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城市慢慢地飛出我的視線,
呼吸提醒我活著的證明,
飛機正在抵抗地球我正在抵抗你。
遠離地面快接近三萬英呎的距離,
思念像粘著身體的引力,
還拉著淚不停地往下滴。
逃開了你我躲在三萬英呎的雲底,
每一次穿過亂流的突襲,
緊緊地靠在椅背上的我,
以為還擁你在懷裡。
在飛往紐約的頭等艙裡,相對寬敞的空間內迴旋著迪克牛仔的三萬英呎。
也許是因為在這種時刻聽到這樣的歌,也許是因為終於飛離了地面,佔南弦臉上一貫的淡薄神色不知何時已消失不見,望著窗外出神的他彷彿靈魂出了竅飛入某個虛幻境界,思緒飄渺地遠溯不回,顯得形影有些孑然,有些疲倦,有些落索,還有些悲傷。
相識十年管惕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子,難以形容地似滿懷心事,似寂寞如煙,還似想離世絕去。
不由得十分驚奇,他終於忍不住問,「你怎麼了?在想什麼?」
潛入往事的如絲思緒被從中間打斷,一半迅速沒入記憶長河,一半迅速回到現實裡,佔南弦彎了彎唇,「想初戀情人。」
「一心?你們怎麼了?」
「不是她。」頓了頓,他的眉宇間隱見一絲柔和,「溫暖。」
管惕瞪了瞪眼,雖然有些驚訝,卻不算震撼,早知道這兩人之間有些什麼,還以為是朝夕相處以至暗生情愫,沒想到原來是舊情復熾。
大學時入學之初就知道他有女友,但寢室裡都沒見過,直到大一下學期臨結束前,他帶來薄一心給大家認識,以至所有人都以為他的初戀女友就是薄一心。
「這麼說溫暖是你的小小女友?你們是青梅竹馬?」
「我認識她時她才十三歲。」很天真,淘氣,驕傲,也很善良。
他每週都抽時間陪她,就這樣一年過去她還是單純得懵然不覺他對她的意思,而一直只是把他當作溫柔的同學,只不過是和她成了比溫柔還好的好朋友而已。
後來,他的耐心終於告磬,在她十四歲生日那天索了她的初吻,那也是他的初吻,她的少女情懷終於被他勾動,兩人相互交出了純真的心。
「你們當時年紀那麼小,雙方父母都不反對?」
「她十四歲生日過後我就把她帶回了家,我父母雖然驚訝她不是他們想像中應該和我同齡的高中女生,不過他們一向開明,凡是我的事從小就由我自己拿主意,所以也不干涉。」
當時他父親被公司派駐瑞士,每三個月才能回來一次,母親只有他一個獨子,平時下班回到家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難免寂寥,一看他帶回來的溫暖活潑可愛,簡直從心裡覺得歡喜,常常開玩笑叫他早早把她娶回家。
溫暖的父親溫和就更不用說了。
在雙方家長都樂見一對小兒女兩小無猜的默許下,那段年少歲月是他們此生曾經最幸福的日子。
管惕算了算時間,「這麼說你們在一起三年?」
「嗯,那時我非常非常愛她。」愛到把心剜出來給她的想法都有……現在回想起來,簡直不可思議。
她對他的感情也並不比他少,這點他能感覺得到,因她各項天賦都異常高,在學校折服了一大批同學朋友,他們擁護她追隨她,而她對任何人都熱情,親和,樂於助人,生氣時最多不理不睬而已。
但惟獨在她父親以及他的面前,卻異常刁蠻任性,只要她想做什麼就不許他們管頭管腳,否則她會嘟起小嘴把他關在房外,他捨不得惹她不開心,所以只要是在他的陪同下,不管是什麼事幾乎都對她千依百順。
那時他把他寵入了心,也寵到了無法無天,以至於她對珍惜這兩個字完全沒有概念,那麼輕易就——
「你們後來怎麼會分手?」管惕好奇問。
回憶帶起的微暖從眸內瞬間消失,他勾了勾唇,漾出一絲淡然疏離的笑,「分手是她提的,就是在我讀大一時。那時她剛上高一,和一心分在同一個班裡,兩人還是同桌,開學第一天就成了好朋友。」
