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巧。」曾鯉說。
艾景初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只得點點頭。
曾鯉早就習慣他這模樣,也不怵他。
上週她去醫院複診的時候,他就對她一句話都沒有說。結果,周紋居然偷偷問她是不是吵架了,弄得曾鯉她哭笑不得。
「我買菸。」艾景初示意了下手中的東西。
「我買水喝。」曾鯉說完這句話便想起周紋還告訴她,艾景初經常在學校裡被非醫學院的女學生尾隨跟蹤,並且不斷製造搭訕和偶遇的橋斷來,於是,她急忙又補充,「我住這附近,騎車回家正好覺得有點渴。」語罷,還示意了下玻璃外的自行車,以證明自己清白。
艾景初順著她的手勢看到外面路邊的單車,配合地給了個評價,「車不錯。」
「花了我兩個月工資買的,今天還是騎頭一回。」
話一說完,剛出門就遇見有個三十多歲的婦女也要進去買東西,她恰好住曾鯉樓上,走了兩步看到曾鯉打了個招呼後,隨後又說:「最近沒看到你了,怎麼瘦那麼多。」
曾鯉低頭打量了下自己,「沒啊。」
「下巴都尖了,減肥了吧。」那人補充。
曾鯉笑了笑,打了個馬虎眼過去。
待對方走後,她才摸了摸臉。她覺得有的打招呼後為了避免無話可講,便愛問吃飯了嗎,有的又喜歡問下班了嗎,還有的人閒話多一點,看到年輕女孩就說最近瘦了,看到年紀大的就誇起色變好了,反正就是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
所以她也懶得跟人較真,只是有意無意地摸了摸臉,對艾景初尷尬地笑了笑,「我還覺得我胖了呢。」
艾景初用眼睛瞄了她一眼,「戴了牙套後,臉是會變瘦。」
「為什麼?」曾鯉好奇。
「咀嚼不方便所以經常吃軟食,久而久之臉頰的肌肉就萎縮了,看起來好像瘦了一樣。」
她本來想問一句是不是真的,但是看到艾景初一本正經的臉,突然覺得這種質疑真是多餘的,可是她轉念又想起別的問題來,「那她們說拔了智牙,會讓臉變小是不是真的?」
這個問題是吳晚霞一直很重視的,她臉盤子寬,總說看了韓劇那些明星整容前後對比圖後,想要磨骨什麼,但是又聽說拔牙也可以,就一直讓曾鯉問艾景初。
「那要看什麼臉型。」他答。
曾鯉想了下,好像艾景初沒注意過吳晚霞的樣子。於是便在自己臉上比劃了幾下,結果杵在人行道上,半晌也沒比劃清楚。
艾景初抬腕看了下時間,問道:「你吃飯了嗎?要不先吃飯,你有什麼問題可以一塊問。」
他不提還好,一說便戳到了曾鯉軟肋。
她上次隨口找了個託辭,說下回她請客,結果過了一個多月都沒下文。當時她就想,以他那樣性格的人,李主任請他吃個飯都要一約再約,再加上她死皮賴臉他才勉強應允,所以他應該是不稀罕誰請客吃飯才對,她對這事也就沒上心了。如今艾景初這麼隨口一提,即使是說者無意,但是聽者有心,她覺得自己完全成食言而肥的小氣鬼了。
曾鯉急忙答:「好啊,難得你有空,該我請你,上回說好了的。」
接著,曾鯉去把自行車停好。
她記得他要吃辣椒,又問:「吃火鍋好怎麼樣?」
「好。」
於是,曾鯉就近選了一個乾淨整潔的火鍋店,點好菜又開始繼續談話。
最後她乾脆把手機裡拍的照片翻出來,拿給艾景初看。
艾景初瞅了瞅說:「我見過她,東山酒店那天晚上,後來早上在山頂也見過一次。」
曾鯉想了想,「好像是,」就是因為遇見了兩次,所以才有給吳晚霞嚼舌根的機會,「你記性不錯。」
「偶爾對人的長相比較敏感。」
「那你怎麼沒記住我?」好幾次都是看到牙套才想起她來。
「因為有時候張著嘴躺在治療椅上的樣子,和平時的還是有點區別。」他答。
曾鯉聽完就臉紅了,可能她屬於張著嘴特別猙獰的那種了。
卻不知艾景初心裡在想什麼,隨後又說:「你把照片發到我手機上看看。」
「哦。」曾鯉連忙照辦。
過了幾秒鐘,艾景初手機收到信息,拿起來端詳了一邊,「可以磨下頜骨。」
「你都這麼認為?」
「不過……」
「有危險吧。」
艾景初點點頭,眼瞼垂下去,默然不語。
這時,菜上齊了,鍋裡的湯也開了。他們面前各自一口小湯鍋,噗嗤噗嗤地翻騰了。曾鯉趕緊將面前的一盤菜端起來,一人分一半,隨後說:「她這人就是,對外貌介意的要命,不知道勸不勸得住。」
艾景初聞言又看了一眼照片裡的人,「她眼距寬,開個眼角也會漂亮很多,不必去磨骨。」
