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禾向來不大敢看這種場面,站起來拉著青年背過了身。
皇后趴在小床邊抱著小穆倫哭了一會兒後,皇帝在她身邊蹲下身,猶豫片刻按住她的手附在她耳邊道:「好了,讓他去吧……拖得越久,他……他越痛苦。」
皇后哭得喘不過氣來,被皇帝半抱半扶地帶到了一邊。
在為小皇子們注射藥劑之前,各種結果自然都考慮過,發生什麼情況該如何做也都提前安排好了。見皇后已經告別完,頭髮半白的首席研究員便上前輕聲向皇帝詢問是否可以開始。
皇帝將皇后抱得更緊,艱難地點了點頭。
首席研究員亦是一臉沉痛,上前握住二皇子小床的把手便要推著床離開。邊上一個年輕研究員忽然靠近他,輕聲道:「老師,我跟您一塊兒去吧?」
雖然按照提前做好的安排,是由他一個人送小皇子走。但這人是他最器重的學生,首席研究員想了片刻,點了點頭。年輕研究員立刻將手搭上推床的扶手,幫著老師推動二皇子的小床。
推著小床即將離開研究室房門時,首席研究員頓下腳步,回頭看向皇帝。皇帝抱緊懷裡哭得幾乎暈厥過去的皇后,衝他點了點頭。這回研究員沒有再停頓,轉回頭徑直推著二皇子出了門。
蘇禾看了看一片靜默的研究室,又看了一眼依舊靜靜躺在邊上機器的隔離箱中的珠子,拉著青年也跟著首席研究員離開了。
按照蘇禾的性格,原本是不大願意跟來看這種令人難過的事的,但不知怎麼她這次就是鬼使神差地跟來了,也許是青年在身邊讓她比原來多了些勇氣,也許是為了用自己的氣息讓小穆倫在離開前舒服些,也許是冥冥之中預感到了有事要發生。
首席研究員帶著自己的年輕學生加快步伐,將躺著小皇子的推床推到了離研究室不遠的一間小房間內,途上遇到的守衛均是一臉沉痛地脫帽垂首。
到達小房間內後,首席讓自己的學生關上門,然後示意他跟自己到邊上的隔間裡換上專門的衣服。
既然他們是換衣服,蘇禾便沒有跟進去,當然也沒有用異能細絲窺探,只是覺得這換衣服的時間稍微有些長。
隔間的門重新打開後,年輕的學生率先出來了,衣服卻並沒有換。他的後面跟著他的老師,衣服也沒有換,且那首席研究員走出門後竟就站立不動了,眼神呆滯面上神情麻木。
蘇禾驚訝地看了看應該是被控制了的首席研究員,又看向他的學生。只見那年輕人從自己的空間鈕中取出一管藥劑和一支針筒,用針筒抽取了藥劑後伸手按住小穆倫的脖頸,從他頸側將藥劑盡數注了進去。
藥劑發揮效果的速度很快,原本微微掙紮著的小穆倫頓時全身癱軟,雖然依舊神情痛苦,但似乎是睡過去了,也可能只是不能動不能發聲了。
看著小穆倫更加不舒服的模樣,蘇禾皺眉看著這年輕人,心中暗暗猜測著他的目的。
很快答案便被揭曉。就在年輕人給小穆倫注射藥劑之後沒多久,房間的門便被輕輕地敲了三下。
年輕人立刻走到門邊,沒有立刻開門,而是在門內也輕輕地叩了三下門。他這邊叩完後,門外又立即傳來兩長一短的叩門聲。暗號對上了,年輕人當即打開房門。
站在門外的是個面目普通的中年人,懷中抱著個黑布包著的東西。
年輕人立刻側開身讓中年人進來,又趕緊關上門。接著他走到小穆倫的床邊將小穆倫抱起來。中年人則打開自己懷中的黑布,將一個雙眼緊閉唇色青白,顯然已經死去的小嬰兒放到了小床上,然後看向年輕人。
年輕人低頭看了看小嬰兒,點點頭後將小穆倫交到中年人懷裡,然後推著小床來到房間側邊一個不知道是做什麼用途的巨大管道口子邊。接著年輕人毫不猶豫地按了推床側邊的一個紅色按鈕,推床頓時自動抬起,床上的小嬰兒便順著抬高的坡度緩緩滑入管道之中。
