僅配備了最先進的診療儀器,還引進了國外著名的婦產科專家坐診,聽到老外醫生滿嘴的鳥語,我覺得有點頭暈。

  今天是十月三號,我離開的第六個月,天氣開始轉涼,我好像有點感冒,當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我說我在睡覺。

  「姐!」我聽到阿哲的聲音,又激動又鬱悶,沈林奇這傢伙還是蠻會利用身邊的資源。

  我從床上起來,捧著肚子去開門,看到的卻是沈林奇那張令我又愛又恨的臉。他穿著黑色鑲金邊的運動衫,人清瘦了不少,冷峻的臉上揚著微笑,手裡拿著的ipad2的屏幕上有張阿哲的笑臉。

  我當時就怒了,利用阿哲也就算了,還他媽是段視頻,板著臉要關門,卻被他用手抵制住了門框。

  「你確定不想看看阿哲在美國的情況?」

  一句話,就把我說動心了。要知道,自從我出走之後,阿哲就被送去了美國接受治療,琳達說由於我不在,沈林奇每個月都會從百忙之中抽出一週,親自趕往美國陪阿哲。我說他這是活該,誰讓他以前沒盡到做兄長的責任,風水輪流轉,終於輪到我清閒了吧。

  話雖如此,我終究還是放心不下阿哲的。

  我說:「東西留下,你可以走了。」

  「這可不行。」他搖搖頭,竟然大言不慚地說,「我是贈品。」

  「贈品我不要總行了吧?」我黑著臉說,心裡卻想,如果真有你這麼大隻的贈品,ipad2估計已經超越衛生棉,成為年度最受女性歡迎產品第一名了。

  「不行。」他搖頭。

  「那我都不要了。」我關門。

  「姐!」視頻裡又傳出阿哲的聲音。

  強忍著想撲過去掐死他的衝動,我咬著牙說:「你給我滾進來!」

  令我欣慰的是,阿哲的恢復情況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料,從他在美國拍攝的視頻上看,他的行為舉止已經開始逐漸地趨向與正常人,口齒很清晰,說話也更有邏輯了,甚至還讓我好好養胎,不用替他擔心。

  看著阿哲的變化,我忍不住激動得想哭。從他出車禍到今天,已經快五年了,在這五年中,我每天都不曾放棄地在心中祈禱,希望我的父母在天之靈能保佑阿哲快點好起來。如今,這幾乎不可能的奢望竟成了現實,我的激動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

  我忍不住摀住嘴,低聲地啜泣。

  沈林奇伸過手,要擦我眼角的淚,我一把把她拍開了。他不放棄,第二次又把手伸了過來,我繼續拍他,這樣反反覆覆了好幾次,我終於還是沒把持住,一頭埋進了他懷裡。

  「你個混蛋!」我一邊啜泣,一邊罵他,「趁人之危,下流!」

  「嗯。」他摸著我的肚子,一一點頭,「我混蛋,我趁人之危,我下流。」

  我更難過了,繼續罵:「你變態啊!」

  「是,我變態。」他繼續點頭,聲音溫柔像要把我化掉。

  「你神經病!」

  「我神經病。」

  「你烏龜王八蛋!」

  「我烏龜王八蛋。」

  「你!」我實在不知道罵什麼了,狠狠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可是我他媽的好想你!」

  他揉了揉我的發,親吻我的額頭,把我摟得更緊了些,柔聲道:「我也想起,跟我回家好不好?老婆。」

  都叫老婆了,我還能怎麼回答呢?

  我往他衣服上抹了把鼻涕,把臉埋在他懷裡點了點頭,小傢伙在肚子裡踢了我一腳,大概是怪我太不爭氣。

  可是沒辦法啊,誰叫他是你爹呢?

