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柔和而清澈,幽藍色天幕宛如薄紗籠罩大地。
我們走到家門口的山坡上,穆弦把衣物交給巡邏機器人,柔聲說:「明早我來接你。」
我意外的轉頭看著他。原以為他會跟我一起進去。
夜色朦朧,他看起來膚色暗白、眼神澄澈,輪廓斯文又秀氣,與記憶中的清冷陰鬱判若兩人。
「今天謝謝你。」我說,「那我進去了。」
他點點頭,雙手插在褲兜,站在原地不動。我就往裡走,大概走了十幾步,到了門口的懸浮階梯前,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他還站在原地,站在星光草地上,像尊優美而安靜的雕像。忽然,他邁開長腿,快步走到跟前,盯著我:「有事?」
我愣住,連忙答道:「沒事。」
我只是回頭看一眼你走了沒有……
他看著我,忽然淺淺笑了。微彎的唇角像是也沾染上夜色的溫潤朦朧。
「哦。」低沉溫和的嗓音。
我的臉莫名一熱,低聲說了句晚安,轉身上樓。心裡卻隱隱明白了——他剛才是期待我吻他吧?抑或是邀請他回來睡?
所以看到我轉身,他幾乎是立刻追上來。
所以他會露出無奈的微笑,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
我飛快的回頭看他一眼。他還站在原地,仰頭看著我。只是夜色迷離,已經看不清他的五官表情。
我有些失神關上屋門。
他真的在改變,像他承諾的那樣。
那我呢?我該怎麼辦?
我默默抬頭,立刻愣住。
這是什麼狀況?
沒有開燈,橙黃的燭光在幽暗中溫柔搖曳;婉轉的音樂像是從夜色深處傳來;桌上綴滿鮮花,清香沁人心脾。正中放著個深藍色酒瓶,兩個水晶酒杯。
很溫馨,也很曖昧。
我有些驚訝,難道這也是穆弦佈置的?他還會再上來?
但一個洪亮的聲音,很快否定了我的想法。
「小姐!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指揮官呢?」
燈驟然亮起,莫林登登登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跑出來,一臉幽怨,身後跟著沉默的莫普。
我隨即釋然——走到沙發坐下,扶手上擺著粉紅色心型蠟燭,明顯是莫林的品味,而非穆弦。
「他回軍部了。」我答道。
莫普見怪不驚,開始吹熄蠟燭、關掉音樂,收拾現場。莫林撲倒在沙發上,臉埋進紅絲絨裡,悶聲悶氣的大喊:「進展好慢啊……虧我們準備了一整天!」
我拍拍他的金屬腦袋,笑道:「別沮喪了,下次我繼續努力。」
他猛的抬頭,眼睛狂眨:「真的?」
我靜了片刻,點頭。
他立馬坐直了,捂著嘴笑。這時門鈴響起,巡邏機器人把我的新衣服送了進來。
我想起流鼻血的穆弦,忍不住笑了。莫林眼尖,好奇的問:「什麼事這麼開心?」我笑道:「問你們個事,穆弦有流鼻血的毛病嗎?」
莫林搖頭:「沒有啊。他比機器人還健壯。」
「我見過幾次。」莫普忽然插嘴。
我倆都好奇的看著他,他微笑說:「指揮官與小姐分離的四年裡,有時候會呆在指揮室欣賞小姐的照片,我看到他流過兩次鼻血。」
莫林呆了兩秒鐘,聽明白了,喜笑顏開的跳起來,抬起手跟莫普響亮的一擊掌。莫普動作優雅的配合,兩人一起笑瞇瞇的望著我。
我也在笑,可笑著笑著心裡就有點發酸,笑不出來了。不知道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穆弦。
大概是看到我的表情有點僵,他們都愣住了。莫林小心翼翼的問:「小姐,你還為當年的事怪指揮官嗎?請相信我,指揮官絕不想傷害你。」
我發覺這個問題沒辦法回答。我還怪他嗎?
「我知道他不想傷害我,是獸族基因的問題。皇帝告訴我了。」我含糊答道。
莫林和莫普都有些吃驚,莫普說:「原來你已經知道了。」莫林高興的說:「知道就好。我們的權限不能談及皇族的隱秘,啊這些天可憋死我了。指揮官是無辜的啊!你放心大膽的愛上他吧!」
我沒理莫林,看向莫普,有些自嘲的問:「那天我是不是剛好從你們飛船下經過?所以你為他選擇了我?」 這個問題,我想問很久了。
莫林也好奇的看向莫普,當時他不在飛船上。
然而我沒想到,莫普搖了搖頭。
「不。當然不是。」他直視著我,「既然你已經知道獸化,我就有權對你談及那件事——選擇你,是指揮官的決定。」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莫普沉靜答道:「我清楚記得,指揮官從獸化昏迷狀態甦醒時,我告訴他,皇帝陛下下達了『立即交~配』的命令。他只說了一句話。」
我的心怦怦直跳,莫普目光溫煦的看著我:「指揮官說:『如果可以,我要華遙。』」
***
天際已經露出魚肚白,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莫普還說,穆弦之前來過幾次地球,但那回是他第一次聽穆弦提起我的名字。他當時聽了穆弦的話,沒抱太大希望,但還是讓飛船直飛我所在城市。結果運氣很好,在幾條街外找到了我。
我忍不住推測,難道我們早就相遇過?可他那樣出眾的長相,我見過不可能沒印象。
而我的印象中,從小到大,也沒營救過落水大黑狗、受傷大黑狗、流浪大黑狗。所以我肯定也沒見過獸態的他。
只有一個可能。
他在某種契機認識了我,但是我不知道。
而且他可能暗戀我,不然不會在那種危急時候,還堅持要我。
可這實在匪夷所思——穆弦暗戀我?他喜歡我?