曾鯉一邊夾菜,一邊在腦子想了想吳晚霞的樣子,第一次將注意力轉移到那雙眼睛上。她細細琢磨後發現艾景初說得很對,頓時覺得他的眼光很毒,不禁放下筷子,坐直身體,擺正臉蛋,攏了攏頭髮問:「艾老師,用你專業的眼睛找找,我哪裡是最大的缺陷?」隨後還補充了一句,「除了牙齒。」
艾景初抬起頭,神色平靜地打量了她一翻,目光從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就像他第一次收治她那樣,半晌之後,才一本正經地答道:「我覺得——都挺好。」
曾鯉沒想到他會回答的那麼正經,臉唰地一下又紅了。她其實挺想對他說,她的自尊心挺堅強的,不怕被人打擊。
之後,她便老老實實地吃菜。
過了片刻,她打破僵局又問:「如果去你們醫院,把腮幫子磨小應該是找什麼科的醫生?」
「那是下頜骨,找頜面外科。」
「頜面外科?」曾鯉聽到這個生僻的詞,倒想起一件事情來,「在東山你那個師妹說你以前學的這個?」
「嗯。」
「為什麼要轉科?」
艾景初停下手中的筷子,想了想說:「也許因為可以不值夜班?」
曾鯉聽見這個答案,忍不住笑了,「不過,做外科醫生應該收入更高吧。」
「是啊,當初沒多想,經過你一提醒是覺得虧了。」 艾景初也隨之揚起唇角。
他臉上鮮有笑容,每每綻放總是含蓄的,卻極其賞心悅目。
曾鯉有些不敢直視他,只得別開臉,她頓時覺得他倆孤男寡女一起吃飯真是個錯誤,早知道拉著白霖跟寧峰也好。
她咳嗽了一聲,繼續剛才的話題,「頜面外科是幹嘛的?」
「應該可以說是口腔科和外科的結合。」艾景初說。
「哪兒是頜骨?」
艾景初指了指自己的臉,「口腔裡上面的叫上頜,下面是下頜。」
「下巴也算?」
「算。」
她想起那晚李主任的兒子,那麼巧合的情況下找到他,沒想到正中這人最拿手的地方。
「做這種手術的人多嗎?」平時很少遇見。
「以前不多,現在多了。」
「為什麼?」
「在咱們這兒算新興的學科,社會才開始接受。」艾景初說著,示意曾鯉看她背後牆上的液晶電視。
曾鯉轉過身去,看到電視正好在播六點的娛樂新聞,正有一位國內的女歌星在直播間做節目。
只聽艾景初說:「你有沒有覺得她的臉有什麼問題?」
曾鯉答:「沒啊,挺好。」就是覺得她長得不太上鏡。
「她下巴後縮,所以顯得面部五官不纖細,也不立體。」
「要墊下巴?」
「用假體墊下巴是傳統的做法,現在可以做頜面頦成型。」
「殼?「
艾景初用手指在桌面寫了那個字,解釋道:「就是把下巴前半截進行截骨,然後前移。」
這麼血腥的事情被他雲淡風輕地說出來,曾鯉不禁瞠目,「那也太恐怖了。」
「這算是頜面裡的小手術,而且是終生的,比單純墊假體要自然得多。」
曾鯉又調頭看了一眼電視,畫面剛好轉到那個明星的側面,跟鼻子、嘴比起來按照周紋說的那三點一線的理論,她的下巴確實靠後了一點。
「那頜面醫生也算是做整形的醫生了。」
「不完全是整形的手術,也有意外傷害的,還有天生咬合有問題的,以及唇顎裂的孩子。」他說。
曾鯉覺得艾景初只有在解答專業知識的時候才會不吝言辭,於是感嘆道:「真羨慕你們這些做專業性很強的工作的人。」
「為什麼?」
「可以讓別人很好奇,就不停的追問,然後在一些必須要說話的場合就不會冷場。」曾鯉說。
「你害怕冷場?」
「是啊。」曾鯉老老實實回答,「讓人覺得不好相處,又尷尬。」
「想說的時候就說,不想說的時候就不說,管別人怎麼想。」艾景初神色泰然地勸道。
曾鯉瞅了他一眼,完全不贊同,嘴裡小聲嘟囔:「你當然可以這樣了。」平時,他在學校和醫院裡被崇拜得跟男神似的,怎麼可能明白她這些凡夫俗子的煩惱。
不知道艾景初是不是聽見她的腹誹,淺淺地笑了一下,配合地說:「我對圖書館工作的人也挺好奇的。」
「有什麼可好奇的,朝九晚五,週末偶爾要輪班,週五下午閉館,全館政治業務學習,十年如一日。」
「館花也這樣?」他問。
剛開始曾鯉沒明白「館花」這個詞是什麼含義,轉念一想才回憶起正月裡元宵節複診時,那位護士阿姨調侃艾景初的話,於是臉色第三次被激得通紅了。
這下,她覺得艾景初肯定是來報復她的。
報復她害得他和所謂的「館花「傳出緋聞,報復她撞壞了他的車,報復她口口聲聲承諾要請他吃飯卻壓根沒動過這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