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自從皇上給了唐英錦衣衛的差事後,安王猜到皇上的心思,便徹底棄了與趙家交好的念頭,不再敦促妻子與趙沉這個外甥虛與委蛇。這次趙家大擺筵席,得知自家沒有收到帖子,安王也沒有不高興,只當沒有這一回事。

安王妃卻想過來看看熱鬧。

上 次她掐完林氏不久自家兒子就落了馬,說此事跟趙沉沒有關係,她一百個不信。前月唐舉已經能下地了,左腳卻有些跛,太醫們說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話,王爺問到底 能不能治好時,馬上又都支支吾吾不肯給句准話。好好的兒子落了殘,安王妃又痛又恨,趙沉害了她兒子,他也別想好過!

當然,她也沒有傻到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動手腳,但她是堂堂王妃,滿屋子賓客見到她都得行大禮,哪怕只是簡單地給趙沉夫妻添堵,她也要來!

郭夫人搶在安王妃靠近之前不著痕跡地走到阿桔身邊,把燦燦接到自己懷裡,側頭對身邊一位夫人道:「我這外孫女生的可愛,每次看著她我都稀罕不夠,恨不得抱回我們家。」

京城勳貴圈子就這麼大,夫人們最喜歡赴宴聊天,因此對各家情況幾乎都瞭如指掌,那位夫人便笑她:「既然稀罕,趕緊給你家子敬說門親事啊,到時候給你添個大胖孫子大胖孫女,省著你老惦記承遠閨女!」

說話時安王妃到了身前。

太夫人也在望竹軒,領頭便欲朝安王妃行大禮。

周圍一圈女客們不約而同看向安王妃。按理說安王妃肯來那就是認了趙沉這個外甥,這等情形不好擺王妃的譜,只是見安王妃笑得親切卻沒有免禮的意思,知道來者不善,彼此使個眼色,先把自己該全的禮數全了。

阿桔站在太夫人身後側,眼見太夫人行了大禮,她也屈了腿。

郭夫人平時不喜與人打交道,但也不是笨人,此時便驚訝地攔了阿桔:「你這是做什麼啊,你三姨母過來是想看外孫女來了,你行這麼大的禮,豈不是跟她見外?三妹你說是不是?」

她在寧家姑娘裡面排二,論禮安王妃也得敬她這個姐姐三分。

安王妃抿了抿嘴,雖然不快卻不好繼續堅持,便笑道:「正是此理,都是一家人,折騰那些虛禮做什麼,老夫人請起。」虛扶了太夫人一把,下一刻朝郭夫人走了過去,盯著襁褓裡的女娃道:「這就是燦燦吧,快給我稀罕稀罕。」

她抬起手,塗了鮮紅蔻丹的細長指甲在陽光裡格外刺目。

阿 桔情不自禁朝那邊走了一步,郭夫人已經笑著躲了開去,彷彿好姐妹玩鬧般打趣安王妃道:「那可不行,我才抱上還沒稀罕夠呢,等我稀罕夠了再給你,承遠媳婦, 快請你三姨母去屋裡喝茶去。」說完好像生怕安王妃還想跟她搶人一般,抱著燦燦朝遠處幾個老夫人去了,腳步輕盈不急不緩,笑容淺淺端莊又大方。

而安王妃的手還尷尬地伸著。

阿桔鬆了口氣,臉上笑容越發恭敬了,「姨母去裡面喝茶吧。」

眾目睽睽,安王妃總不能跑過去跟堂姐搶人,繃著臉進去了。

林 竹將方纔的一幕看在眼裡,眉頭皺了起來,悄聲問郭寶珠:「那個安王妃怎麼好像不懷好意?」林家落腳京城還不到兩個月,趙沉倒是把自家親戚的情況都跟林賢說 了一遍,柳氏一心照顧女兒待產坐月子,加之沒有時間應酬,對外面的事瞭解不多,林竹跟在她身邊,母女二人半斤八兩。

院子裡人多不方便說話,反正距離開宴還早,郭寶珠便拉著林竹從望竹軒後院角門出去,去了侯府花園,一邊慢慢溜躂著曬日頭一邊小聲給林竹解釋趙、寧兩家的恩怨,包括景王府設宴那次安王妃偷偷掐阿桔一事。

林竹氣紅了臉,想要說些狠話,又覺得自己身份擺在這兒不可能報復的了安王妃,只能拿唐舉的腿說事:「她專門欺負老實人,活該她兒子摔跛了腳!」

郭寶珠笑著朝她眨眼睛:「放心吧,她在王府不受寵,世子之位又被繼子佔了,也就剩王妃的名頭好聽點,在王府過得不定是什麼日子呢。好了好了,咱們不提她,沒道理讓那種人壞了心情。」

林竹「嗯」了聲,轉而跟郭寶珠說起今日侯府來客,說著說著忽的記起太夫人身邊那個高挑美貌的姑娘,忍不住問道:「你認識……」

剛說了三個字,前面假山後突然傳來林重九焦急的大喊,林竹嚇了一跳,什麼都沒想便急著跑了過去,「小九,小九你怎麼了!」

郭寶珠比她跑得快,身上紅裙也沒能減緩她風似的腳步,領先林竹十幾步轉過假山,就見那邊三個高矮不一的身影站在那兒,其中一個白色錦袍的少年手裡持著一張弓正對著遠處的竹林瞄準,林重九就站在他身前,著急地要搶他的弓。