  我告別了陪伴我五個月的太婆,跟著沈林奇離開。分別時,八十多歲高齡但依舊精力旺盛的太婆抓著我的手依依不捨:「他要是再欺負你,你就找太婆,太婆拿鐵鍬敲他頭,把他敲得像隔壁王麻子一樣矮!」

  我點頭,看著沈公子的臉色由白到青,不知為什麼,心情突然很好。

  回去的車上,我跟他示威:「如果你再欺負我,我就改嫁,把你兒子賣了當嫁妝。」

  結果,話還沒說完,他就把車停到了路旁的樹下。「你敢!」他從嘴裡蹦出這句話後,我本還想回擊,但他卻突然俯身,封住了我的唇。

  分別六個月後的突然親密,讓我有些無所適從,我怕傷到肚子裡的寶寶,空著手沒有掙扎。於是他便吻得愈發放肆,把舌頭探進我口中,肆意欺壓。

  直到我被吻得喘不過氣來,兩眼發花,四肢發軟,直往他懷裡倒,他才心滿意足地放開我,眯著眼問:「還改嫁嗎?」

  這個可恥的混蛋,每次就只會用這一招?但是更可恥的是,我偏偏每次都被這招吃得死死的,實在太沒有面子了。

  我紅著臉,不再去理他,但是見他打開音箱發動車子,卻又忍不住透過後視鏡去觀察他的樣子。我不得不承認,他和半年前的那個沈林奇有些不太一樣了,不僅人瘦了,氣質也改變了不少,不再像過去那樣鋒芒畢露,眼角總噙著一絲溫暖的笑。

  或許時間真的會改變一個人,就像以前,打死我也不信他會為了我在陽光暴曬的院子裡站上一天。我還記得那天的陽光很猛烈,我倚在窗口,隔著窗簾的縫隙還被灼疼了眼,但是他卻那樣堅定地站著,任日曬雨淋,不挪半步。

  我想,大概是在那個時候,我心裡其實已經再一次的原諒了他吧。

  五個月的等待,足以讓我理清思緒,拋下種種的欺騙與仇恨,看清自己的心。我依舊是愛著他的,無論過去還是現在。

  我不知道安娜姐最後有沒有知道真相,但是當我回去的時候,她對我離家出走的事情絕口不提,依舊熱情的對我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究竟是沈林奇完美地圓了謊,還是安娜姐不願提起,我無從知曉,但是我想事情既然已經走到今天這一步,過去的是是非非就讓它隨風而逝吧,誰都不可能帶著仇恨過一生,未來就好像我肚子裡的新生命一樣,有著無限的可能。

  想通了這一切,我開始在沈家安心的養胎,不久之後,我離開前拍攝的《殘劍江湖》在進行了半年漫長的後期製作後,終於隆重上映。

  正如之前我們所期許的那樣,《殘劍江湖》一經上映就引起了媒體和觀眾極大的好評,各路影評人士不僅大加讚許了這部影片的劇情與製作,更是將參加拍攝的演員一個個拿出來圈點,說到我時,他們用的最多的是「驚喜」這個詞。

  就連最苛刻的影評家都這樣評價我:「演技雖不成熟,但卻有大家風範。」「很久沒見這個花瓶,突然覺得以前看過她演的那些爛片都是幻覺。」「很不錯的演員,退出影壇實屬可惜。」……

  我沒想到在沉寂了半年之後,自己竟會因為這部片子又火了一把,許多人早已經忘了半年前我引起的那些風風雨雨,我的名字頻頻出現在了媒體和網絡上,許多人問我究竟去了哪裡,也有人猜測我和沈林奇為了避開媒體,去國外舉辦婚禮之類云云。

  但是很快,這些猜測都得到了否定,因為《大嘴爆報》強大的狗仔隊拍到了我大著肚子和沈林奇一起去醫院產檢的照片。

  醒目的標題在一夜間傳遍網絡:《女星白驀然身懷六甲 低調現身 前往醫院產檢》

  除了文字報導之外,我那張胖得有點變形的臉被貼得滿網絡都是,除了個別的惡意中傷之外,更多的還是祝福聲。

  「不管如何,媽媽是最偉大的,希望他們能夠幸福!」

  「雖然9527沒和咱們家大陽修成正果,但還是祝福她。」

  「誰說他倆婚變的?看上去多幸福啊!姐也要嫁人!姐也要好男人!求包養、求糟蹋、求蹂躪……」

  由於人氣的一路高漲,許多製片方和廣告商都瞄準了我,如今琳達每天都能接到好幾個奶粉、紙尿褲之類的廣告邀約,高漲得片酬看得我蠢蠢欲動。

  要知道,由於之前的不告而別,我落下了許多工作,光違約金,沈公子就替我賠了不少。雖然心裡想著這是他活該,但是說到底他的錢就是我的錢,那麼多白花花的銀子掏出去,我心疼啊!

