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窗前,靜靜望著樓下秩序森然的基地。穆弦的戰機就停在灰暗的坪上,從來沉亮如鐵的機身,明顯多了很多新的擦傷,可見他這一路趕來,並不順利。
只是,看著他的飛機,彷彿都能讓人心頭安定起來。
「登」一聲輕響,房門打開。穆弦已經脫了宇航服,只穿暗灰色軍裝,眸色幽暗的大步走了進來。
我們緊緊擁抱在一起。
「到底是誰,布下這麼大的陰謀?」比起突然被審訊時,我已經恢復了鎮定,「會不會是易浦城?或者肯亞?他們抹去我在地球生活的痕跡,是想通過我,來打擊你嗎?」
我疑惑的看著他。
他微微一怔。
清冷如玉的臉頰上,黑眸似有所思。
看到他的表情,我心裡咯登一下。
他靜默片刻,盯著我說:「華遙,我剛才看完了所有的卷宗,也讓莫普換了一批信得過的人,重新檢驗了所有細節。」
我的呼吸一滯,就聽到他緩緩的說:「華遙,之前的調查結果,是真實的。」
我渾身一僵,抓緊他的胳膊:「你說什麼?你說什麼?」
他扣緊我的肩膀,垂眸看著我,嗓音清冷:「十五歲之前,你的確不曾生活在地球上。」
我聽到自己的呼吸驟然一滯。寒意從未像此刻這樣,兇猛的席捲全身——只因為再次否定我的存在、我的記憶的人,是穆弦!
我下意識就要甩開他的手跟他爭辯,可剛一動,就被他扣得更緊,動彈不得。
「一定是你也搞錯了……」我期盼的、害怕的望著他。
他不發一言望著我,沉黑的眼睛銳利又陰冷。看到他的表情,我更覺恐懼,可他一用力,將我重新扣進懷裡。
我的眼淚大滴大滴掉下來,抱著他的雙手,微微顫抖著。
「不必害怕。」他的聲音有點冷,「我會查清楚真相。」
可我的心情卻更沉重。
如果我真的不是地球人,那麼穆弦會查出什麼「真相」?會不會比我預想的,更加恐怖?
「或許有什麼線索你們沒發現。我怎麼可能不是地球人?」我哽咽著說,「一定是……一定是哪裡搞錯了。你再仔細查查好不好?」
穆弦沉默片刻,忽然扣著我的下巴,一低頭,重重吻下來。
「好。」他輕輕的說,「我再去查。」
熱而有力的唇舌,瞬間將我包裹。我乾涸的、絕望的心,彷彿得到了撫慰和潤澤。我抓緊他的軍裝,近乎瘋狂和發洩的吻著他。我們激烈的糾纏著,就像要把對方吃下去。
過了很久,他才抱著我,坐在窗前的椅子裡。他沒說話,我的心似乎已經平靜了一些,只是依舊茫茫然心慌慌,那陰沉的霧霾籠罩心頭,似乎再也清除不了。
「穆弦,要是我真的不是地球人。」我靠在他懷裡說,「那我是什麼?我會不會跟易浦城一樣,是個機器人?」
他沒出聲。這讓我的心緩緩揪起。
可過了一會兒,他卻輕聲答道:「不會。檢測結果表明,你是百分百的人類。」
這讓我稍微安心了些,又問:「我老是聽到有人說『殺了他』,會不會……」
我的心一揪,緩緩說:「會不會是有人安排我來殺你……」
他的臉上竟然浮現淡淡的笑意:「你殺我?接近0的戰鬥力?」
我勉強也笑了笑。他說得對,以他現在的精神力和戰鬥力,我根本傷不了他半根汗毛吧!
不過……
我抬眸望著他。
所有人都在懷疑我調查我,他的大哥、他的父親、帝國的重臣。可他還是一副清冷、倨傲樣子,完全不為所動,只淡淡的對我說不必害怕,一切有他。
就好像那些疑雲和危險,都是我們兩人世界以外的東西,根本無法撼動我們半點。
我心頭一陣溫暖,下意識將他抱得更緊。
「外面已經換成了我的人。」他低聲說,「塔瑞向我保證,不會再單獨審訊你。」
「嗯。」
他鬆開我站起來,黑眸幽深而溫和:「我現在就去見父親。等我來接你。」
***
夜色幽深。
郊區的原野格外的靜,黑□□的山嶺像是鬼魅般包圍著基地。入夜後,已經很少有士兵在地面活動,只有幾盞探照燈隱射著夜空和大地,顯得森嚴又冷清。
我被關在一間還算舒適整潔的房間,食物也很精緻,只是不能出門。不過穆弦離開時,我看到門口的幾名熟悉的機器人守衛,倒是安心不少。
回想起近日來翻天覆地的一切,我怎麼睡得著?已經是凌晨,我躺在床上望著夜色,心亂如麻。
不知過了多久。
忽然,門外就響起雜亂、沉重的聲音,聽著就像打鬥、重物落地的聲音。還夾雜著人沉悶的低呼聲。
有變故!
