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八賢王之後,包拯將琉璃叫入書房,直截了當地問:「琉璃姑娘,你可有把握三日內追回玉如意?」
琉璃苦笑一聲:「回大人,琉璃實則一點把握都沒有……」
此言一出,開封府等人皆自傻了眼,展昭急道:「你既無把握,又為何向王爺領了軍令狀?」
「不然如何?」琉璃道,「王爺盛怒,那白玉堂又不知趣得要死。若不這般將事應了下來,白玉堂恐怕活不過三日。」
包拯聞言與公孫策相視一眼,問道:「而今你可有何打算?」
琉璃歎道:「既然接了,自然用心查出真凶,追回玉如意。」
「三日之內可能查出?」
「大人,」琉璃苦笑,「琉璃不是神仙。何況此事琉璃目前依然一知半解,如何敢言三日?三日是王爺給的期限,若琉璃不允,白玉堂只怕還活不過三日。」
包拯苦笑道:「此事你亦莫要責怪王爺。依律貢品入宮之前需先向禮部報備,並提前兩日送入宮中。太后壽誕在五日之後,八王爺在三日後便須將玉如意送走。若三日後他追不回玉如意,白玉堂一樣難逃死罪,故而他只能給你三日。此事八王爺亦是心焦。」
琉璃點頭道:「是。琉璃省得。此案琉璃既然接下,唯有竭盡全力。期間還請包大人容許琉璃調派開封府人手。」
包拯點頭道:「這個自然。這三日展護衛隨你一同辦案,有何需要儘管說來便是。」
「謝大人!」琉璃點頭,又轉而對展昭笑道,「這三日只怕你都沒法睡了。」
展昭憂鬱望向琉璃,一番沉默之後,點點頭。
琉璃笑笑,又轉了話題,「大人可否將王府留書給琉璃看看?」
「王府留書在此,儘管拿去。」
琉璃接過之後打開,又將懷中掏出一封書信,笑道:「此乃蔣平早先留書,系方才打鬥之時順帶自白玉堂懷中掏的,或許有用。」言罷也不再說,打開細細比對了起來。
一時書房之中寂寂無聲。
約兩柱香後,琉璃神色微微一凝,抬頭道:「大人,只怕這留書當真是偽造的。」
言出眾人皆自一喜,包拯與公孫策相視一眼,公孫策問道:「姑娘何以見得?」
琉璃微微一笑,將兩封留書攤開擺在大人面前:「大人且看,這封是蔣平給白玉堂的親筆留書,蔣平書寫習慣,是逢勾末尾均略有回筆,而這封留書雖然簡單,仿造的也極為相似,然每一鉤卻直接上挑勾起。因兩者差別甚微,若不專注於此,細緻比較,實在難以察覺。」
「可會因時間倉促因而上挑?」公孫策狐疑道。
琉璃搖首:「這是書寫習慣。時間越倉促,個人的習慣越明顯。何況蔣平這封留書從誤會到離開,也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若說倉促,未必不及王府留書。」
眾人細想果然如此,不由信服,眼見這便柳暗花明,眾人不由略略鬆了一口氣。
「琉璃姑娘心細如發,」包拯笑道,「連本府都不曾看出此等差別。」
琉璃笑道:「大人過謙了。只因早前曾有師父特意教過琉璃如何辨別筆跡真偽,故而琉璃會留心這些。若非如此,今日只怕未必有此得。」
「如此看來,琉璃姑娘敢應軍令狀,未必毫無把握。」包拯捋須笑道。
琉璃苦笑一聲,轉頭對展昭又道,「你們之前查看現場,可有發現些許蹤跡?
