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我只是害怕(2)

曾鯉離開機場回到市區,路上買了一些食材,到家後將衛生徹徹底底地打掃了一遍,然後開始燒菜做飯,一口氣做了很多,擺滿了一桌。她坐在桌前,沒有動筷子,只是靜靜地看著那些菜,口味都是稍咸一點帶著辣的。其實她一直不喜歡吃辣椒,但是余易喜歡,她便喜歡。

她拿手的才都是按照他的喜好學的。

這一次,她沒有再哭,安靜地坐在桌前,一口也沒有吃,等到菜涼了下去,失去了鮮豔的顏色,她便起身,將所有的東西一碟一碟地倒在垃圾桶裡。

開始倒湯裡的花生的時候,她突然想起艾景初說那句「我不吃花生」時蠻不講理的模樣,這是電話響了,是曾媽媽打來的。

「他們說你騎車摔了一跤?」曾媽媽生硬地問。她們倆自從上次吵架後,便沒有怎麼說過話。

「嗯,縫了幾針。」

「你怎麼沒跟我說?」

「當時沒來得及,過了又覺得沒什麼可說的。」

「現在怎麼樣?」

「已經好了,都拆線了。」

「好什麼好,傷筋動骨一百天,我今天順便給你熬了點魚湯,你下來拿。」

「啊?」

「啊什麼啊?趕緊的,還有人等著我逛街呢。我就在你們小區門口,你趕緊來拿。」

等曾鯉趕到,看到曾媽媽一個人站在街邊,手裡拎著個保溫桶,她嘴上說很急,但是看得到曾鯉後,又沒有交完東西就走。

「我看看傷口。」她板著臉說。

曾鯉仰著下巴,給她看了看。那傷口雖然拆了線,卻並未完全長好,看起來有些凹凸,肉和骨頭裡面大概有些軟組織挫傷,長得突了一塊起來,十分不好看。

曾媽媽檢查後,眉毛都擰在一起,「這要是好不了,破了相可怎麼辦?」

「會好的。」曾鯉安慰她。

「這幾個月都別吃姜,還有醬油、辣椒、蒜什麼的。我給你燉的烏魚花生排骨湯,對傷口好,喝完了明天我再燉。」

曾鯉笑了笑。

「你平時怎麼就不能小心點?好端端的騎什麼自行車?騎就騎吧,初中也騎車上學啊,怎麼就摔了?還摔哪兒不好偏偏摔臉上。你說你一個還沒嫁人的大姑娘,要是真破了相,上哪兒哭去?白白餵了你二十幾年的飯,怎麼就沒個長進?你要是早點給我打電話,我們托熟人給你找個好大夫,你……」她嘮嘮叨叨地數落個沒完。

「媽,」曾鯉小聲勸道,「你要不上去坐坐?」人來人往的,鄰居看見多不好。

「啊?」曾媽媽的嘴停了下來,想起剛才號稱自己很忙,「不了,我忙得很,哪有時間管你?走了。」

曾媽媽做事從不拖泥帶水,東西遞給曾鯉邁腿就走,曾鯉卻叫住她:「媽。」

「謝謝。」曾鯉說。

曾媽媽面色一滯,裝著滿不在乎的樣子回了一句:「少給我來這一套。」

曾鯉回去將熱氣騰騰的魚湯盛到碗裡,捧到嘴邊吹著氣,一口一口喝個精光,整個胃塞得滿滿的,全身都是汗。

電視裡正在放一個城市的旅遊介紹,她看著眼裡突然有了種衝動,起身就去收拾行李。她從來沒有這麼雷厲風行過,先聯繫旅行社,再打電話給李主任請了五天年假,然後落實機票和酒店,下午就走。

在機場,她最後一個打給艾景初。

撥號碼的時候她的心都抑制不住地亂跳。

電話接通的時候,他還在開會,他們這個週末在本市有個研討會,課題是A大牽頭的,他有參與,所以一直都在忙。

「他走了?」艾景初問的是余易。

「走了。」

「回家等我,我忙完就過去。」他的聲音低緩,很溫柔。

曾鯉卻說:「我想要出去走走。」

「那你去,一會兒我來接你。」

「不是,是出遠門。」她解釋。

「去哪兒?你在哪兒?」他的語氣有些不淡然。

「我在機場,一會兒就走了。」

「因為我?」他問。

「不是不是。」她下意識地否定,須臾後緩緩又說,「是。」

艾景初在那頭沒有說話。

曾鯉卻說:「你不要生氣,是因為你,也不是因為你。」

他似乎是有些生氣,悵然道:「你要是不願意見我,不必這樣。」

說完這局,兩個人談話陷入了沉默。

過了會兒,曾鯉突然開口輕輕地叫了他一聲:「艾景初。」那口氣異常軟糯柔和,會讓旁人的心也跟著柔軟起來。

她說:「我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很羨慕雜誌上那些隨身帶個背包就四處旅行的人,但是我活了二十多年,走得最遠的距離便是從老家的小縣城大這裡,像你這樣可以往返地球兩頭的人也許不會理解我的世界吧?我以前覺得我沒有錢,後來等我掙錢了,我又告訴自己別人要我工作,我沒有時間,沒有假期。其實只有我自己知道,是因為我不敢,我連樓道里沒有燈也不敢一個人在黑暗裡走。我總是害怕陌生的東西,我怕我要達到的目的地其實沒有我想的那麼好,我怕陌生的城市出現讓害怕的人,我怕我把存摺裡的錢花光了回不了家,我甚至怕酒店不好或者路上艱辛。所以我在書上或者生活中聽聞比爾呢路途趣事的時候,總是暗暗下決心要去那兒看一看才甘心,但是事到臨頭又會膽怯。可是今天,我突然想要試試,我想要一個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艾景初一言不發地聽著曾鯉的話,待她停下來後,他才說:「只要有我在,你什麼都可以不害怕。」

「艾景初。」她又喚了他一次。

「嗯。」他應著。

「你不知道,現在這個世界上,就在這一刻,我最害怕的--其實是你。」她說,「我怕等我得到你之後,卻發現你並不是我夢想中的樣子,就跟余易一樣。昨晚,去見余易的路上,我突然發現對我而言,你比余易還重要,哪怕一輩子不見他,我也不想看見你那副傷心難過又默不作聲的模樣,所以我跑回去找你。你有沒有感覺到我愛上你了?艾景初,我覺得我愛上你了,但是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曾鯉一隻手握著手機,一隻手貼在自己胸前,心跳還在,而這顆心只是暫時寄放在這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