  但是,沈公子卻對我產後復出的事情隻字不提,只放下話:「你先把自己管好再說!」

  切,我哪裡管不好自己了?我現在可好得很,能吃能睡,簡直跟豬有的一拼。

  「老公。」我這幾天待產,在醫院的病床上睡不著,眼巴巴地看著沈公子,「我忽然很想喝紅豆粥。」

  不是我難伺候,而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的嘴,就像現在這樣,明明已經晚上8點了,可食慾說來就來,擋也擋不住。

  「我讓黃媽去煮。」沈公子站起來。

  我搖搖頭:「我不想吃黃媽煮的,我想吃對街張記粥鋪買的那種。」

  「好。」他二話不說,穿好鞋就要往外頭趕。

  我喊住他:「外面冷,你倒是穿件外套啊!」

  「不用了。」他匆匆下樓,忍著十二月的嚴寒,到樓下幫我把熱氣騰騰的紅豆粥給買了上來。

  可是我才喝了兩口,就沒胃口了,拿勺子可憐巴巴地戳著碗,喃喃:「早知道讓你給我買瘦肉粥了……」

  「你啊,上輩子一定是個妖精。」他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站起又要往外走。

  我很狗腿地在後面叮囑他:「要不你多買點吧,免得再跑第三次。」

  「知道了,麻煩精。」他回過頭揉了揉我剛剪短的頭髮,嘴角揚著溫暖的笑。

  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很想抱著肚子幸福地在病床上打滾,但是鑑於這個動作難度太高,我放棄了,耐心等著沈公子回來。

  這次等得有點久,等他終於上來的時候,我發現他手裡拎著十幾種粥,活像個外賣小弟。

  我「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伸手去替他拿,伸出的手卻突然停在了半空。

  沈林奇把粥放好,回頭見我僵著一張臉,問我怎麼了。

  我的嘴角抽了抽,哆哆嗦嗦地朝他笑:「那個……又讓你白跑一趟了……我羊水好像破了……」

  儘管我的羊水破的很淡定,但是真到生產的時候,我還是疼得差點罵娘。要親命了喲,生孩子怎麼會那麼痛!

  醫生在旁邊一直鼓勵我:「用力,用力!」

  但是我還是虛脫得差點死過去,幸虧沈林奇一直握著我的手,迷迷糊糊間,我聽到他叫我的名字。

  那聲音聽在耳朵裡有些空靈,一瞬間讓我想起了許多事情,曾經我們在一起的畫面,像電影膠片般在我的腦海中一幕幕地閃過,從相識到相知,原來我們已經走過了那麼多分分秒秒。

  「驀然,堅持住!」

  他的聲音,將我從暈厥的邊緣拉回現實,我緊握住他的手,拚死咬住牙一用力。

  「哇——」

  孩子嘹喨的哭聲在產房裡炸了開來,我吊著的心終於鬆懈了下來,覺得自己的下身疼得都已經麻木了,臉上全是虛脫的汗水。

  沈林奇衝過來,欣喜若狂地捧住我的臉,隔著口罩親吻我的額頭:「驀然,我們的孩子出生了,我當爸爸了!我當爸爸了!」

  一想到這個冷靜的男人可能這輩子都沒有這樣瘋狂過時,我忽然感到心底從未有過的欣慰。

  或許我們曾有過爭吵和猜忌,但是這都已經不重要了,此時此刻,我心中只有他的誓言,他的承諾,和他微笑的眼神。

  未來的路,有他和孩子的陪伴,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