展昭搖頭道:「甚微。」
琉璃微微沉吟,斷然道:「既然如此,帶上張龍,我們這就前往王府一看究竟。」
展昭一怔,道:「這就去?」
琉璃笑道:「我可還有時日等待?走罷。」
……………………
經過連夜大雨洗禮,八賢王府中甚是清爽乾淨,陣陣蘭草花香若有若無,教人精神一振,舒爽暢快。
門僕將展昭與琉璃讓進府中之後,便早派人飛奔去報了八王爺。八王爺方才回到府中尚未更衣,便聞聽下人來報說琉璃與展昭前來拜見,十分詫異,召見了二人之後,對琉璃這般雷厲風行態度亦甚為欣賞。但未免二人分心,便只派了王府的一位三十餘歲的忠僕余忠照應,余忠在王府中二十餘年,忠心耿耿、耳聰目明,深得王爺信任,在王府之中亦頗受敬重,有他一旁照應,琉璃與展昭自能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在余忠帶領下,展昭、琉璃帶張龍趙虎徑直前往案發現場--書逸齋。書逸齋是王爺的書房,卻也不單純是書房,其內除眾多書籍之外,尚有許多王爺平日裡珍愛的玩賞之物,那玉如意在失竊之前,便放置於書逸齋的寶架暗格之內。
四人來到書逸齋,王府應琉璃要求所備之物亦已在此提著燈籠候著,送貨之人乃是一名眉清目秀、年方二十的青衫男子,見著琉璃與展昭過來,迎上前笑道:「在下亦抒見過展大人、琉璃姑娘!亦抒奉王爺之名將琉璃姑娘所需物件備齊,並在此聽候姑娘差遣。已備好絲質手套一百副,絲質小錦囊一百個,女子梳妝用的銀質眉鑷五十把,鞋套一百副,軟尺三十把。熟石膏粉三十斤」末了還問道:「姑娘,這些可夠了?」
琉璃不由乍舌道:「王爺神速。一個時辰之內便將這等雜物備齊交給琉璃,數量上還翻了數番!」
亦抒笑道:「王爺吩咐,琉璃姑娘時間緊迫,責任重大,千萬莫在這等小事上絆住手腳,姑娘還有何需要儘管吩咐下來便是,亦抒必全力以赴為姑娘辦妥。」
琉璃笑道:「公子有心了,琉璃感激不盡。煩請公子取一套文房四寶與一小瓶漿糊,若是方便,再給琉璃幾盞燈籠可好?」
「豈敢。」亦抒笑道,「姑娘吩咐,亦抒自當竭盡全力。」說罷留下東西,自行退去了。
琉璃望著眼前一堆堆物品哭笑不得,她的確存了心思趁此機會敲王爺一筆,适才向王爺的要求有意提高不少,卻料不到王爺到底是王爺,出手那叫做一個闊氣大方,一個時辰之內,每樣都翻了數番賞下來,一時間還真教人有些受不住。
琉璃正自好笑,一扭頭卻瞧見展昭帶著張龍趙虎正準備進書逸齋,連忙上前攔住:「等等。不是這樣。」
「不是這樣?」三人皆自一怔,相視一眼,狐疑道,「那是怎樣?」
琉璃笑道:「既是我向王爺立下軍令狀,凡事還依我的法子來。你三人將這手套腳套皆戴上再進屋子。張龍,文房四寶與漿糊來了由你保管,一會有你筆錄要做。趙虎,你負責保管我們收集而來的證據。」
張龍趙虎齊齊應了一聲,琉璃又回頭問那余忠:「余叔,玉如意發現失竊之後,可還有人進了這屋子?」
余忠搖首道:「王爺一發現玉如意失竊之後,立即著王府守衛將書逸齋嚴加守衛,嚴禁任何人再進入。唯有之前展大人帶手下進去察看過。」
「其後可還有人進去?包括打掃的下人。」
「今晨灑掃之人恰是亦抒,但據他所言,他只是照常灑掃,並非發覺任何異常之處。」
琉璃點點頭,正要再問,卻見亦抒已帶著她所要求的各項過來。琉璃命張龍接過紙筆,將方才與余忠一番對話記錄下來,隨後又讓余忠在上頭畫押,這才讓眾人皆自戴上手套腳套隨她與展昭進入書逸齋。
眾人包括展昭對她的這番做法均感疑惑不解,然琉璃不語,他們也不好多問,只得依著她的要求一樣樣做了。
