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妖魔之海·和食人魔玩躲避球

  這一天開始得平平淡淡,在麥利懷特大學預科學校裡,每一天都是這麼過的。

  要說在這所位於曼哈頓市區的實驗學校裡有什麼可以稱得上「實驗」的話,那就是我們不再坐桌子而是改坐舒服沙發了,這裡不分年級高低,老師們也都穿著牛仔褲和搖滾T恤衫上班。

  所有的一切都很合我的胃口。我是說,像大多數混血者一樣,我有多動症和閲讀障礙症。在這裡,我不會因此而被迫退學。麥利懷特大學預科學校的唯一缺點就是:老師們看待事情總是抱有期望,而學生們卻總是……無可救藥。

  就拿今天的第一節課英語課來說吧。整個學校學生都讀了《蠅王》這本書,書中講述的是一群孩子流落到一個荒島上最後變瘋的故事。因此,作為期末考試的題目,老師把我們帶到操場上,想看看如果沒有大人的監管,我們這群孩子在一個小時之內會發生什麼事情。結果呢,我們進行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吊褲子」比賽,兩場石子大戰,還有一場扭抱式的籃球比賽。這些活動大多是在校園惡霸馬特·斯隆的倡導下開始的。

  斯隆個子不高,塊頭不大,可打起架來毫不含糊。他長了一雙凶神惡煞般的眼睛,一頭蓬鬆的黑髮。他還時常鬆鬆垮垮地套上一件名牌時裝,以顯示自己對富裕的家世毫不在意。有一次,為了體驗什麼叫「激情時速」,斯隆把他爸爸的保時捷跑車偷出來開,結果撞在一塊標有「前方有小孩,請慢速駕駛」的提示牌上,磕碎了一顆大門牙。

  言歸正傳,斯隆逼迫每一個男孩兒都參加「吊褲子」比賽,只不過他不該找我的朋友泰森的麻煩。

  泰森是學校裡唯一的一名孤兒。據我和媽媽估計,他在很小的時候就被家人遺棄了,很可能是因為他太……特別了。他的身高足足有兩米,身體壯實得像個野人。可他動不動就哭,芝麻大的小事都能嚇壞他,有時他居然能被自己腦子裡的念頭給嚇哭。五官嘛,跟「端正」二字差得太遠。你若問我他的眼睛是什麼顏色,我可真不知道。因為我就算仰起頭也頂多能看見他那口歪七扭八的牙齒。他的聲音不大,但說來好笑,說起話時居然像個娃娃——我猜這裡大概是他上的第一所學堂吧。泰森穿著一件大補丁摞小補丁的牛仔褲,一雙二十碼大的破爛球鞋。那件格子的呢上衣也是千瘡百孔。他的身上散發出一股紐約巷道的氣味,那是因為他住在那裡的緣故:第七十二街的一個冰箱紙殻裡。

  麥利懷特大學預科學校出於公益的目的給他辦了入學手續,因為有泰森在這所學校裡,所有的學生都會感到生活幸福美滿。可惜的是,大部分的學生都跟泰森過不去。終於有一天,學生們發現儘管泰森個頭高大,模樣嚇人,其實就是草包一個,於是他們就百般捉弄他以尋找生活樂趣。我是泰森唯一的朋友,這話反過來說也成立,泰森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媽媽曾向學校反映過無數次,指責他們對泰森幫助得不夠。她甚至還打了社會公益熱線,可是情況沒有絲毫改觀。公益人員聲稱這世上根本沒有泰森這個人,並且指天指地地發誓說他們已經按照我媽媽提供的地址去那條巷子裡找過了,可沒有找到泰森。真不明白,這麼活生生的一個人怎麼就找不到呢。

  言歸正傳,馬特·斯隆偷偷摸摸地走到泰森身後,抓住他的褲腰猛然往上提。泰森頓時嚇得不知所措。情急之中他反手打了斯隆一下,手勁兒也就稍稍大了幾分,就把斯隆甩飛到幾米之外,卡進小孩子們的輪胎鞦韆裡。