我一下子坐起來。
過了一會兒,就看到門緩緩開了條縫,走道裡暗柔的燈光漏了進來。
是林駱。
他穿著整齊的軍裝,背著手站在門口。身邊站著軍法處處長蘇郁華。兩人的臉色都很沉靜,看不出任何端倪。而他們身後,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靜靜矗立著。
「殿下,我們奉命將您轉移到皇宮。」林駱沉聲說,「請跟我們走吧。」
我一怔。
轉移到皇宮?是因為穆弦已經去找了皇帝嗎?所以要把我帶到皇宮去?
我站起來,披上外套,憂心忡忡的走向門口,一抬眸,卻見走廊裡都是武裝士兵,而穆弦留下的機器人,不知所蹤。
我心裡咯登一下,停步問道:「諾爾留下的機器人呢?」
蘇郁華答道:「我讓他們離開了。因為要去皇宮,您的安全由皇家親衛隊接管。」
這理由聽著似乎正常,可我一點也沒感覺輕鬆,反而覺得不對勁。
他們為什麼大半夜來轉移我?穆弦留下的人又不在了。而我剛剛聽到門外那些奇怪的動靜——難道是機器人們被制服了?
我心裡生生冒起一股寒氣——他們想幹什麼?如此……掩人耳目的突然發動。
我看著他們,緩緩倒退兩步。
他倆對視一眼,似乎已經看穿了我的懷疑。林駱低聲說:「失禮了王妃殿下。帶走!」兩個士兵衝過來,扣住了我的肩膀。
***
我被押上了一艘中型飛船。
飛船沒有前往帝都,而是直接飛出了大氣層。
我坐在一間空曠的機艙裡,身旁是十來名士兵持槍警戒著。窗外太空墨黑而安靜。
他們要帶我去哪裡?
我越來越不安,越來越害怕。
過了大概十來分鐘,飛船就停穩了。士兵用槍脅迫我往艙外走。我跌跌撞撞穿過狹長的走道,穿過無人的停機坪,最後,停在一間緊閉的艙門前。
看到了艙門旁的牌子——減壓艙。
我呆呆的望著這三個字,有點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減壓艙,太空與飛船的過渡機艙。
也是空軍處決犯人的機艙——打開艙門,就是宇宙。十幾秒的時間內,人體就會失壓,最先爆裂的是眼球,然後是肺泡、全身血管。
「你們要處決我?」我一把抓住名士兵,「你們瘋了!我根本沒有罪!穆弦!我要見穆弦!這是陰謀!」
那士兵仍由我捶打著,沉著臉矗立不動。這時另一名士兵打開了艙門,他們將我推了進去。我踉蹌跌倒在地,再爬起來時,艙門已經在面前彭然關上。
我奮力撲到艙門上捶打,可門外再無任何動靜。
周圍很冷,我打了個寒顫,茫然轉身望去。減壓艙狹長而陰暗,一片空曠,只有陰冷的空氣,浮動在暗灰色的艙壁中。
我簡直無法相信自己遭受的一切——他們居然趁著穆弦不在,要將我處決?
陰謀,這一定是陰謀!
我顫抖的呼吸著,忽然感覺背後光線一亮。轉頭望去,原來靠近內側的地方,還有個玻璃艙。
林駱、蘇郁華,站在玻璃後靜靜的望著我。
我的心頭陡然升起忿恨。
「你們要殺我?你們真的敢?」我瞪著他們,狠狠的說,「這根本瞞不過穆弦,他絕不會放過你們!」
他們沉默著,神色竟然沒有半點鬆動。
「華遙,這是軍事法庭對你的裁決書,以及皇帝的親筆批示。」林駱打開張白色的紙卷,隔著玻璃艙出示給我看,「你被控危害帝國安全、具有一級嫌疑。按照帝國憲法,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我聽得怒火萬丈,憤然道:「不可能!穆弦已經去找皇帝了,怎麼可能處死我?」
蘇郁華看著我,緩緩答道:「這就是諾爾殿下找過陛下後,陛下給我們的指示。」
我猛的一怔,可來不及細想了,因為林駱的手緩緩落下,按在玻璃艙裡的控制面板上。我聽到「滴、滴、滴——」一聲聲急促的響聲,艙壁上的紅燈開始晃眼的閃動。
「不——」剛喊出一個字,我的聲音就被爆炸般的轟鳴聲淹沒。
一股大力猛的襲向後背,強烈的氣流狠狠抓住我的身體,拋了起來,拽向空中,猛的往後拉去!我看到灰暗的艙壁閃電般倒退,我看到林駱他們的臉倏地就看不清了。
「呼」一聲,我看到了自己的身體飛出了扁平的機艙閘口,瞬間彈射出去十多米遠。
然後那排山倒海般的力量驟然消失了。
我漂浮在太空中,大腦只有瞬間的空白,就感覺到眼球陣陣發脹,眼眶開始撕裂般的疼痛。而不遠處的艙門,正在緩緩關閉。
我要死了?
