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賭注,棋子(2)

  隴本次山即時爽快地大筆簽下合約,她的目的至此終於達成。

  但他眼內愈來愈濃的暗示卻似在宣告,這才是夜色的開始,遠遠未到最後,她心內清楚,如果不能及時以一種不得罪人的方式打消他對她的念頭,緊繼而來就會是他對她的邀約。

  如若等到他開了口,也許,她就再也無法回頭。

  因為這個遊戲是她起的頭,是她撩撥在先,所以斷不能拒絕在後,否則這份賣弄色相才簽下的合同,即便能如期實施也會遭遇困難重重。

  溫暖笑顏不改地又敬隴本次山幾杯,然後把鶯鶯燕燕召回陪侍他左右。

  化淡了曖昧氣氛之後,眼風掠見一直粘膩著佔南弦的喜喜終於離座出去唱歌,她懶懶站起,移步到他身邊,坐下,微微仰首,舒適地枕在他橫擱於沙發的長臂上,假裝完全沒看見隴本臉上一閃即逝的驚異。

  佔南弦側過頭來,從她踏進這間豪華包廂起,終於再度正眼看她。

  他的眸色很暗很深,深不見底得讓她心裡有一絲怯然。

  她用了一些他意料之外的手段,以最快速度完成了也許並不是他預期內她今晚的工作,她不知道這是否會讓他滿意,他本意並沒有要求她這樣做,她原也可不必如此,但她就是這樣做了,因今夜她少見地沒有心情保持笑容。

  在來之前她已有一絲厭悶,而要等這種場合結束毋如像要等到天荒地老,她只想盡快把事情解決讓他再沒有留她的餘地,然後便可窺空離去。

  抽過桌上面紙,她一點一點地擦拭沾染在他唇沿的胭脂,在旁人眼內她的動作那樣自然而親暱,彷彿從前就曾做過一千一百次,幾位小姐悄悄交換了一個眼神,異常聰明地沒有人再過來坐在他身邊,都假裝沒有注意到,只一味哄掇著隴本次山喝酒。

  佔南弦一動不動,自始至終表情絲毫無變,就那樣淡冷無比地看著她,眸色在霓虹燈影下忽深忽淺,什麼話也不說。

  溫暖的心開始慢慢下沉,又似往上飄浮,懸到了喉嚨上頭。

  她知道,坐在對面狀似漫不經心的隴本次山其實和她自己一樣,都在等,就等佔南弦一句話或一個動作,等他是默認她為他的人,還是會輕描淡寫地把她推出去,成全隴本次山的心願。

  在與隴本次山開賭之前,她已經先押了這一注。

  她押不管自己如何放肆,佔南弦也不會把她送給別的男人。

  但此刻,她不那麼確定了。

  他冷然無情的眼眸猶如在說,他沒興趣為她收拾爛攤子,她喜歡玩火就等著自焚。

  溫暖在心裡默數,三,二——在她想起身的剎那佔南弦掣住了她的肩,將她摟定在原位,終於開口,卻不是對她說,「鶯鶯,點一支歌。」

  「點什麼?」

  「Nothing compares to you.」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鎖定她,「唱給我聽。」

  剎時間溫暖只覺得內心煩鬱得無法透氣。

  這是他開出的條件,她要他救場就得按他的說話去做,而此時此刻她別無選擇,只除非她能夠離開他身側,否則她不會有拂袖而去不管不顧的機會,雖然此時的她沒有丁點心情玩這種遊戲,可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淡薄外表下隱然的殘忍一旦觸發會變得如何強悍,為達目的他會不惜毀滅。

  深呼吸調息,她在只自己才知的無能為力中展顏微笑,人生有什麼事一定要堅持呢?她投降,她馴順,既然他要聽,她唱,什麼都唱。

  「我沒帶眼鏡,看不見屏幕。」她想起身。

  禁錮她在臂裡紋絲不能動,他垂眼看向她的蕾絲領口,「你沒聽清楚?我說的是唱給我聽。」

  什麼也沒顯露,卻對她這樣若即若離,佔南弦對她的態度讓一旁的隴本次山愈加狐疑,也愈加謹慎,他無法清晰感知,這個美麗的女子對佔南弦而言到底如同那幾位艷女一樣可供褻玩,還是有別於其他人,他不能確定佔南弦把她召來是為了招待他這個客人,還是為了陪伴他本人。

  由此,這種情況下他再也不會貿然行事,合約執不執行不重要,重要的是,正如佔南弦開了比翠絲堡的酒給足他面子,他也斷不想輕易犯下可能得罪佔南弦的錯誤。

  隴本次山對溫暖而言已回歸安全,反而,現在對她構成危險的偏偏是她原以為最安全的人,所謂世事如棋,大概便是如此,總在剎那間,已經顛倒變幻。

  熟悉到靈魂的旋律在包廂內響起,佔南弦只吐出一個字。

  「唱。」

  如果她不,他會當場撕碎她的上衣把她扔給隴本次山,他的眼神已經明白表示,他所警告她的,若她不從他一定做得出。

  下午時分他以她為餌在薄一心面前演一場用意不明的戲,於是她也就和他拉出四位小姐的距離,並成功地以另一個男人激起他的脾氣,明明已經如願,卻為何內心比來時更愴然悲楚,她到底在幹著什麼?這樣的攻與守除了表明自己的不成熟外還有別的意義麼?

  溫暖合上眼,回憶Sinead O'Connor那雙純潔綠眸,想不明白到底是在什麼樣的情緒下,那個唱歌的女子會把自己剃成了光頭,沒有麥克風,她在他肩沿輕輕唱起。

  已經十五天又七小時。

  我每夜茫然遊走,

  沉睡裡漫無白晝,

  你離開已經十五天又七小時。

  我擺弄我所能做的一切,

  從你離開的那一刻起,

  我明白了我喜歡的人究竟是誰。

  花式餐廳中的宴會,

  我的唇角無法言語,我無法言語。

  沒有,沒有什麼可以帶走我的悲傷,

  因為,沒有什麼可以和你相比。

  你無以倫比。

  ……

  她已很多年沒有再唱過歌,卻熟知這首歌詞如同每日默誦,它如此死死刻在她的腦海,也許此生再揮之不去,唱完她低低垂首,希望長髮可以遮去臉上所有不宜在此時出現的情緒。

  「我想去一下化妝間。」她輕聲道。

  良久,他終於鬆開了手。

  她走出門外,一步不停走出會所,上車風馳電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