  斯隆破口大罵:「你這醜八怪!幹嗎不滾回到你的紙殻箱裡去!」

  泰森雙手摀住臉,一屁股坐在鐵欄杆上哭起來,鐵欄杆都被他壓彎了。

  我大聲喊道:「斯隆,快道歉!」

  斯隆嗤之以鼻:「你著什麼急,傑克遜?你若不是總護著那個怪物,興許還能多交些朋友呢。」

  我攥緊拳頭,臉蛋兒憋得通紅:「他不是怪物,他只是……」

  我竭力想反駁,但斯隆哪聽得進去!只見他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哈哈大笑。也不知是我的幻覺,還是斯隆身邊聚集了更多的惡棍。平時他的周圍只有兩三個幫兇,可今天居然有六七個,而且我從沒有見過他們。

  斯隆叫道:「體育課後等著瞧吧,傑克遜。有你好果子吃的!」

  一個小時過後,英語老師麥洛先生從外面走了進來,對我們之間的鬧劇進行一番查看後,宣佈我們都已充分理解了《蠅王》的精髓,因此我們集體通過了他的考核,並且長大後也不會變成瘋子。馬特·斯隆聽得連連點頭,並且還咧開大嘴露出殘缺不全的門牙,衝我笑了一下。

  我好說歹說,以一個花生醬黃油三明治為代價,方才哄得泰森止住了啼哭。

  他問我:「我是個怪物嗎?」

  我恨恨地說:「不是。斯隆才是怪物呢!」

  泰森吸了吸鼻子,說:「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如果……如果明年我不能……我會想念你的。」

  他的話音有些顫抖。我意識到他對自己明年能夠繼續上學的事不抱什麼希望。不知道校長是否已經找他談過話了。

  於是我勸慰說:「別擔心,大傢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泰森感激地看著我,使我感到自己活像一個大騙子。面對泰森這樣的孩子,你怎麼能保證說「一切」都會好起來呢?

  接下來是自然課考試。泰斯拉夫人要求我們用化學藥品製作一種能夠爆炸的化合物。泰森是我的實驗搭檔。他的手太大,拿不穩我們使用的化學藥瓶。手忙腳亂中,他把一盤化學藥品碰翻在地,頓時升騰起一陣橘紅色的煙霧。

  等泰斯拉夫人忙著抽吸實驗室裡的煙霧,又叫來毒垃圾清理人員收拾殘局之後,她對我和泰森大加讚賞,並且鼓勵我們將來要當化學家。能在三十秒鐘之內從她那裡拿到考試滿分的,我們這個組合是有史以來頭一個。

  整整一個上午,我時時刻刻都掛唸著那件事情。一想到營地出了變故,我就憂心如焚。更糟糕的是那個噩夢總在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我有種可怕的感覺:格洛弗有危險。

  在社會學這門課上,老師要求我們畫經緯圖。我打開筆記本,呆呆地盯著裡面的照片——那是安娜貝絲假期裡在華盛頓照的。照片上,她穿了一條牛仔褲,橘紅色的混血大本營T恤衫外面套著一件條紋夾克,滿頭的金髮用一塊大手帕束起來。她抱著手臂站在林肯紀念堂前面,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她設計的紀念堂呢。安娜貝絲立志長大後要成為一名建築師,因此她常常光顧紀念碑之類的建築。在我的眼中她算得上是個另類了。這張照片是她在寒假後寄給我的,我時不時地看看它,以提醒自己安娜貝絲真有其人,而且混血大本營也不是我想像出來的。

  真希望安娜貝絲能在身邊啊!她肯定能夠幫我解開夢中的謎團。雖然有時候她挺惹人煩的,可她比我聰明得多。當然啦,這種話當著她的面我可不承認。

  我正要合上筆記本,斯隆突然探過身子一把搶走了照片。

  「嗨!」我生氣地說。

  斯隆看了看相片,眼睛一下睜大了:「不可能吧,傑克遜。這是誰?她不會是你的——」

  「快還給我!」我的耳朵有些發燙。

  斯隆把照片遞給他的那群小跟班,後者則乾脆把照片撕碎,放在嘴裡咀嚼一番之後充當噴射子彈。這群孩子十有八九是來學校參觀的,因為他們的衣服上都有一個廣告上貼的標籤,標籤上寫著:「嗨!我的名字是: 」這一幫小惡棍也壓根兒不懂什麼叫幽默,因為他們在其後填寫的都是一些很差勁的名字,比如:頂尖笨蛋,食骨人,還有阿貓阿狗,等等。沒有哪個正常人會起這樣的名字。