琉璃揀了幾把眉鑷和一疊小錦囊,倒出約一斤的熟石膏粉,又將眉鑷上的鈴墜兒拽了,隨即連著錦囊一道分給展昭,其餘人卻並不給予,只道:「余叔在門口候著便是,其餘人隨我進屋,進屋之人須得仔細,便是微小痕跡亦須留心,如有發現定要叫我,千萬莫要自行處理。余叔,這些餘下的東西煩請差人代琉璃送往開封府。琉璃先行謝過。」
「張龍趙虎你二人各有分工,趙虎在收集證物之後,須得裝入錦囊並表於紙箋區分。張龍,你負責記錄這室內的交談內容。字字句句皆得記錄再按,不得遺漏。如此安排你二人可聽得明白?」
張龍趙虎聞聽這等安排,皆自吃了一驚,但見琉璃神色堅決,不由點點頭。
眾人進得屋子,亦抒上前點上燈,屋中漸漸明亮起來,加上眾人手中燈籠,雖不致光亮堂皇,室內各處亦清晰可見。
書逸齋之中依舊整潔如初,唯寶架上有一暗格開啟未關,地上被風吹落了一張紙,上頭還有一個腳印,是亦抒适才點燈之時不慎踩了上去,琉璃上前彎腰拾起隨手塞給張龍。
亦抒笑道:「姑娘真是勤儉。」
琉璃笑而不語,回首望暗格沉吟一番,道:「最後一次見過玉如意的人是誰?」
亦抒應道:「是王爺。王爺對玉如意甚為珍愛,每每取出、養護至收藏,均是王爺摒退左右親自行事,不曾有下人在一旁守護。據亦抒所知,昨夜王爺還親自取出玉如意養護一番再行置回收藏。不想今夜便發覺不翼而飛。」
「是誰最先發現玉如意失竊?」
「也是王爺。王爺适才正欲將玉如意取出養護,以備三日後送入宮中,打開暗格卻發現玉如意被盜,暗格內只留下蔣平的書信。」
琉璃點點頭,指尖輕輕拂過架上唐三彩,不經意道:「王爺打開暗格之時,身邊可曾有人?」
亦抒道:「不曾有人。這書逸齋除王爺與狄娘娘之外,唯余忠與亦抒、亦朗、亦聰、亦瀟我等四名伴讀獲王爺允許方可進得,便是日常灑掃等雜事亦是由我等四人輪值,其餘下人皆不予准接近。王爺取出玉如意之時從來摒退左右。故雖有傳言玉如意藏於書逸齋,卻從無人知藏於何處。」
琉璃沉吟望著暗格,又道:「王爺既謹慎至斯,書逸齋門窗應是常關著吧?」
亦抒道:「書逸齋無人之時便是房門緊鎖,然窗下便有一片王爺心愛的素心蘭,盛放之時滿室清香,故而窗是常開著。唯有王爺在取放玉如意之時才會關上。」
展昭忙道:「太后壽誕降至,王爺近來事務繁忙頗為疲累。據他所言,昨夜疲累,似乎忘了關窗。」
琉璃仔細聽了,思索半晌緩緩道:「屋中整齊未有淩亂翻動痕跡,足見此賊目標明確且熟知此地環境,甚至對暗格機關亦了然於胸。由此看來,似乎更較為可能是內賊。」
展昭搖頭道:「你這般推想原也應當。我亦曾這般想過。但蔣平水性好,輕功亦是一流。玉如意在失竊之前,王爺于日常保養玉如意並在其後放回暗格等事皆親歷親為,身側並無他人,詳細情形理便是余忠與亦抒四人亦不知曉。故而王爺認定是蔣平藏身於王府之中暗中窺伺得知玉如意隱藏之處,趁王爺不在偷盜得手。」
聽聞展昭如此說,琉璃笑道:「王爺這般猜測並不悖常理。故而如今若要證明蔣平清白,情景再現這個法子,今日倒或許值得一試。」
展昭一怔,未及答話張龍已然問道:「何謂情景再現?」
琉璃似笑非笑地看了張龍一眼,道:「所謂情景再現就是重現案發之時的狀況,以此來尋找嫌犯可能留下的痕跡線索。比如,蔣平輕功好,身形比展昭略瘦,但由展昭來模擬蔣平也並不影響。我們先假設蔣平是嫌犯,那麼當夜他是怎樣作案還須由展昭來演示才行。」
展昭一怔,已然明白琉璃用意,歎道:「為何我等竟從未想過如此絕妙手法。」