我竟然要死了。
恍惚間,我好像看到遠遠的地方,斯坦星的表面,正升起一排黑點,快速向這邊靠近。那是什麼?是飛機嗎?是穆弦嗎?
可是來不及了,只有十幾秒,穆弦,來不及了。
撕裂的劇痛從胸~口傳來,我的呼吸突然就停止了。就像有大大的硬塊,塞滿胸腔,塞滿肺,也塞滿了氣管和喉嚨。我看著自己踩在幽深無底的虛空中,我感覺到自己嘴唇動了動,可是發不出任何聲音,眼前一黑,我失去了知覺。
猛的一個激靈,我忽然又睜開眼。
我看到自己依然漂浮在空中,不遠處的艙門,剛關上一半。我居然又清醒了過來,我只昏迷了一瞬間。
可是……
我呆呆的看著自己的雙手,看著自己的身軀。不知何時,一層淡淡的、潔白的光芒籠罩著我全身,難受的感覺消失了,呼吸也順暢了,我就像從瀕死的關頭,又活了過來。
這是……怎麼回事?
是穆弦的精神力嗎?
但為什麼變成白色的了?
我顫巍巍的懸浮在空中,下意識就想往還未關閉的艙門靠近。
奇跡……又發生了。
彷彿被意念驅使,我竟然緩緩的、明確的朝艙門飄去,那股白色的光芒,像是溫柔的手托著我,輕輕就飄進了機艙。艙門一聲輕響,在我背後合攏。
我平平穩穩的落在艙內,那光芒隱隱消逝了。
驚喜湧上心頭——一定是穆弦的精神力保護了我!他肯定就在附近!
可是……
我緩緩抬頭,看向玻璃艙。林駱和蘇郁華還站在那裡,只是側身對著我。而我站的艙口非常陰暗,他們似乎並未察覺我又回來了。
「這是謀殺。」蘇郁華的聲音聽起來居然很難過,「我們會被真神懲罰的,所有人都看到,她曾經受過神光的祝福。」
我一怔——他們在說我?他們居然在「殺」了我之後,自我譴責?我心生怒意,站在角落不動。
這時,林駱緩緩答道:「我們沒有選擇。她和她的外婆,明明被人洗過腦,她也一定不是普通人類。可我們竟然檢測不出任何線索。這只能說明——對方的科技水平,遠超斯坦。斯坦已經是銀河系最偉大的文明,可對方卻勝過了我們。你清楚,那意味著什麼。」
蘇郁華靜默,我聽得心驚。
又聽蘇郁華答道:「意味著對方要麼是銀河系外的高等文明,要麼……他們的科技水平,不屬於這個時代。」
林駱點頭答道:「按照歷史上極稀少的幾次時光族人出現的資料,我和陛下都認為,從各種跡象表明,華遙很可能是時光族人,才會憑空出現在地球。那個神秘而可怕的種族,可以主宰時間的種族。他們秘密把華遙送到諾爾殿□邊,絕非善意。我們只能先發制人殺了她——一切為了帝國。」
「……一切為了帝國。」蘇郁華緩緩重複。
我驚呆了。
時光族?他們怎麼會這麼以為?
我的手心陣陣冷汗。
剛剛他們宣佈處決時,我幾乎要肯定,這絕對是一場陰謀。可現在聽到他們的話,竟然不是這樣?
他們是真的把我當成危害帝國的隱患,要消除掉?
就在這時,前方燈光驟然一亮,他倆轉身,似乎打算離開減壓艙。我猛然抬頭,正好跟他們的視線對上,已經來不及躲閃了。
兩人的臉上閃過震驚、恐懼、憤怒的表情。
林駱只僵立了一秒鐘,抬手猛的砸向控制面板。警報聲驟然響起,紅光再次閃爍。艙門重新打開,翻滾的氣流在我周圍洶湧澎湃。
我的心狠狠一揪,下意識抱住自己的雙臂。
同一瞬間,潔白的光芒再次籠罩住我,我的身體緩緩飄起來,就像被柔和的棉花包裹著,週遭天翻地覆都觸碰不到我的半點衣角。
我緩緩抬頭,看到他倆的表情變得更加驚恐。而我的心忽然變得茫然,茫然而……恐懼。
真的是穆弦的精神力嗎?