  斯隆虛張聲勢地說:「明年他們就會來這裡上學。不像你的那個弱智朋友,人家可都能付得起學費!」好像這些話能嚇倒我似的。

  「泰森不是弱智。」天哪,斯隆那張臉對我的誘惑太大了,真想狠狠來上一拳。

  「沒用的東西,傑克遜。我不想你下學期繼續活得這麼慘,還不是為你好!」

  看著他的那群小跟班在張口大嚼我珍愛的照片,我恨不得好好教訓他們一頓。可是喀戎曾嚴令無論這些凡人有多麼討厭,都不許我在他們身上使手段。我唯一的敵人只能是魔獸。

  不過,我內心裡仍隱隱存有一個念頭:假如斯隆見識了我的真面目……

  這時,下課鈴聲響了。

  就在我和泰森要離開教室的時候,一個女孩兒的聲音在我耳畔悄聲說:「波西!」

  當我轉頭環顧四周的時候,卻發現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根本沒人答理我。彷彿當眾叫我的名字對於麥利懷特大學預科學校的女生來說是件很丟人的事一般。

  我剛想自己是不是又出現幻覺了,便見一大群學生蜂擁向體育場而去,登時把我和泰森擠在中間,不得不順著人流前進。

  這一節是體育課。教練曾許諾說要舉辦一場自由放任的躲避球比賽,而馬特·斯隆也曾發過誓,說要教訓我。

  麥利懷特大學預科學校的運動服統一為天藍色短褲,搭配一件雜染的T恤衫。幸虧我們都貼身穿著運動服,否則又得像一群傻小子蹦蹦跳跳地經過翠貝卡三角帶了。

  為了避免和斯隆在更衣室裡碰面,我飛快地換好衣服。正要離開時,卻聽泰森叫道:「波西?」

  泰森站在健身房門口,運動服並沒有穿在身上而是抓在手裡。他請求說:「你能……哦……」

  我心裡重重嘆了口氣,說:「噢,好吧,沒問題,夥計。」

  泰森飛快地溜進健身房裡,我無奈地守在門口。雖然我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但做起來時總有些尷尬。也許泰森不願意讓別人看見他渾身是毛吧。而且他的背後還有一道奇怪的傷疤,我從不敢問他其中的故事。

  等泰森穿好運動服走出來,我強忍著對他的滑稽打扮做出一副熟視無睹的樣子。因為如果我在這個時候笑了,他就會很生氣,氣得能把衣櫃上的門都拆下來。我見識過他的厲害。

  我們來到體育場,看見南利教練正坐在他的小桌上閲讀《體育入門》。南利教練怎麼說也有七八十歲了吧,戴著一副老花鏡,嘴巴癟癟的,牙都掉光了,花白的頭髮像雞窩一樣凌亂。看見他,我就想起混血大本營裡的神諭——其實是一個早已乾枯了的木乃伊。只不過南利先生尚能挪動兩步,而且鼻子裡也不會噴出綠色的火焰。誰知道呢,至少我沒見過。

  斯隆說:「教練,能讓我當隊長嗎?」

  「哦?」教練放下手中的雜誌,喃喃說,「哦,可以,可以。唉!」

  斯隆咧開大嘴笑了笑,開始點將了。他讓我當另一隊的隊長,其實我挑誰當球員都無所謂,因為所有能打球的同學都站到了斯隆的隊伍裡,那些來校參觀的「太子黨」自然也不例外。

  再看看我的陣容:貝樂是個電腦蟲,曼大利是個數學迷,其餘的也都是些經常被斯隆「匪幫」欺負的人。若在平時,就我和泰森兩個也足夠應付了,泰森一個人就能頂半支隊伍,可是那些參觀的學生一個個都是人高馬大的,跟泰森不相上下。泰森只有一個,而他們卻有六個。

  斯隆將一袋球倒在場地中央。

  泰森嘟嘟囔囔地說:「真嚇人!好奇怪的氣味!」

  我瞅瞅他,覺得他還不至於說他自己,於是問:「什麼好奇怪的氣味?」

  泰森指指那幾個參觀的學生,說:「是他們。他們身上的氣味很奇怪。」

  我放眼望去,看見那幾個人正把手指關節捏得咔咔作響,虎視眈眈地盯著我們,就好像在看待宰的羔羊。真搞不懂這幾位高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聽說有些地方大人們讓小孩兒吃生肉,不聽管教就棍棒相加。