後來才知道,原來那天他送溫暖入學被薄一心見到,就那遠遠的一面她對他一見鍾情,因為家境不好,她從小懂得巧言令色,當知道與溫暖同桌時,便去刻意接近她。
「你們分手是因為一心?」
佔南弦搖頭,「這倒不是,和一心無關。」
只有從小生活單純的溫暖才想不到薄一心與她形影不離是為了想見她的男朋友,他卻在見到薄一心的第一面時就已覺察到了她的心思,只是溫暖談到她總是滿懷信任,他也就一聲不響,只是刻意和她保持距離,且嚴禁溫暖讓她參與到他們兩人週末獨處的時間裡來。
可以說當時薄一心費盡心機,但卻總是碰到他有意無意豎起的銅牆鐵壁,溫暖卻自始至終不知,而薄一心對她其實也並非全無友情,只是看著她在學校裡像眾星捧月般意氣風發,在家又像個公主似的被父親和男朋友呵護在手心,羨妒之餘對她的感覺難免也變得複雜起來。
「那我就不明白了,如果不是因為一心,你們又為了什麼弄到分手?」
佔南弦微澀,「開始時我也不知道。」
她提出分手時他根本不知道原因,還以為她知道了薄一心的事,後來想想又覺得應該不是。
她雖然天真,但並不懦弱,從她認識他起就知道給他寫信的女生一向不斷,有的還刻意製造一些假象想讓她誤會,即使她偶有吃醋,但也從來沒想過要因為她們而和他分開,所以哪怕就算她知道薄一心對他有意,也不應因這個荒謬的理由而結束自己三年的感情。
「不會吧?你的意思是,她要分,但是卻沒有告訴你原因?」
「嗯,當時我比你還困惑,因為我們的感情——可以這麼形容——濃得化不開,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所以他怎麼也想不明白。
星期六他在她家時還一切安好,第二天星期天他們本來約了打網球,但是當他去接她時,沒有任何預兆地,她突然就說以後不要再見面了,他大愕,又驚又怕,然而她的性格那麼倔強,不管他怎麼逼問怎麼哄,她始終隻字不吐,只是堅持不想再和他見面。
管惕大惑不解,「後來呢?你知道原因了嗎?」
「後來我知道了,不過中間過程有點曲折。」
管惕不作聲,等著他說下去。
「我和她很多地方非常相似,其中一點是我們對認定的事都會無比堅持,所以不管她怎麼樣拒不見我,我始終不同意分開,然後有一天,當我去她的學校找她的時候,看到她上了朱臨路的車子。」
管惕一驚,「朱臨路?!」
難怪他無論如何也要打擊代中,原是積怨由來已久。
想當年在淺宇成立前代中已經是數一數二的大公司,象朱臨路那種有錢的太子爺,毫無疑問會是所有女生夢想的白馬王子。
「其實,不管對她還是對這份感情我都很有信心,她不是那種喜新厭舊貪慕錢財的女孩子,我根本不相信她會變心,但是她死活不肯告訴我分手的原因,由此我心裡不免還是產生了一絲懷疑。」
那夜他在她家樓下等了很久,終於等到她回來,他抓著她問是不是因為朱臨路才想分手,她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咬著嘴唇一聲不出,只急著想掙脫他上樓,一副從此再也不想和他說話的樣子。
他終於被激怒了,為了她他已經整整失眠一週,她一味的沉默和想擺脫讓他忽然覺得自厭,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變得如此墮落,為了她逃學逃課什麼都不管不顧,最後也不過是眼睜睜看著她把自己的真心踩成了泥屑。
如此尊嚴掃地,就為了糾纏根本不懂不肯不願珍惜他們三年感情的她,那一刻他傷心欲絕,決定放棄。
如果他能事先預知那是他和她最後一次單獨談話,可能事情的後續發展會徹底不同,但他不是先知,而且他真的異常憤怒傷心,離開前他指著她的鼻子發誓,總有一天,他會比朱臨路更有錢。
總有一天,他會讓她自己回到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