我一直認為,穆弦是想跟「妻子」彼此身心忠貞,而不是跟「華遙」。即使當年不是我,換一個女孩,他也會相同的對待她。
他自己也說過,除了忠貞,他不關心我的任何事。只要結婚對像健康,是誰沒有分別。如果喜歡我,怎麼會說這種話?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喜歡我。
我對自己說:別胡思亂想了,喜不喜歡根本無關緊要,既然他願意尊重我保護我,我做個合格的妻子就行了。
雖然這麼想,心裡還是亂糟糟的,一夜輾轉難眠。
**
結果第二天莫林來敲門時,我根本沒睡著多久。坐到鏡前一看,赫然兩個醒目的黑眼圈。我有點沮喪,又覺得好笑,換了套昨天新買的褲裝下樓。
陽光早就灑滿整個客廳,穆弦坐在沙發裡,聞聲抬頭,目光凝滯在我身上。片刻後,才移到我臉上,閃過怔然。
我已經看得懂他沉默的驚艷,而他顯然也注意到黑眼圈,這令我有種被人窺見心事的窘迫感。
「沒睡好?」穆弦站起來,走到我跟前。
「沒事。」我答道,「可能是前天睡多了。」這個借口比承認失眠令我感覺好得多。
穆弦盯著我,臉上浮現清秀動人的笑容。
「那就好。」
我的臉陡然熱起來,什麼叫做「那就好」?他在暗示什麼?難道莫林把我們昨天的談話內容匯報給他了?或者是以為沒有他我睡不好?
我飛快的說「我去吃早餐」,轉身走向餐廳,他的腳步聲緩慢而輕盈的跟過來,就像踩在我的心尖上,顫顫的,麻麻的。
吃完飯我們上了飛機。因為要去外太空,穆弦穿上了宇航服,還拿了套給我。我穿上正合身,還以為他找了套女兵衣服給我。
誰知他眸色沉黑盯著我,柔聲說:「這時我少年時的衣服。」我頓時了悟——他怎麼會願意在我身上聞到別的女人的氣味?
離開大氣層,幽暗的太空星光點點,一派靜謐璀璨。他執行了一次超光速跳躍,然後對我說:「再航行兩個小時,就能抵達年華柱的觀測地。」
我點點頭。
我看過一些資料,也聽莫普和莫林說過。能夠觀測到年華柱的星域,位於海倫爾要塞後方。海倫爾要塞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銀河系臭名昭著的流亡僱傭軍團,時常在附近星域出沒。他們以掠奪星球資源為生,是文明星球的公敵。他們曾多次入侵海倫爾要塞,荒蕪之地也曾被他們佔領過,但最終被帝國艦隊奪了回來。
負責要塞的指揮官白朗少將,是露娜的丈夫,也是穆弦多年的好朋友。聽莫普說,是一位非常忠誠和優秀的將領。穆弦這次只帶了一支艦隊來到荒蕪之地,其他兩支艦隊留在了斯坦星。他雖然是白朗的直接上級,但不打算干涉當地駐軍正常運轉,只是利用自己的兵力,加強防禦。
我們雖然兩個人去看年華柱,但一般不會有危險。那片星域跟海倫爾要塞還有較遠距離。如果有僱傭軍入侵,肯定會驚動要塞守軍。換句話說,除非要塞失守,否則年華柱周邊不可能出現僱傭軍。
**
不過我本來就犯睏,跳躍後更暈了。我知道不能睡,一直瞪大眼睛看著窗外漂亮的星雲,可不知什麼時候就睡著。
不知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感覺到嘴唇上有點癢,有一股輕微而熟悉的氣息拂過臉頰。我沒太在乎,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過了一會兒又感覺到唇上一癢,這回感覺清晰多了,有什麼濕濕的軟軟的東西在舔我。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感覺很熟悉,是他的舌頭。
我僵著沒動。
因為以前睡著的時候,他也曾偷吻過我,每次都是淺嘗即止。我打算等他停下來後,再假裝剛醒。
誰知他舔了一下,又舔了一下,一直沒有間斷。我還能感覺到他把鼻子貼在我嘴唇和臉頰上深深的嗅。
我默默忍著,數到四十五下的時候,只覺得整張臉都被他呼出的熱氣撓得奇癢;嘴唇也麻得不行。我忍不住了,抬手摀住嘴,假裝打了個哈欠,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