  斯隆吹了一下教練的哨子,比賽開始了。

  只見斯隆的隊員迅速搶佔了中線。再來看我這一邊:曼大利徑直奔向體育館的緊急出口,嘴裡還嘰裡呱啦大呼小叫著,大概是說「我要上廁所」吧;貝樂則直往牆幕後面拱;其餘隊員也都縮成一團,以免被對方當成球靶子。

  我大喊一聲:「泰森,沖——」

  突然一球飛來,砸在我的肚子上,我登時坐倒在地。對方立刻哄堂大笑。

  這一球力道兇狠,砸得我眼冒金星。這哪是人發出的球,這比金剛的力氣還大啊!

  就聽泰森大呼:「波西,快閃!」

  我急忙就地打了個滾兒,另一個躲避球從我耳邊呼嘯而過,都趕上超音速了。

  噗的一聲,球砸在牆幕上,只聽貝樂疼得呼爹喊娘。

  我氣得大聲說:「嗨!你這樣會出人命的!」

  那個叫「阿貓阿狗」的訪問學生衝我獰笑著說:「沒錯,珀修斯·傑克遜,是要人命。」那一瞬間,他看上去似乎大了許多……甚至比泰森都高了,周身的肌肉也把身上的T恤衫撐得鼓鼓囊囊。

  聽見他喊我的名字,我頓時如墜冰窟。除非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別人是不會叫我珀修斯的。對方是朋友,還是……敵人?

  泰森的話在我腦海裡一閃而過:「他們身上的氣味很奇怪。」

  是魔獸。

  斯隆周圍那些來校參觀的學生也越變越大。此時的他們哪裡還有孩子的模樣,一個個身高兩丈,凶面獠牙,毛茸茸的臂膀上刺著各種圖案,有巨蛇、穿著草裙的女人,還有血淋淋的心臟。

  斯隆嚇得鬆開手中的球,說:「老天爺!你們不是從底特律來的!是誰……」

  斯隆隊的其他學生尖叫著一窩蜂朝大門跑去。那個叫「頂尖笨蛋」的巨人揮了揮手,一球激射而出,從逃命的曼大利身邊飛過擊中大門。大門像中了魔法似的咣的一聲關上了。曼大利和其他學生擠在門口拚命地撞門,可大門紋絲不動。

  我對巨魔們吼道:「放他們出去!」

  那個叫「阿貓阿狗」的巨魔胳膊上刺著「小孩兒味道最鮮」,這時說:「放走嘴邊的美味?不,海神之子。我們萊斯特律戈涅人可不是僅僅來殺你的,我們還要吃飯!」

  他揮了一下手,又變出了一批躲避球,不過這次它們不是紅色橡膠製作的。這次它們變成了砲彈大小的銅球,球身上密密麻麻都是噴火的圓孔。就是這種滾燙的火球,巨魔們空手就拈了起來。

  我焦急地喊:「教練!」

  南利教練迷迷糊糊地抬起頭,如果他這時看見運動場上有什麼異常情況的話,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可他終究是肉眼凡胎。有一種名喚「迷霧」的障眼法能夠掩蓋魔獸和神的真面目。這種障眼法十分厲害,一旦施展起來,所有奇異的景象在凡人的眼裡都會變得普普通通。此時,球場上的一切在教練看來也許只是幾個高年級孩子在欺負小學生而已。也許,在其他學生的眼裡,是斯隆的新朋友們在到處扔燃燒彈罷了(這種事情也不是頭一回了)。不管怎麼樣,除我之外沒有人意識到嗜血食人魔正在大開殺戒。