可他的精神力是淺藍色的,而我身上的光芒,純白、透亮,跟他的完全不同。
如果不是他,那是什麼?
就在這時,林駱和蘇郁華已經拔出了槍,林駱大喊一聲:「警衛!」話音剛落,艙門「砰」一聲在我背後關上,前方減壓艙入口卻突然打開,十多名黑衣士兵端著槍就衝了進來。
「開火!」林駱厲聲道。
我的腦子一懵,就看到數道火線彷彿流星般朝我面前襲來。
「不要!」我猛的蹲下,抬手就擋住了自己的腦袋!巨大的恐懼和憤怒驟然湧上心頭。我大聲嘶吼,「我不是!你們不能殺我,不能!」
就在這時,我看到身體周圍的白光,驟然變得無比的刺眼,無比的熾亮!我看到一束束金黃的火線,迅猛而密集的撞到了白光上,然後……像浮塵一樣,泯滅在光芒裡。
預計的疼痛和死亡沒有到來,我的全身反而被那白光包圍,溫熱又柔和。
我豁然抬頭——他們傷害不了我。這光芒會保護我!
像是被我抬頭的動作驅使,我看到胸腔處一簇耀眼的白光,彷彿衝擊波一般,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前射出!
時空彷彿在這一瞬停滯了。
士兵們舉著槍,看著白光穿過他們的身軀,露出茫然而驚懼的神色;林駱和蘇郁華還在朝我猛烈的開槍,可子彈再次泯滅於白光裡,然後白光的前端,已經輕輕劃過了他們的脖子。
「嗤——」我聽到了數聲輕響。轉眼間,宛如彎刀般的雪亮白光,已經大面積穿過他們的身體,撞擊在牆壁上,瞬間泯滅於無形。
射擊早已停止,他們呆立不動,而我更是惶然。
「時光……」林駱喉嚨裡發出一聲嘶啞的聲音,怒目圓瞪,就在這時,他的腦袋齊整整的從脖子上掉下來,露出血腥恐怖的斷口,高大的身軀陡然往後倒去。
我的身體陡然僵直,眼睜睜看著他們在我面前,痛呼著接連摔倒在地。
有的攔腰斷成兩截,汩汩往外冒著血水,半邊身體還在地上痛苦的掙扎;有的從胸部被切斷,汩汩的往外冒著血水;還有的只斷了一條大腿,面目猙獰的的摔倒在地,驚懼的望著我……
眼前的一切仿若煉獄,十多個人瞬間傷亡殆盡。
我呆呆的看著他們,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這真的是穆弦的力量嗎?
不,不可能,穆弦的力量只會保護我,我又怎麼可能運用他的力量,傷害別人?
血腥味瀰漫在周圍,我整顆心彷彿也泡在血水裡,顫抖、恐懼。我只覺得眼前的一切就像一場噩夢,我殺了人,是我殺了他們?殺了這麼多人?
可為什麼,軀體、四肢、十指末端,那溫熱柔軟的力量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力量感,就此充盈,久久不退。
我呆呆的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當我的視線停在指尖,那裡就有了淡淡的白色光芒。我抬頭看向了艙頂,猛的抬手揮過去——
一道白光自我掌心匯聚生出,彷彿一把刺刀,插入艙頂。我聽到頭頂的機身發出喀嚓的數聲巨響。我一收手,白光褪去,一道狹而深的裂縫,出現在艙壁上。
是我,真的是我。
是因為我剛才被丟出機艙、瀕臨死亡,這力量才爆發出來嗎?
難道……我真的不是人類?
我真的是危險的時光族?
不!我不想這樣!
我只覺得自己彷彿跌進了無形的沉重的泥沼。
怎麼辦?怎麼辦?穆弦在哪裡?現在這樣,他還會相信我嗎?他是那樣忠於帝國,可我……
引擎聲,低沉的引擎聲。
我陡然覺得後背一僵。
這聲音,這感覺……
我只覺得全身如墮地獄。
我的目光茫然掠過眼前的屍首血泊,掠過七零八落的機艙。我緩緩的回頭。
艙門不知何時已經被打開,幽暗的宇宙背景裡,至少有十多艘戰機,密密麻麻停在艙外,暗沉而冷硬的機身,映著星光,就像沉默的鋼鐵蒼鷹。不斷還有戰機從天空中翻滾降落,他們的數量在不斷增加——像是剛剛從遠處趕來,將這艘飛船團團包圍。
而最前面的一艘戰機裡,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靜靜坐在主駕駛位上。
隔著玻璃機艙,隔著氧氣面罩,他白皙俊秀的面目看起來有點模糊。可那暗黑而清冷的雙眼,就像透著寒氣的死水,那樣沉默的、鋒利的盯著我,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