琉璃笑道:「休要多言了。張龍,開始記錄。」
「若是蔣平作案,則他最有可能的兩處藏身,一是房梁之上,二是窗外偏院屋脊之上,這兩處都可隱藏數日並窺視王爺動靜,趙虎,你先上樑查探一番,若無痕跡,展昭再上那邊屋脊之上查看是否有人隱藏窺伺的痕跡。」
趙虎點點頭,提了燈籠躍上房梁,大致掃了一眼,又在幾處摸了一番,道:「浮灰尚在,無人停留過的痕跡。」
琉璃笑道:「除非蔣平能憑空懸浮,否則斷無可能停留在房梁之上卻依然浮灰尚有。展昭,你且去外頭瞧瞧。若無痕跡,則左右揮燈為號,若有痕跡,則上下揮燈。」
展昭點點頭,脫去鞋套提著燈籠向窗外飛了出去,琉璃凝視那一點昏黃輕飄飄飛出窗外,落於屋脊之上,若有所思。
大約一炷香後,展昭那邊遙遙沖琉璃左右揮揮手中燈籠,又驀然拔身而起徑直向書逸齋飛了過來,輕輕巧巧躍入窗中,無聲地落在地上。
「別動!」琉璃忽然道,「站穩了,然後慢慢地向後退一步。」
展昭依言向後退了一步,先前站立的地方登時留下兩個泥腳印子。
琉璃笑道:「亦抒,你清晨灑掃之時可曾見過有這樣兩個腳印?」
亦抒搖頭道:「若是屋中會有這樣兩個腳印便屬異常,亦抒會立即報知守衛。」
張龍趙虎尚有些懵懂,然展昭靈光一閃,已然喜形於色,見他這般欣喜模樣,琉璃笑道:「看來你亦想到了。不妨說來聽聽?」
展昭笑道:「連日大雨,屋脊之上甚為泥濘,蔣平若於其中隱身,自當於泥濘之中留下痕跡,然屋脊之上未有絲毫痕跡。」
亦抒稍一思索,卻道:「那幾日大雨,是否會將蔣平留於其上的痕跡洗去?」
展昭笑道:「玉如意失竊當夜正值大雨傾盆。若蔣平於屋脊之上躲避,則那夜入室行竊,落腳之處應有泥水漬腳印才是。适才我擬蔣平行蹤,落腳附近卻並無相應痕跡,足見行竊之人並非自屋脊之上飛身而入。正如琉璃所言,除非他會憑空懸浮之術。」
他頓了頓,又轉頭對琉璃道:「但即便不是蔣平,這屋中竟無一個腳印亦未免怪異了。」
琉璃笑道:「你且瞧瞧除了你方才兩個腳印之外,我們在此屋中可還留有腳印?」
展昭一怔,四下張望了一番果然無所得,不由一陣驚訝:「難道……」
琉璃笑道:「那竊賊也是心思細密之人。知道雨天容易留下腳印水漬,外頭或許會被雨水洗去,然屋中卻能保留痕跡,故而他進屋之前,定然亦給自己包上了一層腳套。」
張龍聞言不免洩氣:「那可如何尋起?」
琉璃笑而不答,轉頭問展昭道:「展昭,若是你為盜賊,會藏身於何處?」
展昭沉吟了一番,道:「為保險起見,我會於窗外屋脊之上守候,伺機盜寶。」
琉璃又轉頭問張龍趙虎:「若是你們來盜寶,會藏匿於何處?」
張龍趙虎一怔,細細思索了一番,肯定道:「房梁之上。」
「為何?」
張龍道:「其一我二人輕功均不如展大人,不能自那處屋脊之上飛入,其二,房梁之上雖易被發覺,卻也是個窺伺王爺舉動的好地方。」
琉璃淡淡一笑:「那為何這三處該有痕跡的地方卻皆無痕跡?」
「這……」展昭沉思甚久,猛地一驚,「難道說,那盜賊不會輕功?」
琉璃笑而點頭贊道:「多半如此。且依我看,那夜他必定不是由門進來。王府守衛森嚴,侍衛輪值守夜,何況書逸齋無人則房門緊鎖。這般情況下,三更半夜由門而入甚引人關注。」
「此處入口唯有兩處,不是房門,自然就是窗戶了。他既不會輕功,必定翻窗而入;既想到室內不能留下腳印水漬,鞋套必定是在窗臺之下方才換上,是以窗臺之下,必有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