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雲》
狐十三
第 1 章

  相傳在南方有座齊雲山,此山山勢險峻、高聳入雲,終年雲霧繚繞而不見其真面目。人們都說這山是神仙腳下的墊腳石,這山上流的水是從瑤池中流出來的仙水。是不是墊腳石和仙水這無從得知,但是有一點是無庸質疑的,那就是這齊雲山的確是集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於一身的仙山。山中有座齊雲觀依山而建,傳說觀中住的都是法術高強的仙人,以至於千百年來想到此處修仙的凡人絡繹不絕。

  若想入齊雲觀修仙,不單要有慧根還要有仙緣才行。絕大多數人就是因為沒有仙緣,連齊雲觀的位置都沒有找到,就在山中迷失方向,最後便宜了山中野獸。

  觀中有位雲字輩的女弟子名喚雲箏,此女怕是百年來齊雲觀中資質最為平庸、最沒有慧根的一名弟子了。只因她仙緣深厚,才被齊雲觀現任掌門清流破格收為弟子。雲箏每日除了和其他同門一起修煉之外,還負責照顧清流掌門的起居,做些打雜的小事。

  這一日,雲箏像往常一樣打了水準備送去給師尊洗漱用,走到門前就聽屋內傳來雲緋師姐的聲音。雲箏一愣,此時已是掌燈時分,不知道雲緋師姐在師尊屋內作什麼?雲箏猶豫了一下,沒有敲門,而是靜靜立在門外側耳傾聽。

  只聽門內雲緋的聲音顯得有些失控,她顫聲道:「雲緋仰慕師尊已久,求師尊成全。」

  雲緋說完,屋內就陷入了一片沈寂中。半晌,才聽清流嘆了口氣道:「你喚我一聲師尊也該明白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道理,你我如此著實有違倫常。雲緋,你天資過人,好好修行莫要想些有的無的,他日必能有所成。」

  「師尊若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那為何師尊對她就不同?師尊口口聲聲說是雲緋多心,可是師尊看她的眼神和看其他女子弟子的眼神就是不一樣。今日若換做她來說,師尊難道也忍心拒絕她麼?」

  「雲緋,為師之前與你費了那麼多口舌,難道都白說了麼?你怎麼還是不明白呢。你們同是為師的徒弟,為師拒絕了你自然也不會答應她。雲緋,你是為師最得意的弟子,將心思收一收,莫要讓為師失望。」

  「既然師尊不肯承認便罷了,雲緋不叨擾師尊休息先行告退了。」

  門外的雲箏一驚,還未來得及閃避就和衝出門的雲緋撞了正著。手中的銅盆「!當」一聲掉在地上,盆中的水濺濕了兩人的衣襟。雲緋顯然沒有想到會撞見雲箏,驚詫的瞪著她。

  「師姐……」雲箏低聲叫了一聲,目光閃爍不敢直視雲緋的眼睛。

  雲緋直勾勾地盯著雲箏看了一會,才冷哼一聲,推開她走了。

  清流聞聲出門查看,就見雲箏低著頭站在夜風中。剛才的對話不知被她聽去了多少,清流倍感尷尬的喚了一聲:「箏兒……」接下來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雲箏始終低著頭沒有看清流,也不說話,二人陷入了一陣沈默中,此時夜晚的蟲鳴聲顯得格外刺耳。過了許久雲箏才低聲道:「水撒了,我去重新打來。」說罷拾起掉在地上的銅盆,匆忙跑遠了。

  雲緋口中的「她」指的是誰,雲箏再清楚不過了。齊雲觀上下數百同門中,清流的嫡傳弟子只有三人。雲緋師姐、雲敏師兄,剩下那個就是雲箏自己。如此一算,那個「她」昭然若揭。

  自從雲箏入門以來,已經過了數十個春秋。回想過去這些年裡師尊與自己相處時的點滴,無論是師尊無奈的看著自己搖頭,還是寵溺的撫摸自己的頭髮,亦或是縱容自己偷懶和犯錯……如此種種,連雲箏自己都一直認為自己在師尊心目中是不同的。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知道原來在師尊看來,自己並無特別之處,原來一直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雲箏藉著月光看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自從修習了駐顏術,自己的容貌就停在了最佳狀態上,不會再變化。最佳狀態,也不過是如此平凡的一張面孔,最多也只能算是清秀罷了。資質修為就更沒有了,更不用提什麼慧質蘭心之類的。如此普通的自己憑什麼會讓師尊另眼相看、特別對待?

  他說:「你們同是為師的徒弟,為師拒絕了你自然也不會答應她。」

  這句話雖然是師尊拒絕雲緋師姐的,可是雲箏彷彿能看到師尊站在自己面前說這話時的樣子。師尊的每一個字都深深地敲進自己心頭,因為她也存了和師姐一樣的想法。

  雲箏有些慶幸今天晚上自己無意間聽到了師姐和師尊之間的談話,可以將自己那些不該有的小心思扼殺在搖籃中。可是她又有些後悔聽到這些話,若能像以前一樣偷偷喜歡著師尊,因為師尊的一個笑容或是一個眼神而偷偷開心著,該有多好?

  雲箏重新端了一盆水站在清流的房門前。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自己那些心思掩入心底,努力做出一副平靜的樣子,叩響了清流的門。「師尊,雲箏打水過來了。」

  清流不知雲箏將他們的談話聽去了多少,心中總是有些忐忑。見雲箏去打水這麼久也不回來,總是有些坐立難安。如今聽到雲箏扣門,忙開門將她讓進屋內。

  雲箏進屋後將銅盆放在盆架上,擰了手巾遞給清流。她每天都要做這些事,動作格外嫻熟。清流從雲箏手中接過手巾,卻一眼瞥見她的前胸,頓時紅了雙頰。雲箏的前襟早已被水浸濕,緊緊的貼在胸前,勾勒出一條完美的弧度。此時在朦朧的橙色燭光下,顯得格外誘人。

  清流的心「突突」地跳個不停,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不該有的心思。就著手巾擦了擦臉,然後遞還給雲箏,狀似隨意的問道:「剛才我與你雲緋師姐的談話你聽去了多少?」

  雲箏早就想好了如何回答,她故作茫然狀問道:「什麼談話?」雲箏認為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比起聽師尊親口告訴自己他並沒有特別對待自己,或者諸如此類的話語,她寧可選擇逃避。

  「沒什麼。」清流搖了搖頭,這才將一顆懸起的心放下。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希望雲箏聽到剛才的對話,只是直覺告訴他如果雲箏聽到了一定會難過,而他不希望眼前這小姑娘難過。

  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