  南利教練嘟囔著說:「是啊。唉!大家乖一點,好好玩!」

  說著,他又低頭看他的雜誌了。

  名叫「食骨者」的巨魔投來一個火球,我急忙轉身避開,火球擦著我的肩膀飛過。

  我叫道:「貝樂,小心!」

  只見泰森剛把貝樂從牆幕後拉了出來,牆幕就被火球炸成了碎片。

  我對身後的隊員們喊道:「快跑!從另一扇門出去!」

  於是大家朝更衣室奔去。但是隨著巨魔「阿貓阿狗」揮了揮手,通往更衣室的大門也關閉了。

  巨魔「阿貓阿狗」咆哮著說:「誰都逃不掉的!都得進我們的肚子裡!」

  說著,他又發射了一顆火球,同學們紛紛閃避。火球落在地面上爆炸,炸出了一個大坑。

  我伸手摸口袋想找激流劍,結果摸了個空,這才想起我穿的運動服沒有口袋。激流劍被我鎖在衣櫃裡。此時去更衣室的門已緊閉,我現在手無寸鐵。

  又一個火球衝我飛了過來。泰森一把將我推開,但火球爆炸後的衝擊力仍舊將我掀翻在地。我仰面躺在地上,被濃煙熏得頭暈眼花,身上的T恤衫也已千瘡百孔。站在場地中央的兩個饑腸轆轆的巨魔正惡狠狠地盯著我。

  他們號叫說:「血肉!要吃英雄的血肉!」說著,他們朝我發射火球。

  泰森大喊:「波西,我來救你!」邊說邊跑過來擋在我的身前。

  「泰森!」我失聲叫道。

  兩個火球齊齊地射向泰森……等等……他接住了火球。平時笨拙得連實驗室器材都處理不好的泰森,此時竟然接住了閃電般飛來的火球。泰森反手一甩,兩個火球立刻朝它們的主人飛去。兩個巨魔剛剛說了句「大事不好」,火球已射到他們胸前爆炸開來。

  兩個巨魔頓時化成一股灰煙。魔獸不像凡人那樣死去,而是變成煙霧被驅散。這也好,省得英雄們激戰之後還得打掃戰場了。

  食人魔「阿貓阿狗」哀號一聲「兄弟」,接著,他發狂似的說:「我要用你們來祭奠我的兄弟!」

  我急忙喊:「泰森,當心!」

  又一個火球飛來,泰森揮拳擊出,火球登時改變方向,越過南利教練的頭頂,轟的一聲落在露天看台上。

  孩子們尖聲驚叫著四處逃散,露天看台被炸出了一個大坑,刺刺地火花四濺。還有些學生繼續撞門呼救。斯隆則完全被嚇傻了,呆呆地站在體育場中央,看著死亡火球在身邊飛來飛去,依舊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南利教練仍然渾然不覺,眼睛固定在他的雜誌上一動不動,只是偶爾敲敲耳朵上戴的助聽器,似乎略微受到了爆炸聲的干擾。

  這時,全學校都應該聽到這裡發出的聲音了。無論是校長還是警察,總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食人魔「阿貓阿狗」吼叫說:「勝利屬於我們!我們要在你們的屍骨上開慶功宴!」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過於把這場躲避球遊戲當真了,他又舉起了一個火球,其餘三個巨魔也舉起火球。

  這下死定了。泰森不可能同時擋住這麼多火球,只怕頭一個火球就已經把他的手燒傷了。沒有我的神劍……

  突然,我的腦海裡蹦出了一個瘋狂的想法。

  我拔腿便朝更衣室跑去。

  「閃開!」我邊跑邊喊,「把門讓開!」

  只聽身後巨響傳來,原來泰森將兩個火球擊打回去,兩個巨魔被炸成了灰。

  現在還剩兩個巨魔。

  第三個火球衝我射來。我壯著膽子站在大門前不動,心裡默數——一,二——然後迅速躲閃一旁。火球打在門上,登時將大門炸開了。

  接著,火焰引爆了房間裡的天然氣管道——轟!

  四周的圍牆被炸塌了。衣櫃門、襪子、運動短褲,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個人物品齊齊地被炸上了天,如滿天花雨般紛紛落下。

  激戰中,泰森一拳正中「食骨者」的臉龐,「食骨者」立時一命嗚呼。巨魔「阿貓阿狗」非常狡猾,手中握著火球待機而發,趁著泰森殺死「食骨者」後轉身的空當,一舉手射出了火球。

  我驚叫說:「不要!」

  那個火球打中泰森的胸口,在巨大的力量衝擊下,泰森頓時被拋了起來撞在牆上。那牆體如何能承受住這股力量,瞬間斷裂崩塌,將泰森壓在廢墟下。圍牆倒塌後形成一個大洞,直通教堂大街。還好的是,泰森除了被撞得頭腦有點眩暈之外,居然沒有什麼大礙。他想踢開腳邊仍在燃燒的火球,但終究體力不支,又倒在廢墟裡。