做完這一切後年輕人回頭看向自己的老師。看著他那副呆滯的模樣,年輕人唇角扯出個嘲諷的笑,然後推開房間另一邊的窗戶,和中年人一道跳了出去。
蘇禾猶豫了一下,想到珠子還在這棟樓裡,便只是將異能細絲黏在小穆倫身上,沒有追出去而是留了下來。
偷盜皇子的人就這麼輕鬆地逃走了,蘇禾看向被控制了的首席研究員,不知道事情接下來會怎麼發展。
在年輕人走後約莫過了半分鐘,研究員開始動了,不過眼神依然呆滯。他先是走到窗邊關上耀武揚威地大開著的窗戶,然後走到房間內那根管道旁邊的小窗口便等待著什麼。
又過了一會兒後,一個全封閉的小瓶子被一隻機械手臂從窗口送了出來。研究員拿過小瓶子,緊接著像是觸到了什麼開關,眼神忽地變回了清明。
研究員低頭看向自己雙手捧著的瓶子,神色肅穆地轉身打算離開房間。
蘇禾跟在研究員身邊打量著他鄭重捧著的瓶子,覺得……這大概就是類似於骨灰的東西?
果然如蘇禾所猜測的那般,研究員將瓶子送回皇帝皇后所在的研究室後,皇后抱著瓶子繼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然後抱著瓶子坐在依舊在觀察期的穆澤身邊,默默垂淚怎麼也不肯離開了。
也有細心些的研究員向首席詢問和他一起去的那個人怎麼沒回來,首席竟一臉自然地回答說他是家裡忽然有事回去了。
一堆人艱難地熬到了第二天早上。幸運的是,被緊張地關注著的穆澤除了偶爾醒來哭幾聲之外,沒有出其他意外。
研究員們給他做了細緻的檢查之後,雖然蘇禾看不懂電子屏幕上讓人眼花繚亂的數據報告,但看研究員們那一張張強行壓抑住興奮情緒的臉,也知道大約是進化成功了。
仔細檢查確定穆澤身體完全沒有問題之後,心情複雜的皇帝皇后帶著穆澤離開了研究室。勞累了許久的研究員們也都陸續離開了研究室打算去休息。
蘇禾和青年則依舊留在研究室中盯著珠子。因為那個讓蘇禾無比在意的、被控制過的首席研究員也並沒有隨著眾人離開,一臉嚴肅地留在了研究室裡不知道打算做什麼。
果然,在除他之外的最後一個人離開研究室後,這位頭髮半白的中年人的眼神再度變得呆滯,木愣愣地從椅子上起身去關了門,然後竟徑直走向了珠子所在的那台機器。
拉開操作面板輸入密碼後,安放著珠子的隔離箱被打開,中年人動作一板一眼地抓起珠子放入口袋裡,然後從另一邊的口袋中掏出另一顆外表相同的紅色珠子放回隔離箱中,又控制著機器收回隔離箱。紅色的珠子靜靜地躺在隔離箱底部,從外表看根本沒人能發現珠子已經被掉了包。
接著中年人毫不停頓地離開了研究室。蘇禾拉著青年趕緊跟上,心中猜測他大概是要把珠子拿去交給他的「好學生」。
果不其然,這位首席研究員彷彿有人指引一般在皇宮中左轉右轉,最後來到了一片隱蔽的小樹林裡。昨天那個偷走小皇子的年輕人果然在這邊等著。
兩人之間沒有任何交流。從研究員手中接過珠子後年輕人便迅速離開了,研究員也一臉麻木地轉身,直到走回到大路上才眼神逐漸恢復清明。
蘇禾與青年自然是跟著年輕人離開。只可惜兩人才跟了沒幾步,空氣便是一陣波動——這扇光門內的時間居然就在這種關鍵時刻結束了?!
蘇禾有些懵地環視了一圈立刻改變了的場景,無奈地嘆了口氣,拉著青年瞬移回光門處。這下麻煩了,正好在那年輕人要帶著珠子和皇子跑路的時候卡斷,相鄰光門之間的時間差又不短,這讓她去哪找那年輕人???