郭寶珠順著少年弓箭所對方向看去,看到了呦呦,呦呦回頭望著這邊,懵懂無辜,不知危險將近。

「季昭你想死是不是!」郭寶珠大怒,快步上前恨不得踢對方一腳。

熟悉的叫罵,季昭生生打了個激靈,一回頭瞧見郭寶珠怒沖沖而來,後面還跟著一個穿紫裙的小姑娘,同樣不滿地瞪著他,忙收起弓箭,笑呵呵解釋道:「郭姑娘誤會了,我故意逗小九玩呢,那是世兄養的鹿,我怎麼可能真的傷它?」

天可憐見,他說的絕對是真心話啊,那鹿離得那麼遠,憑他那點箭術,根本射不著啊,不過是看林重九著急的樣子有趣罷了,忍不住逗逗小孩子。

「二姐他沒逗我,他真想射呦呦的!」終於有了靠山,林重九飛快跑到林竹身邊,著急地告狀。

林竹牽住弟弟的手,低頭問他:「你不是跟父親在一起嗎,怎麼來了這邊?」

林重九指向季昭:「他跟姐夫說想看鹿,姐夫就讓我領他過來了,半路遇到曾大哥。」

聽林重九提到曾文曄,季昭忙躲到曾文曄身後,「曾兄你快替我作證,剛剛我只是在逗小九是不是?」

曾 文曄年長季昭兩歲,雖比不得季昭五官精緻,卻比他高半頭,著一身天青色圓領長袍,在陽光下如芝蘭玉樹,風流倜儻。他來回看了郭寶珠林竹兩眼,聽之前季昭與 林重九的稱呼已經猜到二女身份,此時季昭求助,他朝郭寶珠微微一笑,轉而走到一旁,望著前面竹林道:「曾某只聽世子說要射鹿,至於世子說得是真心話還是玩 笑之言,恕我無從判斷。」

季昭氣得差點跳腳,本以為今日新認識的這個曾文曄是個趣人,誰料他竟然在這當口落井下石!

頂著郭寶珠虎視眈眈的目光,季昭求助地看向林重九,希望小傢伙替他說話,可惜林重九正生他的氣呢,只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看他。季昭徹底認栽,重新搭箭拉弓,無可奈何地對郭寶珠道:「郭姑娘,我真的是在逗他,不信你看看。」

話音未落,他的箭已經脫了弦,在林重九的驚叫聲中飛出去一段距離,還沒射進林中就扎到了地上,倒是把呦呦嚇跑了。

被逼露出真本事,季昭氣得扔了弓,瞪著郭寶珠道:「這下你信了吧!」

郭寶珠上下打量他一眼,頗為鄙夷地吐出兩個字:「丟人!」

林竹忍俊不禁。

曾文曄不受控制將目光從郭寶珠身上移向了林竹,心裡有些遺憾。論容貌,郭寶珠生的也美,跟林竹比還是差了些,況且郭寶珠的脾氣實在很難讓男人動心,偏她托生的好,父兄都居於高位,如果能娶了郭寶珠,對他的仕途大有裨益,而林竹,雖然有趙沉當姐夫,到底隔了一層。

林竹感覺到了男人的注視,如果沒有瑞王在先,她或許會對面容俊朗的曾文曄生出幾分興趣,現在卻只覺得厭惡,皺眉對郭寶珠道:「咱們走吧。」

郭寶珠也不想在這裡待著,轉身要走。

季昭不幹了,伸出胳膊攔住她,「你說我丟人,有本事你把箭射到竹林裡給我瞧瞧!」竹林那麼遠,射到了說明箭術高超,射不到也正常,怎麼就丟人了?

「世子算了吧,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曾文曄上前打圓場。

季昭本就是出了名的紈褲,之前對曾文曄客氣是看在他是趙家親戚的份上,經過剛才他看曾文曄極其不順眼,當下毫不客氣回道:「我強人所難又如何?難不成你想英雄救美?」一個弱書生,比他高他也不怕!

曾文曄怔了一下,就在他權衡是否值得為了郭寶珠得罪季昭之時,郭寶珠已經從兩人中間走了出去,撿起弓對著明日細細打量起來,玉白手指撥了撥弦,明眸忽的望向季昭,「倘若我能射到林子裡,你又如何?」

熟練的握弓姿勢,自信囂張的語氣,卻看得季昭一陣心跳加快。

他呆呆地望著陽光下一身紅裙的姑娘,只覺得她跟他見過的那些姑娘都不一樣,凶巴巴的嚇人,偏偏看起來又無比地順眼。

「說啊,我射到林子裡你又怎樣?」見男子傻子一般盯著自己瞧,郭寶珠不耐煩地催道。

季昭回神,衝動答道:「你說怎樣便怎樣。」

「好,這是你說的!」郭寶珠粲然一笑,言罷走到季昭身側從他背上箭囊裡抽出一支羽箭,也沒有再換地方,更沒有往前走幾步,直接在季昭身邊拉弓引箭,對準呦呦方纔所停位置射.了出去。

長箭破空,發出清晰的低鳴。

下一刻,箭頭沒入一根青竹,箭尾急劇搖擺,嗡嗡作響。

季昭難以置信地盯著那箭,心跳彷彿停了,良久才看向近在眼前的姑娘:「你……」

「叫我一聲姑奶奶!」郭寶珠得意地道。

曾文曄搖頭失笑,林竹姐弟倆也幸災樂禍地看著季昭。

季昭俊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盯著郭寶珠開不了口,郭寶珠漸漸失了耐性,美目圓瞪:「你想反悔不成?」

季昭突然發現,郭寶珠發火的時候比她笑起來還要好看。

鬼使神差的,他腦海裡冒出來一個念頭,然後如雨後春筍,迅速成了形。

他嘿嘿笑了,朝郭寶珠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跟著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三個字,說完就跑。

這次換成郭寶珠傻了眼。

他,他竟然叫她……

她拔腿追了上去:「季昭你有種站住,看我不掐爛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