  巨魔「阿貓阿狗」哈哈大笑:「正好就剩下老子一個,免得有人跟老子搶肉吃啦!」

  說著,他又撿起了一個火球對準了泰森。

  情急之下我大聲說:「住手!要打你就衝我來吧!」

  巨魔獰笑說:「你想先死嗎,小英雄?」

  武器,我需要武器。激流劍肯定就在附近某個地方。

  我眼一瞥看見巨魔的腳下有一堆冒煙的衣服,我的牛仔褲赫然就在其中。如果我能靠近那裡……雖然沒什麼戲,除此之外也無法可想了。

  巨魔「阿貓阿狗」大笑:「這下我的午飯有著落了。」他舉起火球準備發出。我暗地嘆了口氣,閉目待死。

  突然,巨魔僵在那裡一動不動,臉上的表情從獰笑轉為驚駭。只見他的衣衫破裂,從肚臍眼處長出了一個角——不,不是一個角,而是一段閃著寒光的刀鋒。

  火球從巨魔的手中落下,他兀自不相信似的低頭看著那把破腹而出的匕首。

  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巨魔「阿貓阿狗」化成了一團綠煙。眼前的肉還沒到嘴,自己先做了個餓死鬼。

  綠煙散盡時,安娜貝絲手持匕首出現在那裡。只見她灰頭土臉的,肩上背了一個粗布背包,那頂棒球帽也被塞在口袋裏,淺灰色的眸子充滿了驚慌的神色。看她的樣子活像被鬼追趕得窮途末路了。

  一直像個木頭樁子呆站在原地的馬特·斯隆此時也漸漸緩過神來。他眨了眨眼睛,看著安娜貝絲十分眼熟,接著想起她就是照片上的那個女孩兒,不由得失聲叫道:「她就是那姑娘!她就是那姑娘……」

  安娜貝絲不由分說,一拳將斯隆打倒在地,警告說:「再敢招惹我的朋友,有你好果子吃。」

  體育場濃煙四起,孩子們驚叫著四處逃散。遠處響起警笛聲。透過大門上的玻璃,我看見校長邦賽先生正在擰門鎖,他的身後圍了一大群教員。

  我結結巴巴地說:「安娜貝絲……你怎麼……這段時間你……」

  安娜貝絲把匕首插回刀鞘,說:「日子過得千篇一律。我一直在找合適的機會和你見面,可總也找不到你獨處的時候。」

  「今早我瞧見的那個影子……那個影子是……」我突然想起什麼,頓時臉皮發燙,「老天爺,原來那個透過窗戶窺視我的臥室的人是你呀!」

  安娜貝絲俏臉微紅,低聲啐道:「沒空兒跟你解釋!我只是不想……」

  這時,一個女人嚷嚷說:「他們在那兒!」只見大門洞開,許多大人急急忙忙地擁了進來。

  安娜貝絲對我說:「咱們在外面會合。」她指了指仍然靠著牆坐在地上、未完全清醒的泰森,說:「你最好也帶上他。」她瞧泰森的眼光裡透著一種莫名的厭惡神色。

  「怎麼啦?」

  「沒時間了!快!」

  說著,她戴上那頂揚基隊的棒球帽——那是她媽媽送的珍貴禮物——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校長帶著一群老師和兩名警察趕到體育場內的時候,只剩下我獨自站在場館中央。

  邦賽先生說:「波西·傑克遜?什麼……這怎麼……」

  泰森從碎磚頭堆裡站了起來,嘴裡嘟嘟囔囔說:「頭好疼,頭好疼!」

  斯隆也跑了過來,恐懼地盯著我,突然大叫:「是波西幹的,邦賽先生!是他放的大火。南利教練能作證!他親眼看見的!」

  南利教練本來一直在專心致志地研究他那本雜誌,也算我倒霉——他偏偏在這個時候聽見斯隆提到我的名字,於是抬起頭答應說:「哦?啊,是啊。唉!」

  大人們一齊看著我。我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就算跳到黃河裡也洗不清了。

  於是我從破牛仔褲裡掏出激流劍,招呼泰森:「我們走!」從牆上被炸出的大洞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