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他是維爾斯位面的人,沒有特殊情況……應該不會跨位面吧?
不過再麻煩也只能硬著頭皮找下去。在青年的輕聲安撫中,蘇禾緊皺的眉頭微緩,與他十指相扣迅速進了相鄰的那扇光門。
結果一踏進去便迎面看見了一個老熟人。
蘇禾驚訝地看著正慢吞吞地朝她這個方向走來的瘦高少年,那少年頂著一張讓人看過便無法忘懷的漂亮臉蛋——居然是裴曼?
少年時期的裴曼,那種雌雄莫辨的氣質讓他更有種別樣的誘人感。蘇禾的視線忍不住在他臉上多停留了一會兒,邊上的青年立即發現了,有些委屈地捏了捏蘇禾的手。
蘇禾立刻反應過來,笑看了青年一眼,湊近他輕聲道:「放心,你最好看了。」
青年點點頭,臉色好了不少,不過看裴曼的目光還是有些不愉,因為——不遠處裴曼竟停下了腳步,眼神頗有些火熱地盯著蘇禾所在的方向。
蘇禾也發現了,頓時微微眯起眼,難道裴曼也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仔細盤算一遍的話:神王魔王能感知到她的存在,寶貝兒似乎不能,雲虛在修煉有成後能感知到她的存在,小穆澤和小穆倫在被注射了藥劑之後能感受到她的存在,現在裴曼似乎也能……
似乎她被救世計畫帶領著認識的這些強大的角色,基本都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同時由於小穆倫並沒有在未來出現過,而其他人都在未來和她有了不小的糾葛,於是蘇禾忍不住產生了個大膽的想法,裴曼和被人帶走的小穆倫之間……會不會有點關係?但是他們的容貌並不相像,又讓蘇禾無法確定只能暫時保留這個想法。
蘇禾在腦海中琢磨這些事的時候,裴曼一直停在不遠處盯著她,卻不說話不靠近也不走開。
蘇禾與青年對視一眼,正打算主動走遠些,裴曼卻先動了,抬步朝蘇禾這邊走了過來。
青年危險地眯起了眼,蘇禾則猶豫地往邊上讓了讓,卻見裴曼大步走向她後直直地與她擦肩而過。
蘇禾眨了眨眼,回過頭看向大步遠去的裴曼,回想起裴曼一貫喜歡耍人的性格,更確定不了他這到底是感知到了還是沒感知到?
遠去的裴曼似乎毫無留戀,一次也沒有回頭。蘇禾想了想,反正現在也沒有其他線索,便決定跟著自己的直覺走,先跟上裴曼看看。
蘇禾和青年說了她懷疑裴曼就是小穆倫後,青年雖然不爽但也沒有阻止,緊緊抓著蘇禾的手陪她一起跟蹤裴曼。
而大步離開的裴曼——或者說並不能叫裴曼,因為裴曼是蘇禾給他起的名字,而他現在還沒有遇到蘇禾——他其實是能感知到蘇禾的氣息的,這強大又柔軟的氣息讓他沉醉無比的同時還感受到了一絲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自己曾經感受過似的,似乎是在某個絕望的情況下被這種氣息溫柔地安撫過,所以記憶尤深。
至於為什麼明明喜歡蘇禾的氣息,卻又裝作沒發現地大步離開,當然是因為他感受到了那股氣息邊上還有著一股同樣強大,卻莫名討厭的氣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打不過他,於是只能裝作毫不在意地離開,背地裡再偷偷想辦法。
而讓裴曼驚喜的是,自己佯裝沒發現地離開後,那兩股氣息居然遠遠地跟在了他身後!
裴曼不確定地故意繞了些路,發現那兩股氣息果然是跟著他!頓時喜得不行,又趕緊偷偷壓下上翹的嘴角以防後面的人發現。
不過被這麼跟著的話,就暫時不能去做那種事了。裴曼有些遺憾地摸了摸藏在自己腰側的薄刃,也罷,今天心情好,就讓那個人多活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